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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未只顾埋头奔逃,片刻未敢停歇。
虽留了暗算他的小二一命,可那桌子下的白色粉末却看得真切,分明应当是给铁钉喂毒时不慎洒下的。当时情况危急,也顾不得去辨认是何毒药,更不知何时发作,如何发作。故而争分夺秒逃离此城,也好寻个地方查探下伤势及中毒情况。
虽平白遭此暗算,清未倒也能理解。
毕竟他只是个平民,平民心中所憧憬的江湖,非黑即白,只有是非。
可真正的江湖,哪有什么对与错,连一向以正道魁首自诩的云台观,为了件虚无缥缈的秘宝,都能与占山为王的黑山寨、红风寨等联手。
所谓名门正派,不过是件衣服,你穿得,我也穿得。黑山寨、红风寨跟着他白云观来抢夺秘宝,不问青红皂白对清未刀剑相向,在旁人看来,这不是同流合污,而是改邪归正。
而平白遭此劫难的清未,旁人谁又能来、谁又愿来帮衬一句呢?
这便是江湖,明争暗斗,尔虞我诈又不讲道理的无趣江湖。
所谓轻剑快马,快意恩仇,不过是那些世家子弟闲来无事的空想罢了。亦不过是平日里受尽生活的折辱、又无处发泄,只能同庄稼作对的平头百姓,对道义一事幻想出的精神寄托。
而攘除奸邪,替天行道,便是那些江湖大派手中的剑。以正道为剑,做的却是互相攻讦,损人以利己的勾当。
这般道理,江湖中人心中自然知晓,却无法同常人表述,便是说了,也无人会信。他们更愿意相信茶馆酒楼里那些说书人,照着他们心中憧憬的样子,说出来的江湖戏码。
好比前些时日倍受追捧的一段书,说萧家少爷横空出世,于敕旗客栈雪中激斗各路英豪,打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只为守住宇文家那秘宝——一件绝世神兵的下落。
清未便是听了这段书,也不会特意去反驳,终究堵得住数人之口,堵不了天下众生的口。有道是三人成虎,只须多数人相信,这就成为天下人眼中的事实。
脚步愈发缓慢,清未感觉身体有些沉重。并不像先前内息迟滞那种笨拙,也不是体力耗尽的疲惫,只是单纯的觉得,提不起精神,甚至有些……
他大概猜到了那些白色粉末是些什么。
是了,一般的边镇酒楼,哪来五花八门的毒药,最为常见的,便是蒙汗药了。只是不知是剂量不够还是清未有些抗药体质,拖了这些时候,才堪堪发作。
清未尽力睁大双眼,意图保持清醒,看清周边环境,好寻一处隐秘安全之地,过了这蒙汗药的发作时期,手脚却开始越来越不听使唤。
清未先前从雁行关入关,后过雁行郡而入定襄郡,此番出城后一路南逃,应是奔着上党郡去了,却是不知还有多少路程。
身形摇晃了一下,清未再也克制不住药性,栽倒在地。倒下前看得一眼,前方似是有座丘陵,也顾不上想它名字,便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再说这汾水镖局张伍张总镖头,前番同河间王府世子司宇密会于朔方郡城,虽颇有些不欢而散,好歹得了司宇雪隼帮人手帮衬。
算上他约来的北地各路豪强,凑得五百之数,便出了玉门关,朝南匈奴的代来镇赶去。
张伍见着雪隼帮诸人,实在有些好奇。早闻得雪隼帮乃是司宇凑齐一帮好舞刀弄剑的纨绔子弟所建,虽个个身手不赖,可多少也该有点纨绔子弟的散漫。
眼前这百余人,虽也皆穿绸裹缎。却直直散着一股凶戾之气,不似纨绔子弟,倒像是一伙杀人如麻的悍匪。
只有领头那位名唤张嵩的,长得兔头獐脑,逢人又八面玲珑。可身上那股子跋扈的味道,在张伍这边却是难以遮掩。张伍自忖跑了半辈子江湖,这份阅历又怎是一个小辈仗着点机灵就能轻松糊弄的。
不过世子拨与他的人手是否真为雪隼帮众却无伤大雅,倘或被偷梁换柱,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否则凭着那些纨绔娇生惯养的性格,除了司宇还真没人降的住,此行说不得还会给他惹出大麻烦,横生事端。
单是看着那百余人背负的蹶张硬弩,张伍便觉心中底气增了几分。倘若真的火拼起来,只消将战场拖在代来镇中,凭着这百张硬弩,他也敢硬撼那金帐骑兵。
毕竟当年初入大戟营时,可是听闻过那场声名赫赫的界桥之战。五千纵横三州之地的白马义从,被持强弩的八百先登死士杀的七零八落。待三军掩杀之时,他们叱咤苍州的大戟士,险些被白马义从两千溃军冲破了大营,最后还是仰仗先登死士转战而来方才解围。
那些大戟士老卒,闲来无事便把这界桥之战一遍又一遍的讲,每一遍都讲得绘声绘色,张伍听得多了,自然也就牢牢记在了心底。
如今这伙人虽比不得当年八百先登的风采,攻杀一队金帐骑兵应当不成问题。
想到此处,张伍忽而紧挥了两鞭,催着马儿赶两步倒张嵩身旁。
“张公子,老朽常闻世子言你足智多谋,未知此行可有见教?”
“嘿嘿,张总镖头客气了,你我五百年前本一家,何必这般折煞小辈。”
“还请张公子指教。”
“指教不敢当,张总镖头本就行伍出身,此番想必心中已有定计。倘若真打起来,敌方最强的莫过于那队金帐骑兵。张总镖头此时来寻我,可是想引骑兵入代来镇,借我这百副强弩以地利之便将其全歼?”
张嵩回过头来,那狡黠的面容微微一笑,冲张伍做了个揖。
“不知小子随口胡诌,可还入得张总镖头的耳?”
张伍心里无形中对张嵩又高看了几分,看来司宇将此事全权托付与他,必然是对他的能力有相当的认可。
张伍干笑几声,“张公子当真神机妙算,与老朽所想不谋而合,若真到刀兵相见之时,还望张公子能鼎力相助。”
“这是自然,我家世子殿下还要与贵镖局结为姻亲呢,在下敢不尽力。”
张嵩望了望身旁这看着饱经风霜的老者,心中冷笑,世子私下托付之事,他可记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