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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蒙望着偏厅内,清未与唐嫮言笑晏晏的模样,心中气便不打一处来。可如今形势比人强,萧清未乃是这位豫章王府从事中郎的结义兄弟,周围的兵马皆会听从其调遣,现在与其相争殊为不智。
想当初还是汾水镖局镖头之时,到哪儿不被当作座上之宾,数月前荒瀑一役,尊贵如世子殿下,也要喊自己一声世叔。如今在这黑山寨的聚义厅内,竟全然无人搭理,心中自然愤懑不已。
“嫮儿一路艰险,受了许多苦难,在下未能践诺,实在有愧。”
清未望着憔悴不堪的唐嫮,声音都有些发颤。当初分别之时,还是那般俏皮灵动,如今再见,已是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若非面容看着依旧清隽秀丽,黑山寨的匪徒怎么也不会对她起意了。
“公子不必自责,公子为了嫮儿已付出许多,况且当时又有伤在身,谁也不曾想到会在代来镇遭受南匈奴金帐骑兵的袭击,此事怨不得公子。”
得以与清未再见,已是让唐嫮欢喜不已,又怎会因为这事去怪罪他呢。两人相视而笑,心中似是投下枚石子,有涟漪荡漾开去。不知不觉凑进了些,清未慢慢展开双臂,似要将伊人拥入怀中。唐嫮也面含春色,羞涩地低下头,朝清未肩头靠近。
“公子,我见这姑娘风尘仆仆,特意寻了些干净衣物送来……”
陈小惜自顾自说着话,推门而入,望着以怪异姿势定格的两人。
“你们……”
两人慌忙各自坐好,“无妨无妨,小惜你有何事?”
“方才于望楼上观姑娘衣衫褴褛,想着一路行来必然餐风露宿,极为辛苦,故而遣随营妇女备了热水,还寻来些干净衣物,好叫姑娘梳洗一番。”
从月丘戈壁一路行至苍云州边境,不必细说清未也能想到有多艰难,何况唐嫮还是一大家闺秀,何曾经历这些。
“小惜言之有理,便先带嫮儿去梳洗一番吧。”
“诺,姑娘且随我来。”
唐嫮点点头,站起身来不舍地看了眼清未,随陈小惜出去了。
上回救了这个风情万种的女人,竟硬要给清未做小婢,并且提的条件也并不如何苛刻,只是替其寻找女儿而已。既无预期结果,也无时限限制,似乎认定了清未就是这样一个言出必践之人,一定会将替其寻回女儿一事放在重要的位置。
若是清未卑劣一些,也就随口答应了,毕竟无需保证一定做到,大可随意遣人寻她一辈子,白赚这么个天仙似的婢女,岂不美哉。
可惜清未答应的很认真,答应了的事情,自然是要去认真做的。虽然不敢打包票一定能找到陈小惜的女儿,但清未可以保证,一定会尽其所能去寻找。
这大约便是让陈小惜能够放下戒备,全然相信他的原因吧。
“贤弟有此二位红颜,尽享齐人之福,当真羡煞旁人。”祖剔见二人出了偏厅,遂捋着短须推门而入。
“祖兄也来打趣愚弟。”
祖剔抚髯而笑,“却是想与贤弟商议一番。”
自平了红风寨、黑山寨后,雁渡、苍云两州匪患已大致平息,剩余几路烟尘,便交由各地州郡之兵自行镇压剿灭。先前便答应清未,荡平黑山寨,便大军出关护送其前往敕旗客栈,现在正是要商讨此事。况且清未于战斗中智勇双全,阵斩敌将,祖剔一直有心劝清未入朝为官,报效朝廷,此时刚好表奏朝廷,论功行赏。
“黑山寨经营多年的积蓄如何?可能抵上此番出兵的军资?”
“这贼窝占据要道,这些年来烧杀抢掠,搜刮的宝物可不少,此次抄了他老底,缴获战利品由豫章、高密两家王府平分,也是笔不菲的财富。”
“天下太平未久,便有这等恃强凌弱之徒为祸一方,着实可恨。”清未对自立山头之事并无反感,却反感仗着兵锋之盛,欺压百姓的行为。这些山头,打着劫富济贫的旗号,实则与那些高门大族狼狈为奸,鱼肉乡里。
“那么多鲜衣怒马的少年,向往快意恩仇的江湖,可江湖却是这般,何来那许多路见不平而拔刀的行侠仗义之举,令人叹惋。”祖剔闻言也不禁感叹,少年时的他,又何曾不是这般对江湖充满幻想。直至后来才发现,唯有投效朝廷,才能一展抱负,护佑一方安定。
“侠以武犯禁,这犯禁的武却不是一身本领修为,而是那逞凶斗狠之心性。”清未从窗外望去,一眼可见小校场内那杆上书替天行道的大旗,孤零零矗立着,直插云霄。
“旗书替天行道,谁又知天道如何?匾悬聚义之厅,谁又懂义气为甚?”
眼看话题有些沉闷,祖剔劝清未入朝为官的话也有些难以启齿,便只好岔开些话题。
“贤弟对侠一词见解颇深,那依贤弟之见,何者为侠?”
清未提起茶壶,将茶斟满,端起茶盏捏在手上,轻啜一口,略一思忖,张口吟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祖剔听着,眼神愈发明亮起来。五百余年前,战国时期,信陵君无忌不顾王族身份,与监门吏侯嬴、屠夫朱亥驾车同游,围魏救赵而名动天下之典故,他自然是知道的。清未这番吟来,洒脱与义气凌然扑面,祖剔似乎能见着一个银鞍白马,飒沓流星,不计较功名利禄的少年侠士。
又闻清未继续吟道,“救赵挥金锤,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煊赫大梁城。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好一个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唐嫮清脆的嗓音忽然传来,却是洗漱完毕后,与小惜一同回来,正碰上清未吟完此句,眼眸中满是仰慕之情。
“所谓侠者,尽为公子一句道出。”
小惜也点头附和,望向清未的美目流光溢彩。让其感触最深的,却是那句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直觉将寻找女儿一事托付于清未,果然不错。
“贤弟也确如此,一诺千金,不求名利,为民请命,翩然若仙人。”祖剔将茶水一饮而尽,抚掌大笑。
“得与贤弟这般神仙人物相交,此生无憾已,只可惜房中无酒,不然真要同贤弟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清未闻言一愣,无奈皱眉。
“吟诗归吟诗,我不饮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