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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景祥隆几乎无眠,脑子里面总想着在紫竹苑用膳时候的味道。若换做平常御医,甚至章青云亲来,恐怕都不会觉得这餐中有任何问题,因为饭菜极可口,海鲜汤味道也十分鲜美,在外人看来,的确是一顿挑不出毛病的饭菜。只是,景祥隆不同。
二十几年前,皇宫之中十阿哥永玥是如何夭折,或许沈纳瑞永远都不清楚了。景祥隆扶着额头,回忆起往事的时候,心中难免有些抑郁难过。舒妃叶赫那拉氏受尽荣宠,更让乾隆委以当时的太医院院使沈纳瑞来亲自养胎。那时候景祥隆不过是太医院里头一名被沈纳瑞提携起来的御医,当时也是令妃——便是如今的令皇贵妃——魏佳氏的御用太医。令妃虽嫉妒舒妃有孕,可以她的力量根本无法撼动舒妃的地位;而当时乾隆隔三差五的就往令妃这里跑,也让舒妃心里不舒服。令妃不敢明面与舒妃争,便寻了她最信任的御医景祥隆来商量。景祥隆当时也没想到一直看起来与世无争的令妃居然也存了这样恶毒的心思,但思前想后,此事令妃已经告诉他知晓,他若不按照令妃的意思做,恐怕他也难活。可沈纳瑞对他有知遇之恩,还当他是最好的朋友,一时之间,景祥隆真的很难做出抉择。
不过后来,景祥隆还是为了自己,做出了那个决定。他曾经在医术古籍上看过,关于原麝一事,对于麝香的运用也是得心应手;所以他在千方百计得了原麝之后,便寻了理由去沈府,将一小块原麝悄悄落入沈府井水之中。而那时候。舒妃腹中胎儿已满六个月,其实景祥隆也不知原麝究竟有没有书籍中说的那么神奇,于是他便将留在身边的另一小块化在水中,总是入茶品尝。麝香这东西,对于孕中女子的确是毒药,但是对平常人却也无害。终于。舒妃虽诞下十阿哥永玥,永玥却没来得及在这世上多看几眼便死去。此事累及了沈氏一脉,再加上后来令妃嫁祸了厌胜之术一事,舒妃一脉算是彻底没落了,而沈府也跟着被发配,远离京师。
景祥隆叹了口气。回忆起从前,他当真做了许多猪狗不如的事情。为了地位,为了景府的后人。可如今呢?刚刚在紫竹苑的菜汤之中,他似乎尝出了些从前放了原麝的茶水味道;再观景云瑶的作为,景祥隆实在不敢让自己心中那个想法再在脑海中旋转了,因为实在太可怕。
景云瑶怎么说身体里也流着沈纳瑞的骨血,难不成。这正是现世报?不可能,不可能!景祥隆忽的起了身,几步到了床边。翻身就睡,明日,明日他要再去延禧宫,如若真是原麝的话,他有办法验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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忐忑不安的第二日很快便到了,早上时候,景祥隆竟是没有等景天佑几人,自己便先行坐了马车赶往皇宫。他已经等不下去了,他想在上朝之前,便知晓结果。叶春怡的状态已经好了许多,最起码不用人搀扶也能下地走路,吃东西也总算有了食欲,只是她知晓,自打皇子没了的那刻起,她这一生的没落结局,便已经猜想的到。
景祥隆的这般早到让叶春怡有些始料不及,听闻景祥隆想再查看曾经的药碗,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其他宫女带着去瞧便是。景祥隆将早已备好的萤光粉末在药碗、药锅上都细细的涂了一层,看到那上面残留下的萤光粉末之后,感觉整个世界都陷落了。
一旁的宫女见景祥隆呆呆的立着,半天不出声、也不动,便有些后怕的上前,一福身子对其道,“景大人,可有何不妥?”
“没有,没有。”景祥隆摇摇头,以锦帕将药碗药锅中萤光粉擦去,后递回给宫女,便失魂落魄的离了去。
下朝之后,景祥隆破天荒的没有回太医院,匆忙的赶回景府。沈从薏本是在安慰不肯离开房屋也不肯开门的景泽枫,可当听说景祥隆不但回了景府、而且正往紫竹苑这面走的时候,她还有些莫名,不知景祥隆想要做什么;但既然来了,她总要接待,便只好先放下一旁的景泽枫,让忆翠看着,后自己前往迎接。
谁知景祥隆到了之后,也没有太多言语,只是说听闻紫竹苑的茶是最好的,今儿嘴馋,定要来尝尝。沈从薏虽明白景祥隆根本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过来喝茶,但她这里的茶可是决计没问题的,便又亲自去帮景祥隆泡了茶,双手奉上。
景祥隆接过茶盏,微微侧了盖子,嗅了一下,后颔首开口道,“嗯,这香气,是清溪玉芽吧。整个景府啊,唯有你这里的茶最多、最香了。”
“爹谬赞了,快尝尝看。”沈从薏说着,垂头立在一旁伺候。
景祥隆缓缓将嘴唇靠近,先吹一下,后抿一口,终于,最后一丝希望都打破了。他讪讪笑笑,后问沈从薏道,“你这里的茶香,多半也与井水有关。咱们府里每个院儿的井水都是独立的,可也怪了,惟独你这里的井水最为甘甜。”
沈从薏当真是纳闷了,景祥隆今日自打进屋起话题就一直离不开水,可当真是让人摸不透心思。不过面儿上,她还是大方的笑笑,对其道,“爹说是,那便是了吧,就当上天特别眷顾咱紫竹苑,让咱紫竹苑的井水甘甜可口,可以泡出极香的茶、做出美味的饭菜。”
“呵呵,纵观咱们景府这几个姑娘,属雪瑶长得格外水灵好看,多半也是用这井水日日沐浴洗脸的过吧。”景祥隆说着,又抿了一口茶。
沈从薏捂嘴笑笑,后道,“雪瑶若是听了爹这话,定是高兴坏了。爹说的正是了,何止雪瑶,就连枫儿都是日日以这井水沐浴呢,只不过枫儿的命就不如雪瑶好了,他还是黑兮兮的。”
果然,景泽枫日日以这水滋润,若水中含有麝香的话,那他不便与沈纳瑞一般,成了一个活生生的麝人了么。麝人对自己身体无害,可是若她常常接触怀孕之人,又为其亲自泡药煎药,接触了怀孕之人身边的一切事物,那叶春怡的畸形胎,并胎死腹中之事,就全部说得通了。
“爹,爹?”沈从薏望着出神的景祥隆,不知他在想什么,只是觉得,今日的景祥隆实在太过怪异,说的话奇怪不说,就连行为都与平常老谋深算的他差了太多。
景祥隆发现沈从薏在叫他,便讪讪笑了笑,后道,“对了,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你在枫儿房前说什么,可是枫儿怎么了?”
“唉,”沈从薏叹口气,回想起今日绝食又谁都不见的景泽枫,着实心急的很,“爹,说出来也不怕您笑话了。枫儿他自知做错了事情,无法再面对家人,打今儿一早起,便把自己关在屋中,不用膳也不见人,从薏在外头劝了许久,他竟是连一句话都不回。枫儿他啊……唉。”沈从薏说着说着,眼圈就红了。
谁曾料到,景祥隆居然没有如沈从薏想的那般冷脸,而是接连跟她一同叹息,开口道,“我随你去看看枫儿吧。”
沈从薏讶异的嘴巴张老大,半天才合上。她激动的攥着拳头,眼含泪花的对景祥隆道,“爹,爹您不怪枫儿给咱们景府丢脸了吗?爹……爹您……”
“别说了,我也有不对,”景祥隆摇摇头,总觉得头晕目眩,这个残酷的现实摆在他面前,他当真不知该如何做才是了,“无论怎么说,枫儿都是我的亲孙子,我不该对他那么严厉。况且此事……他不过也是受害者而已,我又何必在他的伤口上撒呀呢?”
“多谢爹,多谢爹。”沈从薏大力的抹了一把眼泪,便在前头带着景祥隆往景泽枫的房门口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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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忆翠正端着托盘,在门口苦苦规劝。远远的看到景祥隆与沈从薏一道过来,她连忙先福身问候,后听沈从薏问情况如何,她才道,“回二夫人的话,大少爷还是一声不吭,里头也没有什么动静。”
“枫儿,枫儿,你祖父亲自来看你了,你快应一声啊!”沈从薏趴在门上,耳朵紧紧贴着,听着里头的动静。
景祥隆见沈从薏说没有用,便自己也开口道,“枫儿,我是祖父,你快些开门,祖父要看看你。”
听闻真的是景祥隆来了,眼睛肿的桃花一般的景泽枫登时又泪如雨下。他吸了吸鼻子,拖着浓重的鼻音开口道,“祖父,枫儿对不起您,对不起景府,枫儿没脸再见您了!”
“枫儿说的这是什么傻话,你是我的孙子,是我看着你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小男孩长成一个身材壮硕的大小伙子,你是我花费了半生心思教导出来的孙儿,之前,我承认,我是对你太过严厉,其实这次的事情与你并无太大关系,你本就觉得委屈,我又……”景祥隆说着,痛苦又惭愧的红了眼,半天才接话道,“我又对你说了那些昏话。枫儿,祖父这辈子甚少与人道歉,但是这一次,祖父诚心的对你说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