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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队来得很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已冲到了城门附近,在离迎接人群不到二十步的距离上停了下来,一身紫色官袍的狄仁杰排众而出,狐疑地扫了眼迎上前来的李谌等人,又看了看其身后黑鸦鸦的人群,眉头立马便是微微一皱,但并未多言,而是翻身下了马背,静静地望着疾步抢上前来的一干官员们。
“敢问可是狄仁杰、狄大人当面?下官上党公李谌迎接来迟,还请狄大人海涵则个。”
李谌的架子放得极低,哪怕其乃是龙子龙孙,头上还顶着国公的衔儿,可在狄仁杰的面前,却摆出了副卑下的姿态,极其恭敬地躬身行了个大礼,满脸歉意地客气了一句道。
“不敢当,本官奉旨前来,实当不得如此迎接之架势,上党公如此厚遇,下官实是承受不起,惊扰了地方,更非狄某所愿,还请上党公先行屏退了民众方好。”
狄仁杰素来便是个谨慎之人,行事从来循规蹈矩,自是不想因此等隆重的接驾仪式而平白遭了非议,这便还了个礼,客气而又坚决地回答道。
“这个……,呵呵,狄大人有所不知,民众皆闻狄大人之英名,此乃自发聚集而来,为的便是仰慕狄大人之荣光,非是下官特意安排所致,狄大人当不致拂了民众之心意罢,呵呵,时候不早了,父王还在府中等着大人之大驾,不若且先进城如何?”
李谌聚集城中百姓迎驾,本就是想给狄仁杰设个圈套——黄土铺地,万众迎接,此乃天子训示之大礼,倘若狄仁杰当真笑纳之,李谌转首便可参其一个逾制之大罪,至不济也能参其个扰民无度的罪名,这等用心自是隐蔽而又险恶得紧,可惜狄仁杰并不上当,李谌的心中自不免稍有些慌乱,支吾了一声之后,干笑着解释了一番。
“诸位父老乡亲,狄某此番来潞州,乃是奉旨查案,实不敢有劳诸位父老乡亲如此厚待,还请都先散去罢。”
眼瞅着李谌不肯屏退民众,狄仁杰也不再与其多废话,大步从其身边走过,径直来到了接驾的人群之前,一拱手,运足了中气,高声地逊谢道。
满城百姓本就不是自愿前来,心中都难免有怨气,加之在雨中等候了如此之久,怨气早就快爆棚了,此时听得狄仁杰如此说法,自是无人愿意再多逗留,各自掉头一哄而散了去,那些个原本负责弹压的各司衙役以及兵丁们见状,也不敢强硬行事,只能是无奈地听凭一众百姓哄乱而去。
“久闻狄大人爱民如子,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好,好啊,大人当真不愧是社稷臣也,下官钦佩不已。”
这一见狄仁杰不与自己商量,便遣散了城中百姓,李谌的脸色登时便是一阴,可很快便缓了下来,眼珠子一转,换上了副笑脸,踱到了狄仁杰的身旁,大肆吹捧了起来。
“上党公过誉了,下官实不敢当,今道路已畅,莫要让韩王殿下等久了,就请上党公派人引个路,一并去拜谒韩王殿下可好?”
狄仁杰乃当世有数之智者,又怎可能被李谌这等小儿科一般的奉承话迷昏了头,可也没去点破,只是温文尔雅地谦逊了一句,旋即便提出了面见韩王的要求。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狄大人,请上车!”
一听狄仁杰如此说法,李谌自不好再迁延,只能是干笑了两声,一招手,让下人们将王府的马车赶了过来,一摆手,示意狄仁杰先行上车。
“上党公客气了,此乃王家专乘,非本官可以擅用者,上党公请自便,狄某乘马跟上便是了。”
狄仁杰只扫了一眼,便已看出了那马车乃是亲王专用之物,自不肯平白去犯逾制之过失,这便温和地笑了笑,态度诚恳而又坚决地拒绝了李谌的好意,扭头走到了侍卫所牵着的马匹前,一翻身,上了马背,含笑地望着呆立在当场的李谌等人。
“进城!”
李谌显然没料到狄仁杰谨慎到这般田地,眼瞅着数番设计都落到了空处,自不免有些子恼羞成怒,可这当口上,却又发作不得,只能是黑着脸呼喝了一声,也没去乘其父的马车,一扭头,自顾自地上了另一辆车,一声令下之后,大队人马缓缓地行进了城门洞,沿着大街向城中心的刺史府而去了……
若说李谌在城门口的态度是卑躬屈膝的话,刺史府里的韩王之态度便是倨傲得很——狄仁杰一行人都已到了府门外,却浑然不见李元嘉露面,更别说摆香案接旨了,直到李谌入内了好久,内里才传出了话来,说是请狄仁杰到西花厅一见,当真将亲王的架子摆得个十足十。
“下官司农卿狄仁杰参见韩王殿下!”
论城府,狄仁杰乃是李显麾下最深的一个,自不可能有甚当众失态的表现,甭管李元嘉父子闹得是啥把戏,他自有一定之规,哪怕是被下人引领着去觐见,却也不因此愤恨不平,纵使李元嘉低着头,假装没瞅见他的到来,狄仁杰也依旧保持着颗平常心,缓步走到了厅中,规规矩矩地朝着假寐状的李元嘉行礼问安道。
“哦,哦,是狄大人来了啊,不必客气,快快请起,唉,老朽这人一老,可不就糊涂了,这才坐下,竟就睡了去,没能去远迎狄大人,还请海涵则个,来人,给狄大人看座。”
听得响动,低头假寐状的李元嘉总算是有了反应,缓缓地抬起了头来,一派迷糊状地看了狄仁杰几眼,而后方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地寒暄了起来,口齿实难言清晰。
“谢殿下赐座。”
狄仁杰没去评述李元嘉那些压根儿就不着调的废话,只是淡然一笑,逊谢了一声,侧身端坐在了下人们抬来的锦墩子上,平和地望着李元嘉,一派恭听其训示之架势。
“自听闻狄大人将来,老朽可是日也盼,夜也盼,总算是盼到了狄大人的到来,这回可算是好了,老朽终于可以松上口大气了,唉,潞州地面不平静,皆老朽无能之过也,这不,前些日子,一伙山贼居然堂而皇之地袭击了驿站,杀死杀伤驿卒多人,便是连春耕专使王大人都叫山贼给弄了去,老朽惭愧啊,好在有狄大人赶到,若不然,老朽可真要愁死喽。”
李元嘉双眼微微地眯着,口中絮絮叨叨地念着,就跟一啰嗦老头没甚区别。
“哦?竟有此事?”
驿站之事,狄仁杰早就得到了准确的消息,又怎会不知情形究竟如何,不过么,他却没打算在李元嘉面前说穿,而是故作惊讶状地瞪圆了眼,满脸子难以置信状地惊呼了一声。
“唉,惭愧啊,都是老朽无能所致,下头一帮混账行子忙活了数日,居然连一点线索都没有,老朽都不知说啥才是了,而今狄大人既至,老朽弹冠相庆啊,想来有狄大人之神勇,此案必可大破无疑了。”
李元嘉絮絮叨叨地扯了如此之多,为的便是要给狄仁杰上个套子,这一见狄仁杰在那儿惊疑不定,立马毫不客气地便打算将此案生生压在狄仁杰的身上。
“殿下何出此言,下官奉陛下旨意,来潞州,只是为了清查春耕纠葛一案,并不敢越权行事,这一点还请殿下见谅则个。”
狄仁杰何等精明之人,自是一眼便看穿了李元嘉的用心之所在,左右不过是想将他狄仁杰拖死在潞州城内,从而误了两月之期限,然则狄仁杰却并不直接道破,而是假作惶恐状地抬出了圣旨。
“一码事,都一码事嘛,如今王方明陷落贼手,狄大人便是欲查其失职之罪怕也不可得罢,所谓一事不烦二主,此事终归还是由狄大人一手操办了为妥,放心,老朽不单可上本陛下,为狄大人多宽限上些时日,更可令潞州各有司衙门全力配合狄大人行事,便是要调州兵出击,也就是一句话的功夫罢了,狄大人当真无须顾虑太多,老朽可是等着狄大人大展神威的。”
钦差未到,而春耕专使在自个儿的治下被人掳走,再怎么说,李元嘉都逃不过一个失职之大过,他自是不想遭弹劾,再说了,在李元嘉看来,救走王方明的十有八九是东宫的人马,要想将其捞出,自是该着落在东宫一系身上,至于后头该如何应对么,李元嘉自有一套办法,这会儿自是怎么也不肯让狄仁杰置身于事外。
“殿下如此说法,当真叫下官汗颜无地,也罢,既能得殿下如此信赖,下官也就勉强一试好了,成与不成,下官实难说个准数。”
狄仁杰脸现犹豫地沉吟了良久,这才一咬牙,很是勉强地同意了李元嘉的请求。
“哈哈哈……,好,好,好,有狄大人这句话,老朽也就安心了,来人,上宴!”
这一见狄仁杰已然入了自个儿的圈套,李元嘉登时便兴奋得连声叫起了好来,一击掌,高呼了一声,自有一众下人们手提着食盒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