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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游是个外表木讷的汉子,三十多岁的年龄,藏青色的短衫洗得发白,脚下的草鞋很新,这是他的侄子昨天为他编织的。
周少游以捏糖人为生,这门手艺家传三代,如今更是创出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模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便是周少游游走四方的立身根本。
叔侄两人来到泷县已有五天。
一个糖人二钱银子,早上去奢阳街下午则到柳绿巷,算上刚刚卖出的跳涧虎妖造型的糖人今天已赚了三两银子,这在普通小贩当中可称得上是生意兴隆。
泷县本地也有捏糖人的,只是随着周少游的到来被遮蔽了光彩。
昨天下午泷县捏糖人高亮来了趟柳绿巷,当时面色不善的盯着周少游说:
“兄弟,你过界了。”
当时周少游面无表情的回道:
“我来泷县是给侄子求医看病的,过没过界我不知道,半个月后我们会离开。”
高亮看了眼周少游身后的小男孩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悄悄离去。
附近几个县一直有一个传统,捏糖人、杂耍卖艺、游方郎中、相士等独特的行业每个县城是限数的。
就如这泷县,捏糖人至多两人,原本泷县的捏糖人是一对兄弟,哥哥叫高眀弟弟叫高亮,在泷县也算有点名头,如今周少游的到来打破了人数的限制坏了规矩,最重要的是抢了两兄弟的生意压了两兄弟的风头。
普通人只看价格与手艺不管其他,道上的规矩终究还需行里人自己守护,如果周少游不予理睬,那便不要怪高明高亮使绊子,只要有分寸做事不出格,县衙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高亮来之前当然将周少游叔侄两的底细打听的清清楚楚,确实如周少游所说是来给侄子治病,周少游侄子约莫七八岁,名叫周指玄,两三年前似乎受到了什么惊吓,打那起便没再开口说过话,孩子父母走得早,环顾四周只有叔叔一个亲人,周少游带着侄子去过好多地方依旧未能让侄子开口说话。
得到了答复高亮没说话便是默许了,做人终究得有点人情味,否则传出去反倒让左邻右舍看低了。
周少游住的地方在城南驿站旁的一个小巷里,小巷名叫随风巷,是专门供外来做生意的人居住的,小巷环境一般,胜在房租便宜,这算是官府给予各个游方人士的福利。
天色转暗,到了收摊的时候,取下最后一个将军模样的糖人递给侄子,木讷大脸多出一丝温暖。
“晚饭要吃什么?”
周少游轻声问道。
周指玄小心的接过糖人,肥大的袖子遮掩着小手,甚至糖人的竹签也陷进去了大半,面容黝黑稚嫩的孩子没有说话也说不了话。
此情此景周少游早已习以为常,他期待着有一天侄子突然说想要吃什么,玩什么,哪怕是自己给不了的。
“中午听人说随风巷附近新开了一家面馆,咱们去常常鲜吧。”
周少游收拾好家什走在前面,周指玄双手捧着糖人紧紧跟随。
叔侄两带着月色回了随风巷,房间内周指玄洗漱后已上床入睡,周少游忙活着准备着明天的东西。
一尺宽二尺长的重枣色木箱,这是周少游家传的糖人制作工具,小心的将木箱塞到床底,起身看了周指玄一眼,平缓的呼吸声预示着已经入睡。
当周少游转身正准备去喝杯茶时突然发现桌边多出一个人。
十月份天微冷风微寒,门窗都是关着的,如果有人进来必然发出声响,但这人的出现仿佛一只幽灵。
周少游吓了一跳,向后退了一步谨慎的问道:
“你是谁?”
借着烛光周少游看清楚了来人的长相,那是一个面带笑容的中年儒生,米色的儒衫静静下垂,黑色发髻精神一丝不苟,三撇长须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夫子先生。
中年儒生没有说话,只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周少游,那眼神像是在观摩一件有趣的物什,这让周少游很不自在。
周少游不知来者何人所谓何事,额头逐渐渗出汗水。
“夜闯民宅可是触犯律法的,你要不说出来意可别怪我报官。”
官府是百姓安全与利益最大的保障,提到官府周少游的腰杆隐隐直了三分,似乎这两个字能带来安全与勇气。
儒生轻啧一声眼中赞善之色毫不掩饰,开口说道:
“难怪能够算计死舍身殿的杀手,只论这手伪装之术便是普通三阶的修士也能瞒过去,好,很好。”
周少游听得直愣神,怯怯的说道:
“你说的什么啊,什么杀手伪装的,你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儒生屈指对着烛焰轻轻一弹,烛火中一点火苗笔直向着周少游飞过去,看着那飞来的火苗周少游只觉得通体燥热,体内的血液仿佛要燃烧,谁能想到那小小火苗中竟然蕴含着如此恐怖的威能。
他想躲开,但怕殃及到身后熟睡的周指玄,在火苗将要临身之际周少游一咬牙从袖口内滑出一张金色符箓。
儒生看到金色符箓轻咦一声,欲要抬起的手再次放下,他当然不会杀了对方,只是欲要逼出原型,没想到对方竟然有元罡符此等手段,眼中欣赏之色愈发浓郁。
天罡符上一道金光向外推开在周少游身前形成一道金色光幕,火苗撞在光幕如雨滴入水,随着一圈圈金色涟漪开来火苗一闪即灭。
周少游面色沉重,他可不认为这火苗只有这点威力。
果然,两个呼吸过后金色光幕消失,手中的符箓化成灰烬。
这时中年儒生盯着周少游的眼睛淡淡的说道:
“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荆非,诗千金。”
周少游万年不变的木讷表情早已消失不见,此时剑眉相对,面色如重水,眼中光芒闪烁但很快又趋于平静。
随手一击便是三阶威能,此次算是真正意义上陷入了绝境,周少游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等待儒生下文。
中年儒生见周少游如此反应继续说道:
“天知地知尤可知,千算万算无遗漏。算命道人,尤知命。春梦屡寻湖十顷,家书新报橘千头。雪堂亦有思归曲,为谢平生马少游。周少游。这周指玄有何说法?”
荆非听罢表面看似平静实则内心早已惊涛骇浪,他没有想到自身暴露的如此彻底,前两个身份倒也罢了,周少游这个身份仅仅几天时间便被戳破,荆非暗自苦笑不已,看来对于舍身殿的认识还是太过于表面,更确切说是修士手段依旧了解的太少。
收拢心神,荆非开口道:
“天生我才必有用,生来六指是玄奇。”
中年儒生微微一愣,目光偏向床上沉睡的周指玄复又收回,显然不再感兴趣,世间天赋异禀者数不胜数,六根指头却是再寻常不过。
周少游便是荆非所伪装扮演,小心警慎的他当然不会再用尤知命的身份行走,可如今依旧被人寻上门来。
从中年儒生的话中如果还是不能判断出对方是舍身殿那他荆非也活不到今日,并且荆非隐隐觉得儒生在舍身殿身份不低。
见对方没有再出手的意思荆非暗自松了口气,大脑飞速运作,很快荆非心中有了几个应对方案。
荆非挺直腰杆身上气质率先发生变化,憨厚木讷的外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稳重自信和一种难以描述的韵味。
全身骨节嘎巴嘎巴的响了起来,接着双手轻轻搓了搓脸,片刻后恢复了本来面貌。
儒生看了荆非一眼微微颌首,相貌气质倒是不差。
荆非慢步走过去来多桌边开口问道。
“想必阁下在舍身殿身份不低吧。”
“人欲使”
儒生晃动着茶杯说道,摇曳烛灯下白瓷茶盏中茶水泛起阵阵波澜。
本欲落座的荆非听得身形一顿,涵渊城人欲使是什么身份?
舍身殿人部首领,统御涵渊城舍身殿所有三阶及以下杀手,本身修为据神护府推测最少四阶。
荆非怎么也不会想到此番竟会是人欲使前来,只是死了个二阶杀手而已如何会受到如此重视,想起血枫林的三阶?兽和前几天葛天鸿运势荆非隐隐猜测其中应有舍身殿重要谋划。
坐定后稳了稳心神,荆非平静的说道:
“荆某何德何能,竟能引的人欲使前来!”
儒生微微一笑道:
“能以一阶修为将舍身殿二阶杀手逼入死局,自舍身殿建立以来可谓屈指可数,当得起。”
荆非当然不会完全相信对方的话,对方直接亮明身份那便是不给自己留后路,从刚才一番话中又能听出了另一层意思,那便是对方对于自己的态度有些微妙,而其中便蕴藏着一线生机。
荆非盯着人欲使看了一眼,他不认为自己可以凭借三寸之舌便能够摆平此事,与这种各方面都能碾压自己的对手交谈还是开门见山的好。
想到这里荆非面无表情的说道:
“我却宁愿不要这份殊荣,不知人欲使大人今番欲如何处置荆某。”
儒生道:
“舍身殿每一位成员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对于舍身殿而言都是最宝贵的财产,你可明白。”
荆非没有应答,只是安静的看着人欲使。
儒生接着说道:
“当初成平县的谋划被你撞破本以为只是个意外,怎料最后执行任务的成员也死在了你的算计之下,就在六天前你再次撞破了舍身殿的布局,今日一见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荆非无奈的说道:
“如果我说撞破贵殿的谋划都是意外你信吗?”
儒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我信,当然信,但你自身的能力却是不容置疑的,此方世界神异非凡,一切皆有可能,总有一些人或事仿若自有天定,我辈修行不就是为了破障登顶掌握自己的命运轨迹吗。”
说到这里儒生身体微微前倾面容严肃的说:
“平凡的人周身一切皆为尘泥瓦烁,不凡的人十里桃花、千里寒江、万里尸山血海,没有重重磨难又何谈什么修行。荆小兄弟以为如何?”
荆非听过沉思了一会儿默默点头,他知道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时刻。
杯中茶水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温度,儒生吹了吹蒸灯的白雾轻抿了一口眯着眼睛笑道:
“杀了舍身殿的人按殿内规矩会登上血色必杀令,舍身殿成员人人可诛之,到死方休。”
荆非没有听说过血色必杀令,却也能听出事情的严重性,犹豫良久缓缓开口说道:
“如果我想买自己的命?”
儒生听后来了兴趣,一个一阶修士惊喜不断,无根无底身家却堪比三阶修士,他很想知道荆非还能拿出什么惊喜。
在儒生眼神示意下荆非开口念起《三昧锻元经》,与此同时紧紧盯着儒生的眼睛。
儒生初听之时眼中闪过一丝讶色,接着又趋于平静。
荆非心中开始忐忑,近一年的打听了解荆非对于各种修行功法典籍也有了一定了解,他愈发觉得《三昧锻元经》不简单,此经一出必能打动对方,可对方的反应却与预想中的不一样。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荆非念着《三昧锻元经》的同时,逼仄房间内虚空如浪潮般不动扭动,原本荆非念出的经文出口后变成了另一番内容,即使一桌之隔的儒生也没有丝毫察觉,更不用说初入修行的荆非了。
荆非见儒生喝了口茶知道没有继续念下去的必要了。
果然,儒生开口道:
“此门功法确实玄妙,舍身殿并未收录,即使对于我也有一定裨益,如果仅仅只此一门功法却还是不够。”
此时荆非心中充满了疑惑,根据张景昌的推测,《三昧锻元经》即使对于五阶甚至六阶修士都可遇不可求,为何对方却并不重视,就在荆非打算念出那三式枪诀时儒生率先开口说道:
“我舍身殿不缺功法不缺资源,唯独稀缺人才,之前被你算计之人是他本事不济怨不得别人,但少了一人便多一个缺口,如今摆在你面前的有两个选择。”
荆非坐直身子郑重的问道:
“哪两个?”
儒生笑了下缓缓开口道:
“加入我们,或者...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