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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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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十六,黄历称此日诸事皆宜,且无忌事,算得上是上等黄道吉日了。

    百里府,京城赫赫有名的府邸,不是官宦人家,却胜是寻常官宦人家。

    府邸偏南处的媞汀院,是座二进小宅院,院子里西厢房落窗处旮旯,一簇野月季悄然待放,花朵儿不耐看,有些个还瘦不伶仃的,胜在清香袭人,不似寻常月季那般腻味。

    天色朦胧,渐有微亮。

    颜玉和衣坐起,不知她维持这般姿势坐了多久,才使得身下覆着的温暖蚕丝被褥有了丝冷意。

    小手掌抚上胸口,上下浮动,几个起落间极有规律。她动作慢吞,倏地,安抚胸口的手掌,一点一点攀至颈项,颈项上停滞冰凉软绵的触感,却并没有出现意料中的疼痛或是不适。极力尝试着摆脱脑海里刺激神经的场面,怎奈何眼眶里蜂拥而出的泪水……抬手细细抹了两把,如此幅度的小动作,倒是牵扯了中衣,方觉得背后已是冷汗涟涟,刚抬起的手又无力落下。

    不是梦,她清醒的很。

    她已死。

    准确来说,她的死是未婚夫与庶妹二人携手而商,共同努力得来的结果。

    算不得名义里的“抓奸在床”,却也偏差不了几分。

    只怪她沉不住气,自祖父去世后,祖母偏着百里如玉的心更胜从前,她这个嫡亲的孙女在百里府的地位,反倒比不得百里如玉这个庶女。

    便拿祖传的良米配方来说事,本该安稳的原封不动的呆在她妆奁里的良米配方,却密密出现百里如玉的妆奁里。想她百里颜玉何时受过这等侮辱,含怒跑去找百里如玉理论。

    自俩姐妹订亲以来,颜玉自是不知百里如玉一直窥视着她妆奁里的良米配方,俩者间原就不是相安无事的,眼下得势的百里如玉遇着破釜沉舟的颜玉,自是几句话不合,便撕扯着动几手来。

    撕扯中,颜玉后知后觉地得知了百里如玉龌龊的想法,带着无法遏止的怒气嚎了一句:“良米配方正在你妆奁里纹丝不动的呆着呢!”

    贪一时口快引来的杀身之祸。

    轻扭了两下脖子,颈项的确是完好无损的,除去虚弱无力,身体并无任何伤痛,这……是怎么回事?

    费了些心思,也未想通,颜玉呆坐着发起愣儿,也没瞧见挑帘步入房内的左孆。

    “小姐醒了,怎的也不唤奴婢一声,这天日虽暖了,却也含糊不得的。”左孆轻着声音,挑了件浅绿色刺绣双飞燕的褙子,披在百里颜玉身上,“还早呢,小姐再能睡个回笼觉,也不会误了请安的时辰。”

    颜玉闻言,猛地抬头,微张着合不拢的嘴,面色极具错愕且神色呆滞。好一会子才回了神,再瞧时,已是各般复杂的情绪疯狂地往眼底钻,紧紧盯着左孆的身影,并未发觉小手指轻颤,带上不确定地语气唤道:“左……左孆?”

    左孆没留意颜玉错愕的神色,轻声应下,待给颜玉披好系紧衣带,才瞧见她苍白如纸的脸色,惊地“呀”了一声!慌忙道:“小姐可是做了恶梦,脸色怎的这般?”说着紧握着颜玉的手,蹙眉,“又凉着手了,奴婢都提了多少次,小姐家的手珍贵的紧,可不兴冻坏了,您就是不听,来,快捂捂。”左孆以为颜玉做了恶梦,她温声叨叙着,试图转移颜玉的注意力,又拉着她的手往被窝里塞。

    颜玉看清了真是左孆,又听她与从前一般唠叨,欣喜之余苍白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喃道:“左孆,既是一起到了地府,你不必还伺候我的。”自见着了左孆,惶惶不安的心,竟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想着是到了地府,要不怎偏见着了左孆?

    顺着左孆,也不如从前那般与左孆唱反调胡闹,安静地由她握着自个的手,往被窝里塞。

    左孆嘴张了张,老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本不白的小脸,霎时黑成一团,吐苦水般地连声不断道:“我的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这青天白日的,您说的是些什么混话阿!就别吓奴婢了,吓着奴婢倒也没什么打紧的,这话若是传到老太爷耳里,奴婢就是脱了层皮,也说不清这层理了!”

    “祖父……左孆,我要见祖父。”听左孆提及老太爷,颜玉一时委屈地不行,忙急着起身嚷嚷着要见老太爷。

    左孆及时按住了颜玉的身子,皱眉不解:“小姐,再急着与老太爷请安,也得穿戴好不是?再说老太爷这会子还没起呢,倒底都是要与老太爷请安的,您这般急着作甚?”

    颜玉听罢,再一次安静下来,此番行为,估且算作是首肯了左孆之言。

    摸约小半个时辰,才穿戴梳洗完毕了事,窗外的天色也亮堂了。

    左孆见颜玉乖巧地坐着不动,乐呵呵地塞与她一些点心,道是一会与长辈们请安,得先拿点心垫垫肚子,以免饿着。

    颜玉拈了一块酥软的麦芽糕,放进嘴里,又照着镜子去。

    铜镜里的倒影是十二三岁女娃的模样,梳着俏丫鬓,额头光洁饱满,两颊肥嘟嘟的,煞是可爱。柳眉弯弯,眼睛不大不小,单眼皮儿,鼻梁不塌,跟“挺直”没多大关系,嘴巴倒是好看,透来健康的粉红色。颜玉瞧着稀罕,又往镜子里照了一二。

    服食两块点心,才与左孆一道出了门。

    候在门外的纤意早已收拾妥当,一见颜玉便拘谨地与她见了一礼。

    颜玉“归心似箭”,头也不回地道了句“不必多礼”,没走上两步,蓦地止住步子。

    幽幽转过身子,视线越过差点儿撞上身的左孆,紧盯住尾随左孆身后的纤意,沉着的脸色再三变换,双腿不听使唤地后退两步,说是受惊,不大像,若说没有受惊,也不像。

    左孆调过头来看纤意,纤意还是纤意,小姐怎见着纤意便一副见鬼了的样子?

    天知道颜玉心里的山崩地裂,天翻地覆,沧海桑田!

    左孆是她身边一等的大丫鬟,自小便跟在身边;纤意不过是继左孆之后,才被提上来放到身边的。

    她及笄那年不幸溺水,是左孆搭命相救,她才免死于非命。她活了,左孆却是没了,左孆走后,纤意才被母亲安置在身边成了一等的丫头,可这纤意,并没有死阿!

    心思转了几转,伸出双手,视线落在肉呼呼小手上,掌心左右交接,换来浅浅的温度。

    颜玉脑子忽然犯诨了——在见到面庞青涩的纤意后,在感觉到自个掌心里的温度后,她之前所认可的、以为的,完全被颠覆了。

    脑海里忽地冒出个怪异念头,视线由着手掌转至左孆身上,面色不知何时变得阴郁无比:“眼下什么时日了?”

    左孆吓了一跳,顿了顿才应道:“四月十六了小姐。”

    颜玉听到四月十六几个词,心里又平静了,她问:“天元几年了?”

    “天元九年。”

    颜玉听罢,只觉脚下一虚,还是左孆忙搭了一把手,颜玉才稳住了脚步。

    左孆见颜玉受惊不小,细细想了会,也没想到今日是什么重要日子,便一脸担心道:“小姐,您还好吧!”

    颜玉捊开搀着她的左孆,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提裙独自回了厢房,房门“吖吱”一声紧闭。

    左孆愣神片刻,有点庆幸没来得跟上去,闭门羹从来都不是那么好吃的。庆幸之余,又只得呆呆站在门外,与一旁的纤意面面相觑。

    颜玉软趴在床上,心跳如打鼓,脑袋里像装了一大锅里煮沸的开水,噗噜噗噜喧闹作乱个不停。

    她是天元十三年四月十六,被柳钟铭勒死的。

    难道——

    她百里颜玉,大难不旦不死,且得了机缘,重生一回,回到了四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