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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繁星点点,古老的夜空,浩瀚无极,隐藏着多少玄谈奥秘,观看过多少人世沧桑。
荆州南阳城外的鸿山深处,有一座峰名为隐士岩,这座山峰很是奇特,整座山峰就是一块巨大的岩石,山顶结了一间草庐。
颇有点“闲坐山顶,观看天下”的味道。
此时,两位老人站在崖上,背手而立,仰观星空,如两位出尘仙人。
其中一位青衣布衫,神态潇洒,赫然是那位胸怀“止战宏愿”的道家圣人聂士道。
另一位老人,看着比聂士道更为苍老,满头白发如雪,脸上一道道皱纹如深沟纵横,一袭白色无尘的儒服包裹着一具瘦小的身体,在风中摇摇欲坠,唯有被皱纹包裹的眼睛,犹如两颗朗星,似乎能洞察天下。
聂士道首先打破沉默:“咱们两个老头子有三十年未见面了吧?”
儒服老人很认真地思索了一下,才点头道:“好像还真有了。”
然后白眉往上一挑,脸露笑容继续说道:“你老兄这次怎么有闲工夫,赶山货似的硬是将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给赶了出来,听说江夏那边正在打仗,你怎么不去阻拦一番。”
对于这位几十年未见的老友笑脸式的埋怨,聂士道丝毫不以为意,听到儒服老人说起江夏的战事,他倒有些忧心起来。
“似乎是兵家的那位终于出世了,我去了也是自讨没趣。”
儒服老人轻哼了一声,说道:“六十年前我就对你说过,你那止战的宏愿,纯是那镜中花水中月,永远也只是想想而已,我记得当时你倒是大言侃侃,弄得我差点以为你是一名纵横策士。”
聂士道扯着嘴笑了笑,“或许在当时听了你的劝,我就不会蹉跎这一甲子的岁月了。”
然后聂士道又顾左右而言他:“这荆襄之地,自古多有识之士,人杰地灵又首推咱们脚下的南阳,外界流传的‘一座南阳就是一座士林’的话,虽说有些夸张,却也说明这片土地的不凡。”
儒服老人就着聂士道的话往下说:“还不都是那些将相王侯做出来的好事,明里游览山川寄情风月,实则寻贤访才,不过倒是留下了不少礼贤下士、士子建功的后话。”
“老兄,当年武帝就是在这遇到你的吧?”聂士道转头看着儒服老人笑道。
儒服老人爽朗地笑了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那还不是我略施小计,在这隐士岩上来了一场龙虎风云际会。”
聂士道看到老友偌大年纪了,仍不失稚子童心,便点头笑道:“你与武帝的那场龙虎会,在整个士林中引起的轰动可不小,引得九流十家众人艳羡不已,以至于后来起了效仿之举。”
儒服老人兴致高起来,提了一下宽大的袖子,挥手道:“那些沽名钓誉的读书人,自以为读了几句圣人经典,便也是治国大才了,可笑的是也学老夫一般,找一个乡野山谷,做起了待价而沽的隐士,等待着明主来三顾草庐。”
聂士道一笑着一边用手指着儒服老人,说道:“你这老骗子,这张嘴损人的功夫依旧不减当年。”
儒服老人大袖一挥,神色傲然道:“咱们策士以舌取国,嘴上的功夫就是再过一甲子也不会落下。”
聂士道叹息一声,两眼望着茫茫夜色,轻声道:“你这一身上下,也就这一张嘴还让人惦记。”
儒服老人不去理会聂士道的感慨,用手提着衣服一侧,一屁股坐到地上,并将双腿盘起来,然后举目望着夜色中的莽莽群山,默不作声。
山顶寂静,唯有徐徐清风。
终究是儒服老人忍不住打破沉默:“老兄,你今天上来我这隐士岩,不会就是找我来闲话几句吧?”
聂士道也学着儒服老人坐到地上,然后瞥了儒服老人一眼,道:“怎么,不行吗?咱们都三十年不见了,你这隐士岩也不是说上就上的,多闲话几句你也嫌我烦?”
“哪里!哪里!你老兄能来找我,我当然高兴,几十年不说一句话,这肚子里就像憋了一肚子的屁,今天一次全放了,身心舒畅至极。”儒冠老人一脸笑容道。
聂士道突然收起脸上的笑容,一脸郑重地看着儒冠老人,说道:“我这次来找你,是想你出山的。”
儒冠老人咧嘴笑了笑,说道“让我跟你一起去做那镜中花水中月的事?老夫六十年前就跟你说过了,没那闲工夫。”
聂士道摇了摇头,依旧一脸严肃,“如今大风王朝四分五裂,四方蛮夷觊觎红尘九州,如此大势中,正是你这纵横之士用武之时。”
儒服老人依旧一脸平静,不为聂士道的话所动,只见他大袖一挥,顿时在儒服老人和聂士道之间的空地上出现一壶茶,两只茶杯。
儒服老人慢条斯文地伸手提起茶壶将两只茶杯注满,然后也不客气,自顾自地端起一杯茶放到嘴边小喝一口,吧唧了一下,又放下茶杯。
“老夫已经过惯了这清风明月相伴,闲来观山喝茶的日子,你说的那些纵横捭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事情,我老了不再有兴趣了。”
儒冠老人随意显露的一手凭空造物的手段,让聂士道心里一惊,想不到这位纵横策士,远离尘世三十年,居然修到了地神之境,他是在这隐士岩上参透了世间至理?亦或是转修了别家之学?
聂士道定了定神,说道:“你不为自己考虑,就不为你的那些徒子徒孙考虑考虑?”
儒冠老人认真地打量一番坐在对面的聂士道,然后用看到什么有趣的事情的语气说道:“这世道真是变得有趣了,你一个无为的道家圣人,今天怎么变成了一个鼓动三寸不烂之舌的策士,而要说服的对象,却是一个本来就拥有三寸不烂之舌的老策士。”
聂士道捋须笑道:“道家有一句至理名言,无为而无不为。”
儒服老人瞪了一眼聂士道,摇了摇他那颗苍老的头,叹息道:“九流十家争了上千年,争来争去的,无非就是想在庙堂拥有一席之地。我现在倒是有些敬佩那两位开宗立教的老祖,一个坐忘方外,不理尘世,省去诸多烦恼。一个埋首书案,著书立说,行教化之事,也是一场功德。”
聂士道看了儒服老人,然后默默起身,准备转身离开。
儒服老人立即瞪眼喊道:“你老兄这策士做的也太不敬业了,一言不合就要拍屁股走人。”
聂士道转身看着儒服老人,微笑道:“一来我刚才没有拍屁股,二来我只是想站起来透透气,如此而已。”
儒服老人顿时一愣,然后举起手对着聂士道竖起一个大拇指。
这时,聂士道又变得一脸严肃,说道:“最后一句话,要想这红尘天下的气运不散,滴仙人永无出世之日,便得有真龙出世,使天下重新归为一统。九流十家除了争那庙堂的一席之地,也还得做些别的事情。”
聂士道说完,再没看坐在地上的儒服老人的反应,一步跨向崖外,飘然下山。
儒服老人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然后一双眼睛瞪着崖外说道:“明明是两句话,再说我也没有说拍屁股不管啊。”
然后儒服老人又眯起眼睛,自言自语道:“小小的楚地,不但让天下人小看了,就连老夫的眼睛也被瞒过了,厉害!厉害!”
儒服老人起身站到崖边,抬头仰望星空,沉默了一会儿,嘴里又喃喃道:“你老哥就别笑话我了,你一个道家的丧家之犬,我一个纵横家的阴险之徒,哪能就有左右这天下局势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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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不能,楚地和东越之间的战争依然在进行,并且在小小的淮州城,就有一场惨烈至极的血战。
阳春三月,花开草长,春意盎然,本是一年之中最美灿烂的季节,而淮州城的空气中,却弥漫着一股萧杀之气。
淮州城外,东越奋威将军呼延卓率领的两万大军,已经将淮州城三面围住,独独留下了南边。
呼延卓将中军大帐设在了淮州城东面的一座山坡上,这里视野开阔,可以俯瞰整个淮州城。
此时,呼延卓与一干将领齐聚中军大帐,商量着攻打淮州城的对策。
呼延卓站在悬挂的淮州城地势图前,他身后坐着一众将领和行军属吏。呼延卓已经年过四十,生得膀大腰圆,一双环眼,锐利而庄重,一身甲胄披挂,很有一股威严。
自对淮州城形成围困之后,接下来怎么攻打,众将领却是争论不休。
副将刘景主张将城内守军引诱出城,在城南外的原野上与楚军决战。
左军校尉赵固主张三面佯攻,一面主攻,把城南的空档也堵住。
还有将领说为了减少伤亡,可以一面进攻,一面挖地道通往城内,出其不意地杀城内守军一个措手不及。
总之,众将领莫衷一是,没有统一的意见。
呼延卓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撑着下巴,一双环眼盯着地图看,对于将领们的争执没有任何表示,这是他的习惯动作,熟悉他的将领们知道,一旦呼延卓放下撑着下巴的右手,便是他做决定的时候到了。
坐在角落里的行军司马李彦,默默整理着手里的文书,目不斜视,对于将领们的争论充耳不闻。
“行军司马说说,这仗应该怎么打?”呼延卓突然发话,但依旧没有转过身来。
李彦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帅帐里的将校,然后对呼延卓一拱手,脸上透着自信道:“呼延将军,众位将军,淮州城里只有五千楚军据城死守,而我方有两万兵马,是楚军的四倍。虽说楚军的将领卫展,坚毅沉稳,且富有谋略,是位极难对方的人,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终究势力太过悬殊。如此,我有一策。”
众将校都睁大眼睛看着李彦,其实他们是不怎么看得起这位白面书生的。
李彦顿了顿,继续说道:“我军可以留下南门不攻,对其余三门进行强攻,不分主次,而且一旦开始进攻,就要轮番而上,不给城内守军任何的喘息之机。”
众将校听了李彦的话后,有人下意识地点头,有人却摇头,也有人沉默不语。
呼延卓转过身来看着李彦,笑着说道:“行军司马还有后招吧?”
李彦也是微微一笑,拱手道:“将军明鉴,的确还有后招,兵法说正奇才能相生,在我军奋力攻城时,我们可以让人在城南对城里的守军和百姓喊话,告诉他们,我们只要淮州城,他们可以从南门撤走,我们绝不阻拦。但是如果等我们攻破城门,则必将屠尽城中所有抵抗过我大军的人。”
呼延卓慢慢放下右手,站直了身体,一双环眼慢慢扫过每一位将领,沉声说道:“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攻下淮州城,然后直插荆州腹地,配合刘霸将军攻下西陵城。”
众将领抱拳领命。
在这天黄昏来临之时,东越军开始攻城。
从一开始,淮州城东、西、北三个方面,都遭到了东越军的强攻,而且是轮番不休,从黄昏到深夜没有停止过。
由于楚军守城的人少,根本没又办法休息,一个晚上下来,城池虽然还在楚军的手中,但是所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照此下去,能不能守住明天都还未知。
卫田看着城墙上疲惫的士兵,一筹莫展,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无力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