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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天马蹄疾 第四十七章 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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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方的天际,那一抹让人望眼欲穿的光亮,终于还是出现了。

    淮州城墙上的许多人,为还能亲眼见到这抹光亮而激动得流泪,为能挺过那如地狱般的一夜而感到欣喜如狂。

    城外的东越军终于又消停了,只是淮州城墙上的所有人,都不知道这消停的时间是多久。

    经过一夜的激战,淮州城的东、西、北三面城墙都已经变成断壁残垣,满目疮痍。

    城墙上,到处都是尸体,有楚军的,也有东越军的,满地是刀剑和箭镞,有完好的,也有断裂了的,暗红的鲜血已经洒满了那古老的城墙。

    城墙下,更多是东越军的尸体,中间还夹杂着大块石头和未燃尽的滚木,城墙的外墙面也已是坑坑洼洼,且被大火熏得漆黑。

    在城楼上,一面绣着一只神凤的旗帜,迎着清晨的风,舒展飘荡,在向城外的敌人宣告着这座城池的归属。

    城墙上往来忙碌的士卒和百姓们,人人面色焦黑,神色憔悴,已经开始有些错乱的脚步,让人觉得他们随时都会倒下。

    野猫子的左臂上被敌军划了一剑,经过包扎处理后,勉强还能用力。

    不过他此时并不关心自己的伤势,一双猫眼时刻不离赵翊,犹如一个进了软绣天街的游客,一双眼珠子恨不得掉下来,随着赵翊去了。

    这是隐藏在斥候营中的一尊神,野猫子脑海中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么想的。

    当野猫子面对着赵翊,差点就要三叩九拜的时候,赵翊却双眼含泪地看着他,小声说着让他震惊的话。

    “都是我不好,如果在房县我再坚持一下,不让伍长和蛮牛留下,他们就没有事了,如果在下庄村,我能够及时出手的话,严冲就不会丢到一只胳膊,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野猫子怔怔地看着赵翊,最后居然也蹦出了一句很体己人的话:“赵翊,你不要自责,你有你的苦衷,我想他们会理解你的。”

    会理解他是一回事,有没有机会理解他又是另外一回事。

    东城墙上活下来的士卒,都看到了赵翊如一尊神人挥刀劈杀敌人的情形,现在赵翊在他们的心中,就是上天派来帮助他们守城的。

    本来已经在心里认定这次定是凶多吉少的士兵们,随着东边天际那一抹光亮的出现,心中也重新燃起了生的希望。

    有赵翊在,这淮州城就丢不了。

    淮州城的守将卫田缓步走出城楼,朝着赵翊走来。

    “卫将军!”

    赵翊及站在他周围的士兵向走过来的卫田行礼。

    卫田冲大家点点头,然后对赵翊说道:“你随我去检查城防。”

    赵翊知道这一刻是躲不过的,只得硬着头皮跟在卫田身后。

    “赵翊,你还有另外的身份吧?”卫田突然问道。

    走在后面的赵翊没有一丝慌张,很是镇定地回答道:“是!”

    “不方便透露?”卫田缓步走着,没有回头。

    赵翊迟疑了一下,回道:“暂时还不方便,我只能说我没有恶意。”

    卫田向几位正在清理墙道的士兵点头示意,然后说道:“我知道,昨晚如果不是你挺身而出,淮州城或许就已经被攻破了。”

    赵翊跟着卫田走下城墙,然后上了卫兵提前准备好了的马匹,一路朝北门奔驰而去。

    赵翊是越发地敬重这位其貌不扬的将军了,懂分寸,知进退,由小事可窥见其大略。

    卫田对于赵翊昨晚超出一名斥候能力的非凡表现,只是简单地询问几句,像是他只是在例行公事,在得到赵翊那些意料之中的回答之后,便没有再深问下去。

    按常理来说,一名普通的属下突然表现出极为不普通的能力,就是抓起来深问一番都不为过,可是卫田没有这么做,这就是他的高明之处。

    负责守北门的姜勇,除了三十名斥候兵以外,同样也是一千神凤军。

    正在城墙上指挥青壮百姓加固防御的姜勇,已经大变样了,浑身血迹,一身皮甲也多处破损,一张大脸更是被血污掩盖了原来的模样。

    看到卫田走上城墙,姜勇立马小跑过来,当见到赵翊跟在后面时,先是一愣,然后冲赵翊点点头。

    卫田毫无废话,直接问道:“还剩下多少士兵?箭镞还剩多少?”

    姜勇回道:“能战斗的还有六百人左右,箭镞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然后又骂骂咧咧地道:“这帮挨雷劈的东越军,一个个像是狼狗发了情似的,硬是嗷嗷地往上扑,一刻的不停歇,我们伤亡还好,就是不休息都累瘫了。”

    卫田依然没有多话,“还能坚守吗?”

    姜勇也没有二话,抖擞精神道:“将军放心,只要有我姜勇在,这帮狗日的就别想登上城墙。”

    卫田点点头,说道:“提高警惕,敌人随时都可能进攻。”

    “将军放下,我时刻睁着眼睛呢。”

    姜勇见卫田带着赵翊走下城墙去,满肚子的疑惑还没来得及问。

    姜勇想着,等打完这一仗一定得问问赵翊,他是如何走到卫将军的身边的,据姜勇了解,卫田可不是光听好话就会认可一个人的。

    副将李镇守卫的西城门,情况要糟糕些,同样的一千士卒,经过一夜的激战,到现在还能持剑参加战斗的,已经不足五百人了,箭镞倒还剩下不少。

    卫田同样没有一句多话,在了解情况之后,立马从作为预备队的一千人中,抽调三百人补充西门。

    之后赵翊又跟着卫田马不停蹄的去了南门,这里同其他三门一样,同样放了一千士卒戒备。

    在南门,卫田待的时间更短,只是和守将简单交代几句,便带着赵翊策马离开了。

    他们穿城而过时,一路看到许多面容憔悴,神情沮丧的老百姓,都是些老幼妇孺,青壮汉子都已经上城墙帮忙了。

    卫田一脸严肃,眉头紧紧锁着,一路上再没有说过话。

    城外山坡上东越军的中军大帐中,呼延卓盯着悬挂着的淮州城防图,正在琢磨正在发生的战事,军司马李彦则依旧坐在角落里,慢条斯理的整理文书。

    李彦是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出身关中没落世家,祖上在前朝做过大官。经过本朝的立国之战,以及这些年的战乱,到了李彦这一代,整个家族也就剩下他一根独苗了。

    李彦先是在洛城学宫中混了几年,然后觉得“秀才不出门,未必就能知晓天下事”,于是乎便走出洛城学宫,想用脚去丈量外面的世界。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竟然一个人行走在乱世之中,九州山川、五湖四海,这么一通走下来,竟然屡逢奇遇,居然也让他混到了贤人的级别。

    只不过李彦虽然主修儒学,但在他心里,倒更偏爱兵家和纵横家。

    “李彦,你说这淮州城还需要多久可以攻下?”呼延卓直接了当地问道。

    李彦的目光从案上的文书中转到呼延卓身上,口气平静地道:“呼延将军对淮州城的战事已经成竹在胸了吧?”

    呼延卓转身看着李彦,哈哈笑道:“就你小子聪明,据探子传来消息,城内的百姓已经人心惶惶,城墙上的守军也开始有些松动了。”

    李彦笑了笑,说道:“将军想开始落下一步棋?”

    呼延卓没有正面回答李彦的话,而是皱了皱眉头,说道:“当时你说我们直接绕过淮州城,直奔雷泽,与刘霸将军率领的两万步兵及五千骑兵形成掎角之势,从而稳固我东越军在江夏郡的局势,现在看来是本将军走错棋了。”

    李彦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没有作声。

    其实李彦心里想说的是,东越看似兵强马壮,猛将如云,东海王府九流十家的能人异士更是不计其数。

    只是多是多,却也派系林立,为在东海王面前争功而明争暗斗,相互掣肘。

    他的那一计长策,就算是呼延卓认同,也过不了他上头的那一关。

    呼延卓沉吟片刻后,说道:“如果我拿下淮州城之后,再挥军北上,与刘将军率领的大军会合一处,再聚歼江夏守敌,你以为如何?”

    李彦却摇了摇头,有些泄气地说道:“已经晚了,我们能否能立刻拿下淮州城,还尚未敢打包票。而且,我隐隐觉得,事情怕不是这么简单,神凤军主帅景虎,乃是兵法大家,精于谋略,不会不想到我们的计划。我担心的是,西陵城外的刘将军,怕是凶多吉少了。”

    呼延卓脸色一沉,一双环眼盯着李彦,说道:“你说的有几分把握?”

    李彦嘴角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出声,只缓缓地摇了摇头。

    这种判断,他李彦也只能稍稍提一下,不能表露得太多,这并不是他李彦对自己的判断没有信心,而是在东越复杂的庙堂和士林里,多一言不如少一言,明哲才能保身。

    李彦还有一句没有说出口的话:经过一夜的激烈战斗,东越军已经伤亡了近四千人,如此得知,楚军的战力可见一斑。

    呼延卓也没有再去追问李彦,毕竟在他的心里,也是不相信楚军有那个实力,能一举吃掉刘霸的两万五千大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