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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奉贤等在老总管的住处,一碗鱼儿面吃得不紧不慢,不慌不忙,倒有几分读书人的气度。
一旁候着的青衣小厮不住地打量郭奉贤,眼神里倒也没有多少崇拜和羡慕,反倒有些玩味。
像他们这种常跟在老总管身边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人没见过,特别是像郭奉贤这类穷书生,一天不打发三个,至少也要被他们扫地出门两个。
但是像郭奉贤这般连吃个鱼儿面也要矜持做作的穷书生,倒也少见。
不过还是被他看不起,再怎么装,还不是一个挖空心思、削尖脑袋想进王府混完饭吃的穷书生。
每当青衣小厮在默默评价别人时,却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是如何进的王府,又是如何进到老总管的身边办差的。
郭奉贤将一碗面才刚刚吃完,就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进入院子来,郭奉贤咧嘴笑了笑,然后起身整理一下仪容,垂手等待老总管进屋。
郭奉贤刚才注意到,老总管回来的脚步和去时完全不同,明显急切了不少。
要说这老总管心急,也的确如此,一路上他都在回想着刚才的画面,王爷先是看着那副绢帛地图沉默不语,然后脸色逐渐变得凝重起来,再后来竟然答应见郭奉贤。
而且当他的一只脚即将跨出书房时,王爷的声音又传来了,“记得请郭先生来时,注意礼数要周到。”
让老总管最不能理解的就是他临出书房时,王爷“多此一举”的那句话。
一个出身贫寒又没有什么背景的穷书生而已,用得着堂堂的东海王如此用心对待吗?不过既然王爷发了话,老总管也只好收起心里的轻慢,换上宾之礼来接待郭奉贤。
果然,再次见郭奉贤时,老总管的脸上明显多了亲切的笑容,说话也不再那么高高在上,颇有些礼贤下士的姿态了。
毕竟是在东海王府这个大漩涡中混迹了几十年的老人,他不但没有被旋涡给吞没掉,而且一路高升,只做到了总领王府一切事物的总管,且地位稳如磐石。
这不单单靠的是运气,或是与东海王的那点香火情,更重要的是自身的本领过硬。
像这种见风使舵、看碟下菜的宵小伎俩,他郭东叔早已经修炼得炉火纯青了。
尽管老总管已经改变了态度,而且那位高高在上的王爷也答应见他,郭奉贤神态依旧如常,在老总管面前还是表现的毕恭毕敬的,不敢有一丝的无礼。
老总管领着郭奉贤刚走到院子中,一个衣着光鲜华丽的年轻公子领着两名随从走了进来。
老总管眼尖,忙加快两步迎上去躬身行礼,“老奴见过大王子。”
碍于老总管在王府中的资历和权势,以及老总管与东海王的香火情,这位东海王的大王子也不敢怠慢了眼前的老人。
年轻公子也拱手向老总管行了一礼,口中问道:“郭爷爷,您脚步匆匆,这是要去哪儿啊?”
在老总管面前,年轻公子虽然一副礼数周到的样子,但眉宇间仍旧透着一股倨傲。
老总管如实回答:“回大王子,老奴是要带郭先生去书房见王爷。”
年轻公子这才注意到站在老总管身后的郭奉贤,听到是连父王也要召见的人,不禁上了心,便走上前一步,打了个稽首,笑道:“在下轩辕集,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郭奉贤早就在注意这位东海王的大王子了,而且平时也听说他的一些事情,郭奉贤一心想进到东海王的麾下,自然对他身边的人,特别是他的几位王子做过一番调查了解。
最后,郭奉贤给了这位大王子八个字的评语: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看样子是一位礼贤下士的王子殿下,实则一个草包而已。
见这位大王子主动来问,郭奉贤躬身行礼道:“小人郭奉贤见过大王子殿下。”
轩辕集上下打量了一番郭奉贤,眼睛里逐渐流露出失望之色,一介布衣,口称小人,能有高明到哪儿去?
最关键的是一声“小人”便已经暴露出了此人身上的奴性,一个人一旦失了风骨,还能有多大的出息,充其量也就是一条摇尾听话的狗而已。
轩辕集点点头,然后转身对老总管笑道:“郭爷爷,我听说你得了一幅《仕女秋行图》,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老总管如一位长辈一般,伸手点了点轩辕集,脸上则露出一片无奈的笑容,摇头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大王子的眼睛,既然大王子看中了那幅《仕女秋行图》,我只好割爱了。”
“那就多谢郭爷爷了,改明儿我如是遇到可心的女子,一定先送给郭爷爷。”轩辕集高兴道。
老总管拉长着一张老脸,苦笑道:“大王子您就别消遣我老头子了,我现在连上床睡觉都要人扶着才能爬上去,那还有那个闲余的精力。”
然后又一脸正经的说道:“王爷等着见郭先生,老奴就不配大王子说笑了。”
轩辕集让开路,一脸高兴道:“我就在屋里等着,郭爷爷您忙完了就过来。”
老总管叨扰一声,然后回头对郭奉贤说道:“郭先生请随我来。”
等到老总管和郭奉贤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轩辕集的脸色马上变得阴沉,他对其中的一名随从招了招手,说道:“你去查查这位叫郭奉贤的人,看他是什么来历,有什么背景。”
那名随从低声应道,然后快速离去。
郭奉贤对于自己刚才的表现,还算是满意,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打消了那位大王子对自己的兴趣。
自己是要做大事的人,可不想把精力浪费在王子间无聊的争斗中。
东海王府占地极广,它是在原来赵王府的基础上,又大肆地扩建,宫殿规模虽然不如洛城皇宫的雄伟,但府内的楼阁的精巧布局,山水园林的设计,已然超过了洛城皇宫。
郭奉贤尽管自视甚高,且骨子里的一股傲气,不输于当时所有的读书人,当年以布衣之身参加西川书院的一场论争,举手投足间,也是挥洒自如,侃侃而谈。
但真正要面对那位无论是在庙堂上,还是在江湖中,又或是在他们读书人的士林里,实力和地位都得到绝大多数人一致认可的东海王,郭奉贤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紧张起来。
在书房门口等候通传时,郭奉贤连续做几次深呼吸,以减轻胸中的气闷,且不停地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才让紧张的心稍稍平复了一些。
这样的状况,他是第二次遇到,第一次是他去私塾念书,当他站在门口等候老师时,心情也和现在一样。
老总管走到书房的门口,对站在外面台阶上候着的郭奉贤说道:“郭先生,王爷召见。”
郭奉贤点点头,然后挺了挺胸膛,两只手掌用力互掐了一下,深深地吸一口气,再缓慢呼出,做完这一切之后,这才举步跨入东海王的书房,走路时,他尽量让自己做到全身放松。
东海王的书房没有郭奉贤想象的那么金碧辉煌,一应摆设透着古朴之气,他觉得自己像是进入了一间有些年月的阁楼中。
在匆匆的一瞥中,郭奉贤注意到了东海王身后墙上的那幅《万里江山图》,心里顿时又安心了几分。
书案前的东海王一直埋着头,在认真地看着书案上的东西,在老总管的一声通报后,东海王才抬起头来看。
眼前的这位年轻人虽然一身布衣,却难掩他身体里散发的那股傲气,一张脸狭长如马脸,但脸上的五官还算生得匀称,当东海王注意到郭奉贤的那双眼睛时,顿时生出了一丝兴趣。
见多了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人,东海王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但他从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并没有看到应有的畏惧和害怕,他看到的是一种坦然,还有一股坚毅不屈。
在东海王的一双眼睛盯上郭奉贤时,他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一头洪荒凶兽给盯上了一般,浑身顿时变得僵硬,唯有心里还保持着一丝清明。
郭奉贤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剧痛让他从幻境中清醒过来,然后从容地跪在地上,对东海王行跪拜大礼,口中称道:“学生郭奉贤见过王爷。”
东海王看着地上的郭奉贤,脸上罕见地露出笑容来,说道:“起来说话吧。”
这个年轻人竟然能在自己的威压下清醒过来,可见其意志的坚强程度。
“谢王爷!”郭奉贤说完,从容地爬起来,然后垂手站在原地,垂眼低眉,面无表情。
一旁的老总管在时刻关注郭奉贤的一言一行,见他在王爷面前表现得如此镇定,不禁也暗自称赞。
“东叔,你先退下吧。”东海王说道。
老总管拱手称是,然后快步退出了书房。
诺大的书房里,只剩下东海王和郭奉贤两个人,压抑的气氛在急剧扩散,郭奉贤觉得像是有一头凶兽在张开血盆大口,在慢慢靠近自己。
东海王拿起书案上的绢帛地图,对郭奉贤说道:“这幅地图是怎么回事?你给本王说说。”
郭奉贤往前走了一步,站定后拱手道:“敢问王爷,您可认识图中的景象?”
面对威震天下的东海王的问话,郭奉贤没有及时做回答,反而出口反问,如果是被那帮出身高贵的门客给看到了,定要骂郭奉贤胆大包天了。
东海王却不以为意,微笑道:“本王看出了一点,只是不明白郭先生献图的用意。”
郭奉贤深吸一口气,然后语出惊人:“回禀王爷,学生所献之图,只是抄录了那张全图的一角,学生大胆猜想,王爷要实现心中的鸿鹄之志,如果能得到那张全图,必定会事半功倍。”
东海王听了郭奉贤的话,沉吟片刻,突然长生而起,右手中还抓着那张绢帛地图,他将双手背负在身后,然后缓步向郭奉贤走来。
东海王每踏出的一步,郭奉贤就感觉像是踏在自己的心上一般,几乎要将他的心脏震碎。
东海王走到郭奉贤面前站定,一双深邃如海的眸子紧紧盯着郭奉贤,从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巨大的无形威压笼罩着郭奉贤。
郭奉贤顿时汗流浃背,身上的衣衫尽湿,但他咬紧牙关苦苦地撑着,脸上的神色一点都未变。
东海王突然伸出右手一把牵起郭奉贤的左手,冲郭奉贤露出一丝微笑,说道:“郭先生,咱们坐下说话。”
东海王拉着郭奉贤在书房西侧的茶几前坐下,并亲手为郭奉贤斟茶。
郭奉贤强忍着心中的忐忑,双手从东海王的手里接过白玉茶杯,道了声谢后,便一口饮尽,将白玉茶杯放到茶几上后,郭奉贤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说道:“王爷,学生给您的这张地图,它的原图唤做《红尘疆域图》,九州五岳,五湖四海,八荒三山尽在其中。”
东海王听后,低头沉吟了片刻,才说道:“请问郭先生,你所说的《红尘疆域图》如今是在何人的手里?”
“此图在老楚王手中,被他张挂在云梦阁里。”郭奉贤凝聚目光,口中一字一句地吐出。
东海王虽然极力掩饰,但眼睛里闪过的那丝惊讶,还是被郭奉贤给捕捉到了。
“看来不但本王小看了我的那位王兄,怕是这天下也小看了这位表现平庸的老楚王了。”东海王苦笑道。
随即东海王又变得情绪高涨起来,“世人常说耳听为虚,看来这个世界上,还真是有许多事情是不能光靠耳朵去听的,看来本王不会再寂寞了。”
郭奉贤这时才知道,眼前的这位东海王,也并不全如外界所传闻的那样,不拘言笑、仪态威严、凶猛如神等等。
在郭奉贤看来,眼前大风王朝的第一王爷,除了身上时刻散发着那种上位者的气势之外,其它方面一如平常之人。
郭奉贤再不迟疑,挺直腰杆,拱手对东海王道:“王爷,就让学生为您去讨来那张《红尘疆域图》如何?”
东海王饶有兴致地看着郭奉贤,笑问道:“你能做到?”
郭奉贤垂下双手,坦然面对着东海王道:“有王爷您为学生撑腰,学生定会不负使命。”
东海王对于郭奉贤表露出来的再明显不过的忠心,并没有当即有所表示,而是再给郭奉贤斟满茶杯,笑着示意道:“先生请喝茶。”
郭奉贤敏锐地注意到,东海王对他的称呼由“郭先生”变成了“先生”,这多一字和少一字,在东海王心里的分量,那可是有着本质的区别。
东海王的一声“先生”称呼,就表明他已经认可了郭奉贤这个人,心里已经不再将郭奉贤做外人来看待了。
郭奉贤明察秋毫,顿时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忙拱手道:“多谢王爷厚爱!学生认为目下正是向老楚王讨要那《红尘疆域图》的最好时机。”
东海王对于郭奉贤激动之下的肺腑之言,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激动,反而是平平地说了一声:“先生的心里既然已经有了谋略,那向老楚王讨要这《红尘疆域图》之事,就全权交由先生去办,如何?”
东海王的过于痛快和当机立断,打了郭奉贤一个措手不及,只是已然骑虎难下,只得先答应下来再说,“多谢王爷的信任,学生一定不辱使命。”
东海王点了点头,又露出笑脸,“先生有何要求,可以直接去找东叔,他会全力协助你的。”
郭奉贤知道谈到这里,是该起身告退的时候了,忙从席上起身,然后曲腿跪下行礼,“谢王爷,学生告退。”
东海王看着转身离去的郭奉贤,脚步不急不躁,也不轻浮,微微点点头。
倒是个人才,就看他是否能讨来那《红尘疆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