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驱马历九州 第七十六章 三道玄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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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烛火摇曳的洞房里,大红锦绣的宽大秀榻上,景兰静静地端坐着,如一朵在静室盛开的芙蓉。

    俊俏伶俐的小丫头在一旁偷看着,见她们小姐的脸上的表情也是偶有变化,让人难以琢磨。

    时而如空谷中的一株小草,平平静静,无风不动。

    时而如风雨中盛开的花朵,梨花带雨,犹自微笑。

    终于,端坐在秀榻上的绝美新娘轻叹了一声,“青鸾,去给我找点吃的来,我有些饿了。”

    一直紧张担心的俊俏丫头顿时松了一口气,忙响亮地应了一声,往外室跑去。

    不一会儿,俊俏丫头便一手端着一个花纹蓝色琉璃盘匆匆跑进来,开心道:“小姐,外室放了好多好吃的点心,我给你拿了几样。”

    景兰看了一眼始终笑脸如花的小丫头,伸手接过一个琉璃盘捧在怀里,然后拿起一个个桂花糕不停地往嘴里丢,看得一旁的小丫头目瞪口呆。

    连她都看出来了,小姐不是饿了,而是在拿桂花糕赌气。

    俊俏丫头将手里的另一盘糕点放在秀榻上,又跑出去倒了一杯茶进来。

    景兰也是一把接过茶杯,往嘴里猛喝一口,然后伸长脖子使劲吞了几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这一切都被俊俏丫头看在眼里,她轻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景兰白了一眼俊俏丫头,将手里的琉璃盘和茶杯都递给她,然后起身往四周看,室内的一应摆设布置,偏文雅温馨,书画文墨,琴棋花草,无一样不是显示这是一间女子的秀榻,外室的布置也差不多。

    刚刚还满腔愤怒怨恨的新娘子,这会儿嘴角微微上翘,一双水灵灵的杏眼也露出笑意来。

    俊俏丫头的目光始终随着自家小姐移动,自家小姐一会儿满脸愤怒,一会儿又哀怨落泪,一会儿又眉开眼笑,她看得是满心疑惑。

    只不过她想到自己只是个贴身丫头,虽然小姐平时待自己很不错,似乎也并没把自己当下人对待,但那是在景府,如今进了这森严王府,说话做事自是不能像以前般由着自己的性子了,帮不上小姐的忙,也不能给她添乱子。

    俊俏丫头默默地将秀榻上收拾干净,将锦被拂平,然后端着两只琉璃盘出去了。

    等她再跑回来时,看到自家小姐已经端坐在书案前,手里拿着一册书在认真翻看。

    俊俏丫头又跑出去,泡了一壶热茶进来,斟了一杯放在书案上,然后默默退到一边。

    按理说,赵翊应该趁今天的机会,好好去笼络一番人心的,即使他不这么做,至少也应该多露露面,给足来宾的面子。

    实际的情况是,自典礼结束后,这位新楚王便没有再露面了,一应的接待都交由老国相和景虎两位楚王府重臣。

    是以典礼后,楚王府各级官吏、八大世家的人、各藩王的使者等都逐渐离去了。

    守在神凤殿门口的杜黄庭对他身旁的一名黑衣侍者轻声吩咐了几句,看到黑衣侍者领命去了后,然后转身往云梦阁走去。

    老楚王先是将云梦阁三楼里张挂的那张巨幅《红尘疆域图》拆下来,放入一个长条形大木盒中,然后让杜黄庭亲自给东越使者郭奉贤送去。

    待杜黄庭领着人出去后,老楚王眯起眼睛环顾空荡荡的阁内,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最后微微的点了点,然后背负双手往阁外走去。

    二十载不舍昼夜,一朝离去。

    不舍?

    非也。

    人事代谢,往来古今。

    这不过是岁月长河中的一段插曲,该做的他都做完了,现在他要做的,是带着他的满园春色去见他心爱的人。

    老楚王走了,新楚王来了。

    赵翊命人在华台上设下一席,他凭栏眺望君山湖,静静地等待他即将要见的人。

    布衣青衫的聂士道两手空空,跟在一名王府内侍的身后,而他的身后跟着那名小书童。

    赵翊走到虹桥口迎接,先是拱手作揖,然后邀请聂士道入席,礼数周到,毕恭毕敬,毫无一代藩王的架子。

    已是申时,艳阳当空,碧空无云,细微的风徐徐吹来。

    一亭帷幕遮挡,赵翊和聂士道对案而坐,案几上除了茶水外,还有点心和水果,两名粉衣小环侍立在一旁,那名小书童站在聂士道的身侧,目不斜视,平心静气。

    聂士道首先开口道:“曾经以一人之力独抗东越一军的沙场将军,竟然文弱如书生,世人常说,人不可貌相,诚然如此。”

    赵翊咧嘴笑了笑,说道:“先生何尝不是如此,一位外表如乡村私塾先生的中年文士,谁又能想到是紫极宫的道家圣人呢,先生请喝茶!”

    聂士道伸出两指捏住杯子,放到鼻间细闻了一下,然后轻茗一口,点头赞道:“君山明前茶,冠绝天南。”

    赵翊却是端起茶杯,仰头一口饮尽,吧唧了一下嘴,细细回味满口茶香,然后不再绕弯子,脸色变得恭敬,拱手道:“先生,请恕在下直言,敢问先生‘止战之愿’在当今世界是否可行?”

    聂士道年过不惑,却依旧面冠如玉,宽阔面额,浓黑的眉毛,一双狭长眼眸显得晦涩高深,听了赵翊的问题后,他转头望向茫茫湖面,目光茫然,略带忧色,再加上两鬓微微显露的斑白,看起来有些风霜之貌。

    一侧的小书童望见自己先生显露出这副神情,微微嘟起了嘴。

    赵翊没有去打扰面前的道家圣人,低头细细地品着杯中茶。

    等到赵翊将杯中的茶全部品完,对面的道家圣人才幽幽道:“天道贵生,勿以杀伐为要,我之止战之念,并非是儒家所说的‘仁德’,也非是墨家所说的‘非攻’。”

    聂士道停顿了一下,又轻声念道:“无以人灭天,无以故灭命,无以得殉名,谨守而勿失,是谓友其真。”

    赵翊自幼不喜欢读书,对于聂士道最后的碎碎念念,他听得一知半解,好在记性还不错,他努力记在心里。

    正当赵翊在思索聂士道的话时,聂士道又爽朗的地笑道:“王爷今日找聂某来如是谈王图霸业的话,这是为难聂某了。”

    这位以入世闻名的道家圣人又恢复了往日潇洒自若的神态。

    赵翊嘿嘿笑了笑,说道:“先生见谅,因为之前对先生的所作所为有所耳闻,是以有刚才的一问。”

    然后端起案几上的茶杯,又继续说道:“刚才有唐突之处,还请先生见谅,我以茶代酒向先生道歉。”

    聂士道微笑点头,称赞道:“王爷虽年少,经历不凡,胸襟气度亦是不凡,这楚地两州十五郡,疆域虽小,前途却不可估量。”

    得到一位圣人的称赞,赵翊心里高兴,神情却依旧淡定稳重,说道:“先生谬赞了,今日冒昧请先生来此,是有一事想请教。”

    赵翊两眼直视着对面的道家圣人,神色自若,目光坦然,在得到对方点头回应后,继续说道:“敢问先生,何为滴仙人?这世间是否真有妖魔鬼怪?修道真能长生吗?”

    聂士道微微皱起眉头,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低头喝了一口茶后,才说道:“王爷作为兵家修士,也对这些虚无缥缈之事感兴趣?”

    赵翊郑重地点了点。

    聂士道点点头,脸上变得凝重起来,“天道玄远,而红尘薄命,这其中的道理,怕是只有达到‘与天地参’的境界才能明白,九流十家的圣人,说白了无非是天道以气运造就的棋子,连万物都尚未悟透,又岂能比肩天地大道。”

    说到这里,这位道家圣人的表情有些伤感起来。

    “与天地参,那是什么样的境界?”赵翊轻声自言自语道。

    聂士道眼中的茫然之色瞬间隐退,他接着赵翊的话题说道:“世间的修炼异彩纷呈,其实说到本质,也就两种,一种以力证道,一种以心证道。武道外强筋骨,内修真气以强经脉,滋养五脏六腑,开周身窍穴,循环不息,以成周天大道,纯粹武夫便是走的这条路。练气士开气海,炼精化气,讲究平心静气以修心,从清静处感悟自然大道,每提升一层心境,便是提高一层修为,九流十家中人大多都是走的这条路。当然,现在的兵家修士和巴蜀的剑修,走的是两者结合之路。”

    赵翊的本意是想向聂士道多了解一些他叔父跟他说的那个秘密,而聂士道借此跟他说了一些修炼的道理,这让他受益匪浅。

    聂士道继续说道:“亘古相传,宇宙本分为三方世界,上有青冥,下有幽冥,中间红尘。后来青冥遭劫坠落红尘,在红尘世界中形成了一方方小世界,道教所谓的洞天福地便是其中之一,而青冥世界中的神灵便成了红尘世界中的滴仙人。至于妖魔鬼怪,这方世界何其多,只是看它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罢了。”

    聂士道的话说得并不详细,只有一个大概,在赵翊听来,犹如听道家天书一般,努力思索一番后,仍然不得要领。

    聂士道见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不像是一位执掌两州军民的王爷,倒像是一位书院中滋滋求学的学子。

    他突然站起身来,然后整理一番仪容,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庄重,拱手对着赵翊一揖到底,口中道:“聂某有一事相求。”

    赵翊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急忙起身扶起聂士道,口中说道:“先生但说无妨,不要这么客气。”

    聂士道身体依旧躬着,说道:“请王爷将罗浮山赐聂某,作为聂某潜心修道之地。”

    赵翊听后一阵错愕,迟疑片刻后,顿时明白了这位道家圣人的意思,忙点头道:“好,罗浮山从今往后便是先生的道场。”

    见赵翊这么爽快的答应了,聂士道又躬身谢道。

    赵翊明白,聂士道向他要罗浮山,一是名正言顺地归附楚国,二是聂士道要以罗浮山为根基,开宗立派。

    对于楚国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他怎么会拒绝呢。

    一位方外之士和一位世俗王爷的一番会面,在各自达到目的后,便都没有了再继续待下去的意思。

    湖光景色虽好,却是有茶无酒,可论理却不可谈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