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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翠绿衫的丫鬟见着迎面而来的两人,笑着福了福身往里面通报去了。
“窦家小姐来给王妃请安了,奴婢依稀瞧着前面走着的是我们小王爷呢!”丫鬟笑着站在汝阳王妃的身后说。
王妃轻轻斜靠在榻上,下首坐着的自然是一众郴州府内大大小小官员的夫人了,岑氏也在其中,听到自己女儿来了,不免微微直起身子。
窦英华跟着小王爷前后脚的功夫到了花厅,眉眼未抬的恭敬的请安。
“小女英华见过王妃娘娘,娘娘万安。”英华福下身,百褶裙摆悄悄的散开形成可爱的小圆圈落地。
“真是个有福的闺女,快过来给我瞧瞧!”王妃细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笑起来如沐春风。
英华轻轻移动脚步走到汝阳王妃的脚踏前,好容易憋出一个傻笑抬头露出了两颗虎牙和因脸上圆嘟嘟的婴儿肥而不太明显的酒窝。
悄悄的抬眼打量这位早已有所耳闻的王妃聂氏,英华不禁联想到了有“湘辣子”之称的凤姐,脸型饱满而眉眼略微锋利,没有凤姐气质上的咄咄逼人和侵略气息,到看着全然是一个高贵雍容气质出众的平和贵妇人,湖蓝色的宫绦长裙不算显眼,高而圆润的额头上银平纹链坠数百珍珠式的抹额,冷艳独特,双衔鸡心坠小银凤钗让这位中年美艳夫人简洁而端庄。
而拉着英华的汝阳王王妃也大呼:“多讨喜的闺女啊,瞧着就是个有福的,来来,好孩子,来伯母这边来!”
王妃一把扯起英华一起坐在榻上,英华却只敢微微侧身坐到一个小角,却见身后的丫鬟送来了一个盒子,汝阳王妃笑着将它送给了英华。
“好孩子,这个小物件还是我陪嫁时从府里带出来的,虽是旧物但也是心爱多年呢,好孩子合我的眼极了,别嫌是伯母用过的,拿着顽罢!”汝阳王妃是这样说的。
回了小院子,英华撑着脑袋看着桌上的漆红檀木盒子,想着光是这个盒子就已经价值不菲了,这里面的东西还了得?当时也不知她给的是什么物件,不好随意推辞,现下倒像是她占了好大的便宜了。
原是太太房里的大丫鬟弱质瞧着英华皱着眉头的小样子,笑着捧着盒子,用手帕包着拿了出来。
一只昂首展翅的凤凰镂空手镯,凤凰整体线条流畅,双目镶嵌着粉红色剔透宝石,精致的根梗翎羽浮雕而出,纯金构造再加上令人惊叹的工艺,连在太太房里见过好东西不少的她都不得不感叹汝阳王妃的大手笔。
“额,看着颇为贵重,我们要不要还回去?”英华脚尖不停摩挲地面,这种“小礼物”早已超出了一个伯母对小辈儿的喜爱的赏赐吧。
弱质摇头:“别说是王妃赐给小姐你的,就算是平常人家的太太给小姐的也现下也只能好好收下了。”
英华摇头,安慰自己并非所有人都会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死的,大抵是看在自己阴差阳错救了郡主一命的重金赏赐吧。
正这样想着,就听见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英华立马站了起来,扯了扯裙摆等着岑氏进屋。
岑氏大幅裙摆缀上串珠挂在脖子上,再加上时刻笑脸相迎打圆说笑,想来今日已是累极,以往在安邑时都是人家转着圈儿的奉承她,如今换做是她去人家面前讨脸怎能有好脸色?书香门第出声的女儿家大多都清高自恃,岑氏已然算作另类了,能通庶务打理好家宅又能周旋在众位夫人太太之中,已是十分难得了。
岑氏用了一碗酸梅汤,才把眼神放在规规矩矩坐在绣墩上的英华,语气相比前些时候已经是放柔许多了。
“可饿着了?”岑氏问。
英华立马笑得极其谄媚:“弱质姐姐早给我用了银耳莲子汤了,现下并不饿,母亲累着了吧?我给您捶捶腿?”
见岑氏没有反驳,英华立马接过弱质递上来的小鼓槌轻轻的敲打着,仰着脑袋夸说:“弱质姐姐伺候我很周全呢,母亲身边的丫鬟个个都是顶好的。”所以你这个主母也很好!快快原谅你的蠢女儿吧,英华内心OS。
岑氏抬眼,觑了一眼道:“那就把弱质拨给你做大丫鬟吧,正好可以把那两个不中用的发卖出去。”
那两个不中用的自然是还趴在床上修养的芳摇和粉蝶,闻言如此,英华立马就急了,但她知道岑氏大抵也是吓吓她而已,自己冒冒然然的抗议说不定正好掉入了她的圈套呢!
英华低头整理了一下表情,才肃着脸说:“此事都是女儿惹出来的祸事,连累母亲伤心实在是女儿的不孝。母亲曾经多次教导女儿,闺阁女子应贞静清闲,行己有耻,女儿却一意孤行,此次狂妄之举几令窦家蒙羞,若是传扬出去更损母亲清誉,女儿有错母亲罚得极对。可是丫鬟小厮听从于我这个不太着调的主子以致受罚,若再将他们逐出家中难免令人寒心,做主子的保不住下人还连累他们受罚本就是愧疚之极,怎还能毁掉他们的一生呢?还请母亲看在女儿的薄面上饶了她们才是,女儿甘愿领罚。”
一番话下来已经是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岑氏默然听完到暗自点头,好歹也是一母同生,和蕙质兰心的大女儿应差不了多少才是。
岑氏终于点头应允,而英华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从插科打挥的小孩童到需要为自己言行负责的小大人,她好像突然被宣布跨过以后犯事要坐牢的十八岁门槛。儿时的天真无邪和童言无忌,却总有一天会有人告诉你该懂事了,于是你像是被划了一个圈一样,不知道是你自己还是别人会亲手给你画地为牢,敲敲你的脑袋告诉你“嘿姑娘小子们,来到成人的世界吧,虽然凶残无理又委屈多难但胜在足够真实!”
“弱质你就留着吧,芳摇粉蝶降为二等丫头用,如若再撺掇着主子犯错,呵,我可不是好性儿的人。”这话是之后当着芳摇和粉蝶说的,警示敲打的意味明显。
看着打开的盒子,拿起了里面的东西瞧了片刻才放下说:“你救了郡主这件事就不要再对其他人提起了,想必王妃也是这个意思罢。”
“所以才给我这么贵重的打赏?”这算是封口费?英华想着。
岑氏沉吟了许久,看着女儿稳重不少的小脸儿说:“汝阳王府的船究竟是怎么起火的船上的人如何逃生的我们只当作不知,这件事牵连甚广,恐怕也是上面有人作祟了。哎,总之,这些不是你我该考虑的,你就不要再提起就是。”
英华乖乖的点头,抿了抿唇才分析道:“当时王妃一行人得以全然而退就已经是不简单了,掉下了郡主一人更为可疑。女儿,额,女儿被救起想必也绝非恰好有官船经过。”
“汝阳王妃的娘家定国府于皇上作用颇大,现下连深闺妇人都知道太子和皇长子在角力,顶着风头的定国府又怎么能不被搅入其中呢?如今已经出门子的王妃都受到了牵扯,怕是风头要变了。”
岑氏向来知道英华不是不聪明而是有时候不用脑子,简单来说就是“懒”字当头,听她分析而来也知道她这几天并非是在单纯的悔过了。
“聪明的人点到为止,懂吗?”岑氏挑眉。
英华敛下思索的表情点头,这些夺嫡啊争位啊,向来不是她们应该琢磨的事情。她们的任务顶多就是管好内宅和姨娘争争丈夫,和婆母斗斗法而已,在其位谋其政,女子的天地大抵就是这些了。
“太太,前边儿开宴了,王夫人请你带着小姐过去呢!”王夫人就是这座宅子女主人,因教夫有道且育儿有方(Os:她的崽为一方父母官,颇有清誉)早已被授以了三等淑人的诰命,跟为巡抚一职的丈夫比起来风光来也丝毫不输。
“再过两日我们就启程了,再累也是这两日了,好歹我们撑一撑吧!”岑氏看着自己女儿苦瓜一般的小脸,安慰道。
英华没有那么天真不懂事,认为只要把官做好就能往上爬,纵使窦禹老爹帅得一塌糊涂且清明得堪比海瑞包公,他也是需要周旋需要攒积人脉的。窦家往上数几代都是白身,若不是窦禹一朝高中,估计窦氏家族现在顶破天也只能算作是耕读之家吧。
入了宴席,捏着青瓷白杯观察一番才知。女人这种生物,不攀比不做媒不八卦那就是天方夜谭,惊奇程度堪比苹果砸了牛顿而牛顿把它洗洗吃了。
首先是被称作“淑人”的王夫人,夸完了东边的妇人你家女儿好端庄儿子好出息又转向西边的姑娘你好漂亮好有才气云云,才正式展开了话题。
英华被视作小孩子待在一旁,就算是郡主偶尔搭话也用“哦?啊,是么?您过奖了”敷衍过去了,完全没有存在感。
“王妃娘娘,恰好聂将军也在前面宴席上,不若请来后边好让你们姑侄相见?”王夫人爽朗一笑,对着旁边的汝阳王妃说。由于是王家开席为主家,王妃和王夫人各坐一首,而王夫人为表敬意主动让出了东首的位置。
英华完全不知□□,只是觉得王夫人果然是好主家王妃娘娘后台果然好牢固,连侄子都是将军了?且看王夫人的语气模样,好似还是很值得抱抱大腿的那种。英华连忙思索脑子里关于聂氏的信息,再结合淳华以前说过的话,难道是聂二公子?
汝阳王妃粲然一笑,王夫人说到她的心坎里面去了,却还是推辞了一番:“有什么好见的?他为皇命奔波已是辛苦,咱们做长辈的就不要打趣他了。”
王夫人笑着插话:“你这个做姑姑的不妥,侄儿都早已到了寻摸岳家的年龄了,你这姑姑还这样捂着不肯出手,可是让觊觎聂将军的丈母娘着急了哟!”
宁化郡主也在旁边衬话:“许久未见二表哥了,听说他即将调防贵州,那山高水远的不知何年才能回京相见,母亲也可借此机会好好嘱咐表哥一番。”
英华这才注意到今日妆容颇为精致的郡主小姐,浅金桃红二色撒话褙子,朱砂中衣,杏红镶边石榴红对襟薄纱风衣配着底下的桃红马面裙,不禁令英华感叹,人面桃花相映红,不过如此了吧。
作为女人,英华当然也思索了一下自己的着装,很陪衬很低调,很稚气很脱俗。
一屋子的女眷本来应该有所回避,但大庭广众之下,且来人多是长辈极的人物,还有王妃和王夫人坐镇想来也出不了什么岔子。
“既然如此,便请他来一见吧。”汝阳王妃不着痕迹看了宁化郡主一眼,松了口,而后又对着王夫人笑言:“我这个侄儿早年荒唐得不像话,我那个兄嫂可是头疼得不得了,如今倒是稳重多了,领了皇命也能踏踏实实的做事了。”
王夫人:“哟,还打量着我们这些不知内情的人罢?如今他年纪轻轻的已经是能号令数千士兵的头头了,你这个姑姑还不给寻摸家的好姑娘!”
聂氏自然是知晓王夫人如此热情积极的原因了,不过是因为旁边盛装出席的娘家侄女罢了,自己没有女儿适龄也非得扯上个七拐八拐的关系,真真是笑死人了。聂氏心里笑说,等你见了我的侄儿看你还有不有这么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了。
“聂将军到了!”
众人或光明正大或娇羞无限或满面含春的看过去,一位身形高大丰神俊朗的男子身着常服大步而来,脸上还带着浅浅的胡须却精神抖擞眉眼锋利,一路走来衣摆下荡起一个小小的弧度,英华是小孩子看得最为大胆,边看边点头,还在心里评头论足了一番,典型的军人作风,非兵头即土匪。
“聂来见过姑母。”男子抱拳弯腰,又直身转向王夫人:“也多谢今晚夫人款待宴请。”
汝阳王妃聂氏娘家为开国功臣定国公聂氏,老国公的嫡出大小姐,与现在的定国公聂宣为一母同胞的兄妹,而聂来为定国公的嫡长子,前面还有一个颇为有名的庶出大哥,聂来今岁二十六,是聂氏王妃的嫡亲侄子。
聂氏是真心喜爱这个高大威猛的侄子,看着觉得比自己儿子还顺眼许多,将门虎子,这样年轻这样魁梧,这样的人才能是公侯武将之家的后人才是。
“聂来,姑姑许久未见你了,你长高了不少也壮实了许多。”又不放心道,“军营很是辛苦你要好好保重身子才是,练兵打仗非一时半日的功夫,要紧的是懂得保护自己才能为圣上和国家效力才是。”慈母情怀被激发了出来,高雅端庄如王妃也忍不住絮叨了起来。
聂来的脸上并没有不耐烦,反而认真的点头,看起来这个极具压迫力气场的男子的确是出身公侯之家,行为举止半分错处也无,即使看着粗犷了些却于礼节上颇为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