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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寝宫内,宸王的怒吼声落下后,在场众人一时噤若寒蝉。
建宁帝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嫡长子,眼神里透出难以置信,随即是一寸寸的失望,沉入眼底化作冰冷。
嘴唇动了动,终归是没说出斥责的话,只低声问。
“你是这样想父皇的?”
“那父皇要儿臣如何想?”宸王面上一片冷漠,“父皇派人查儿臣,也不是一日两日了,父皇以为儿臣不知道么?一旦父皇拿住了您想要的证据,岂会容得下儿臣!”
建宁帝面色青白,捏紧拳头,目眦欲裂。
“你既然知道朕查你,那豫王谋反,老七谋反,乃至老三谋反,哪一桩与你脱得了干系!”
“朕的皇位是如何来的,这期间多少艰辛,你该知晓,可你,为了一己私欲,想借朕的手,替你除掉路上的重重障碍,一而再的算计朕,这是一个臣子,一个儿子,该做出来的事吗?!”
嘭——
桌上的茶盏被建宁帝用力扫了下去,茶盏分崩离析,瓷片飞溅,撒了满地。
这一刻,两人之间的父子情谊也如同这茶盏一般,碎裂崩塌。
宸王紧紧抿唇,眸中燃起浓烈的恨意和不甘。
一拳狠狠砸在了书案上。
“我当然知道父皇的艰辛,可父皇是否知道我做太子的艰辛!”
“从记事起,我便知道我是王府的世子,嫡长子,要肩负王府的未来,我勤勤恳恳,丝毫不敢放纵半分,后来父皇您要起事,儿臣又百般为您筹谋。您入京后,即刻封儿臣为太子,儿臣感激您,可后来呢,儿臣刚出了事,您就放弃儿臣,转而去扶持老三,父皇,您不寒儿臣的心么?”
诉说之时,宸王似有几分委屈,幽怨,像丢了糖果,失去了爹娘疼爱的孩子,似有浓浓的不甘,化作绳索,将他勒的扭曲。
建宁帝嘴唇动了动,这一处,的确是他没考量周全。
垂眸,长呼一口气。
“朕以为你是自愿卸下太子之位的,你从小温厚宽和,上孝父母,下护幼弟,朕以为你是最懂事的孩子.”
“懂事?”宸王嗤笑一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顿时尖锐起来,“儿臣懂事,所以儿臣就要放弃之前所有的心血,乖乖把位置拱手让给他人么?”
“老三,老七,您以为他们是在儿臣断臂后才对皇位有觊觎之心的吗?他们早就有,不过是从前有儿臣在,他们觉得无望,所以不敢罢了,一旦儿臣退出,他们就会厮杀疯抢,抢那个原本该属于儿臣的位置,所以儿臣不甘心!”
“儿臣的确是不能自己登上那个位置了,可儿臣能做摄政王,不是吗?儿臣曾经唾手可得的东西,为何要让给旁人?”
看着眼前素来温文尔雅,孝顺恭敬的儿子忽然变得狰狞,建宁帝的心口像是被剜了一刀,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半晌,才沙哑着声音道。
“朕也心疼你,所以老七出事,朕没有牵累你,为了保住老三,朕封了你的儿子做太孙。”
“可你还是容不下老三,设计陷害,老三的确手里不干净,朕也知晓,所以朕又替你除掉了老三。”
“本以为你也该放心,该收手了,可你竟然连朕都想一并除去,想做操持傀儡的摄政王,你可知道,皞儿也会长大,他也会想摆脱你的控制,届时你与他之间岂非要父子争斗?”
“不必说什么你一定会放权的话,如今你为了那点权利疯魔至此,等你大权在握十几二十年,你肯放手?”
“朕亲自教养皞儿,对他的钳制只会来自于朕,待他长成,朕也到了岁数了,届时不必干戈,自然全都是他的,也保全了你和他的父子之情,他自会敬重你,你一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呐!”
说这话时,建宁帝像是苍老了许多,一字一句都带着规劝的意味。
可宸王已经做到这般地步,怎么会听劝收手呢。
垂眸避开了建宁帝的目光,将那空白的圣旨又往前推了推。
“父皇不必多说,先写了这退位诏书吧,儿臣已经备好了车马,送父皇去行宫养病。”
“你果真要如此?”建宁帝的声音里难掩失望。
宸王轻笑一声,“父皇若不肯,那儿臣也只好对外宣布,皇上病逝了,届时,皞儿是皇太孙,照样可依律登基。”
他话音落,旁边一端着药碗的侍卫就往前逼进了几步。
王连义面色大变,赶紧将建宁帝护在身后。
或许是气急,建宁帝指着宸王的手不停发抖,几声闷咳,又吐出了两口鲜血。随即面上的血色便迅速的颓败下去,整个人像是没了生气的纸人。
宸王看着这一切,面上却无任何变化,只不急不缓的又重新将笔墨纸砚摆好。
“父皇,请吧,时辰不早了,您写完退位诏书,儿臣还得去寺院接皞儿和母后回宫呢。”
“逆子,逆子!”
建宁帝怒喝,一把拂去桌上的纸笔,拍桌怒喝。
“禁卫军,禁卫军何在,给朕拿下这个逆子!”
门外守着的侍卫听到动静,立即铮铮拔剑,但随之而来的是宸王的贴身侍卫一个抬手,顿时就有半数禁卫军反刃相向。
“护驾!”王连义大惊,立即展开臂膀护在了建宁帝身前。
宸王冷笑一声,递给自己的是侍卫一个眼神,那人会意,立即就拔刀砍杀出去。
刹那间,寝殿内外厮杀一片。
禁军中半数人已经被宸王策反,由禁军副统领率领,和禁军统领对抗。
而宫外守候的另一批人马,也立即开始破宫门,强行闯入。
“儿臣本不愿在大喜之日动兵刃,可父皇非逼迫儿臣至此,那儿臣也就只能如此行事了。”
宸王眸色幽暗,伸手敲了敲桌案。
“父皇,儿臣再给您一次机会,您只要好好写下一封退位诏书,儿臣还愿意送您去行宫颐养天年。”
“朕岂会如你之愿!”
建宁帝怒喝,推开王连义,三两步踉跄着奔至墙边,取下了挂在上面的宝剑。
这是他的佩剑,从燕州起兵入京,他用这把剑斩杀了兄长正德帝,而今这把剑又重握手中,对准的,却是自己的嫡长子。
无限的悲怮自心底散出,漫延至五脏六腑,叫人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