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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凌洛昭同行,一路上少有叨扰,三人耗时极少,便顺利到达翠微山。
翠微山靠近大夏最南边约三百里,山高林密,怪石嶙峋,其上多毒瘴妖兽,山顶更是常年雨雪,气候恶劣,是天下间最凶险的一处绝地之一。
此时已近黄昏,暮霭沉沉,但天色犹可见,顾阮君收了纳子棋盘,三人并肩在山脚下站定。抬头看去,但见高峰巍峨,层峦叠嶂,山脚向上不过数里,便围满了绿色的瘴气,更有阵阵嘶鸣吼叫之声传出,令人毛骨悚然。
凌洛昭对这传说中有着“万仞天堑,百兽尸海”凶名的翠微山向来好奇,平素偶尔也会产生来此一窥究竟的念头,但都因为事情繁多而搁下了。世上号称诸如十大胜景、十大凶地之类的地方不少,大多数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本以为这翠微山也是一样,但今天阴差阳错来到这里,顿觉翠微山就算位列十大凶地之首也不遑过。
因为就连自己在感受到翠微山上隐约透出来的威势之后,都不敢轻易上山,这也是身跻规中大境的自己平生第一次产生不可敌之感。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那位曾经叛出常湖宫的守剑人蕴稽真人感到一丝敬佩,能上翠微山便已经极不容易,更不用说在翠微山上和妖兽毒瘴彼此相安无事了。
“谢了”,李青十随意地拱了拱手,转头对凌洛昭说道,“等我回去救好死老头之后,便与小阮去长离。”
顾阮君白了李青十一眼,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疑问,心想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
“我……我带你见见世面。”李青十摸了摸鼻头,厚着脸说道。
此言一出,凌洛昭和顾阮君的表情都有些古怪。
李青十干咳两声,继续对凌洛昭说道:“好了,翠微山上凶险,我暂时只能护小阮一人之周全,便不留你在山上吃饭了,咱们就此别过。”他大手一挥,似乎很是潇洒。
“也不知道谁护谁的周全。”顾阮君喃喃道。
李青十装作没有听到,正等着凌洛昭的回答,凌洛昭抿了抿唇,道:“好。”
然后化作惊鸿,御剑而行,就此不见踪影。
“什么人啊,说走就走,也不客套客套。”李青十嫌弃地说道。
“走,小阮,我们回山吧。”
他伸出手,示意顾阮君牵着自己,但不知为何,这次把手伸出去之后,心里好像出现了些新的感觉,总觉得不如原来那般自然。他见顾阮君似乎也有些犹豫,贴着裤缝的左手拇指和食指正悄悄地捏着一小块裤布,小小地弹了又弹。
奇怪的气氛在两人之间酝酿起来,他一时有些尴尬,正想不动声色地把抬起的右手放下去,手掌却突然被另一只手掌握住,这只手掌温暖柔软,好像香糯的棉花糖。
他转头一看,顾阮君脸上似乎有一层红红的霞光。她没有转头,拉着自己就踏上了翠微山。
看着走在前面的顾阮君,李青十心中很是复杂,三人一同回山途中,李青十言语之中颇多轻快打趣之意,似乎杀山给自己留下的阴影已经烟消云散了。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心境已经全然不一样,天兴乐观或许没有变,但其中好像多了些责任和担当,杀山事件之后,他对顾阮君其实是仍存愧疚的,一个从小就保护自己的女孩子,因为自己的原因险些落入杀山众人的手中,而自己当时却什么也做不了。每每想到这里,李青十都恨不得死了了事,但想到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岂能因为一次困难就被打倒,才强自按捺住这些念头。
岂能忘了仇恨?杀山犹在,顾阮君因杀山遭受的伤害必要以千倍百倍来还!那个委托杀山来阻击自己和顾阮君的神秘人物,自己更要揪出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他看向顾阮君的眼神越发坚定,心中暗道:一定要学剑,以后换我来保护他。
死老头,救命之恩总能让你网开一面吧?
翠微山绵延八十余里,有大大小小的山峰有三十余座,李青十和顾阮君居住的毛头峰是翠微山六大主峰之一,高达两万六千丈。
毛头峰离两人所在的地方本不远,只有数百步的路程,但中途要穿过一片迷阵,不会解阵,耗费的时间便难说了。
李青十精通阴阳术数,而且在毛头峰上生活了十几年,对周遭环境极是熟悉,和顾阮君稍稍配合,眼前的迷阵倒不足为虑,顶多不过抱怨几句门口的大阵老是更换罢了。当下解了阵,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毛头峰下。
“小阮,都说这翠微山是一处绝地,人迹罕至,那你说这迷阵是谁布的?”李青十忽然问道。
顾阮君没有理会,几乎每次经过迷阵,李青十都会问出这个问题,也每次都得不到回答。
李青十也不以为意,拉着顾阮君通过一道浓厚的迷雾,便到了毛头峰。
看着从半山腰开始就隐入云层不见踪影的山峰,李青十伸手吹了个口哨,然后抬头四处张望。
“来了!”李青十目光炯炯,正看着一道小如黑点的影子。
那黑影慢慢靠近,穿透云层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李青十放开牵着顾阮君的手,然后招了招:“老黑,这边。”
话音刚落,遮天蔽日的黑影忽然在二人头顶盘旋,一只身躯庞大的雄鹰正发出一道接一道的唳啸之声,声音里似乎充满了雀跃和兴奋。
李青十唤道:“老黑,好久不见,可真是分外想念!”
顾阮君默默念叨:“也就才几天。”
那只鹰威武不凡,鹰喙坚硬如铁,眼神锐利难当,身躯比之其他的雄鹰也更加庞大,显然是翠微山上的雄鹰异种。在常人看来,和这样的猛禽说话本就是不可思议的事情,更何况还是一只如妖兽一般可怖的鹰。可这样的事情确实在眼前发生了。
雄鹰听到李青十的话,眼神里的寒意似乎消失了,从空中俯冲下来,落在地上,袭起满地的烟尘,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蹦到李青十面前,用头亲昵地往李青十的怀里攥了攥,眼里带着恶作剧一般的快意。巨大的力度袭来,李青十并没有向往常一样被推到,反而抱着雄鹰那有自己半个身子那么大的头,笑道:“好啦老黑,我的眼睛都被你带起的沙吹得睁不开了。”
那叫老黑的雄鹰这才止住,歪着头打量了一眼李青十,似乎觉得他哪里不一样了,不由得“桀桀”两声,像在询问。
“老黑你看我干嘛,是了,你也觉得我变帅了。”
不理会李青十自我感觉良好的话语,老黑又转头看向顾阮君,变得温和的眼神突然又生出深深的忌惮,然后走在顾阮君面前低下了头。它把翅膀放下,末梢铺在地上,示意二人上来。
李青十一边往老黑背上爬,一边嘟囔道:“什么傻鸟,老是这样,跟我装大爷,转头就在小阮面前装孙子。”
老黑眼神一变,“嘎嘎”两声,把李青十还未站定的身子抖了一抖,方才不情不愿地驼上李青十。
“嘎嘎,你好歹长得像只鹰,叫的跟鸭子似的,我看你……”看着老黑逐渐变得僵硬的翅膀,他忙改口道:“我看你能屈能伸,聪明非凡,天生就是成神羽的命。”
老黑很是满意,再次嘎嘎几声,负着二人直接往毛头峰峰顶而去,坐在老黑背上,李青十淡淡道:“老黑、小阮,咱们仨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李青十回想了一下,老黑是在自己六岁那年,和顾阮君在黑水沟上采药的时候遇到的,当时的老黑才只有小小的一团,不知道为什么受伤严重,二人于心不忍,便偷偷带回家去救治。
死老头发现这只鹰的时候,还很是对二人发了一通脾气,说这是一只什么元崇鸟,是黄泉死气的代表,最是凶残恐怖,大是不祥。若是再救治下去,这元崇鸟长大之后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晦气的东西,而且这鸟生性凶恶,反噬其主也不无可能。
总之就是不愿意二人继续养下去,二人迫于无奈只好把老黑藏起来,偷偷去照顾它。六岁的李青十医术有限,更何况救治的还是从未接触过的元崇鸟,本来把握就不大,只是抱着司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各种尝试,尝试到最后,两人都懊恼得想要放弃的时候,这元崇鸟居然一天天好了起来。
两人随后才发现,死老头嘴上说着不让二人养,但看元崇鸟可怜巴巴的样子也于心不忍,但改口的话也拉不下脸来说,便每次偷偷摸摸的跟在二人后面,等到二人离开之后才鬼鬼祟祟地给元崇鸟进行救治。
二人躲在旁边的石缝里,不停地听到老头骂骂咧咧的话:“这小子是猪吗?鸟嘴上哪有什么承浆穴、水沟穴,在鸟嘴上插一根针有屁用。”死老头语气急促,似乎很是暴躁,“哎哟我的心脏,这小子学医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石斛和紫芍怎么能这么配,哎哟,哎哟,我受不来了。”
每次听到这里,都感觉死老头的声音渐不可闻,似乎被气晕了过去。
但二人长大一些,便明白了,凭死老头的修为不可能察觉不到有两个小屁孩正在窥视自己。他装作不知道的原因,估计也是想趁机告诉李青十更多医术方面的事情,这比直接教训李青十效果要好的多。
想到死老头还算良苦的用心,两人的心情都有些郁结,连身下的老黑也“嘎嘎”地叫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