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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六年(公元一八九年)九月初一甲戌日,董卓在崇德前殿当着百官的面,逼太后下诏书立陈留王刘协为帝,废黜少帝刘辩为弘农王,皇太后还政。消息一经传开,四海震惊。不久,董卓便升为太尉,数日后拜国相,位居三公之首,掌宰相之权,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完全控制了京师洛阳。
……
洛阳相府。
“主公,不知唤属下何事?”吕布面无表情地站着,眼睛只是盯着前面的地面,并没有看董卓。
“奉先,坐吧。”低沉的声音从书案后面传来,董卓坐在椅子上,平静地看着吕布。
“属下不敢。”
“呵,天下还有你吕奉先不敢为之事么?”说着,董卓站起身来,拍着吕布的后背示意他坐下。吕布没再推辞,便坐在窗边。
“老夫知道,你现在满腹的怨气,恨不得马上把老夫杀了。”
“是。”吕布忽然抬头瞪着董卓,两眼中瞬间充满了怒气,“主公的所作所为,实在让属下失望!”
“哈哈哈哈,奉先倒是诚实。”董卓爽朗地大笑,“那你为何现在不动手,这书房中只有你我,是绝佳的机会。”董卓自信地看着吕布,因为他知道这男人不会动手。
“因为属下也知道,如果杀了主公,李傕等人必然会再次祸乱京城。况且,主公你自从废帝以后,勤于国政,也没有做什么为害天下的事。”
“养一虎而慑群狼,聪明。”董卓赞赏地微微一笑。
“那主公为何不杀吕布,就不怕布将来有一天会对主公不利么?”
“呵,如果老夫连这点器量都没有的话,又怎么能称霸雍凉。老夫并非欲争夺这大汉的江山,其实,老夫所想,无非是肃清朝野,天下太平。你也该知道,以刘辩的才能,别说是四方豪杰,恐怕朝中那群老骨头也不会太放在眼里。为了这大汉基业,不能再让绵羊做皇帝了。况且,奉先也是为天下着想的人,老夫又怎么舍得杀了呢。”
“哼!”吕布不屑地一哼。
“呵呵,”董卓却并不恼怒,“我知奉先不信。无妨,不如老夫给你讲个故事吧。当年,黄巾乱党四起,老夫也曾出兵讨伐,却因为讨贼不力遭到朝廷斥责,这事朝中皆知。可你知道是为何么?”董卓并没有期望吕布回应,自顾自地接着说,“其实,那次我带着两万骑兵,将数千乱匪追赶出十余里。可他们躲进了一个村落之中,以百姓为人质。老夫无奈,只好将村子围住,此时乱匪要求若能放他们逃生,便放了百姓。老夫只得放开缺口,乱匪便与百姓一同出来,可就在他们经过我的骑兵阵中时,却突然发难,抓着百姓做盾牌,乱砍我的骑兵。老夫曾有令不得伤害百姓,致使我的手下有所顾及,惨遭重创。自那次之后,老夫才终于明白,除恶者,断不可妇人之仁。”
吕布没有说话,只是听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如果说董卓说的不对,那么,军队也是人,为了百姓便要牺牲么,可若是对,那兴兵为天下,到头来却要害了百姓。
沉默了片刻,董卓微微笑笑,说:“奉先,老夫知你难以认同。但老夫也相信,若你真有心救天下苍生,最终,定会认可老夫的路。好了,你先下去吧。”
……
吕布出了相府,天已经黑了,他独自走骑马在街上慢行,脑中全是董卓的话。不知不觉,竟到了司徒府。之前怕董卓怀疑,从新帝登基开始,便没来过司徒府。这两日司徒身体抱恙没有上朝,吕布索性借这机会来看看王允。
司徒府的门丁都认识吕布,他来了也不用通禀。
吕布刚进院子便听见正堂有说话的声音。
“义父,您不能再喝了。”一个女子急切地说道。
“貂蝉啊,你……呕……不知道,义父这心中……呕……这心中疾苦,无处诉说,你就让我一醉方须吧。呕~~~”王允悲凉地哭泣着,显然,已是醉了。
吕布大步走进正堂,见王允正抓着酒杯趴在桌子上,饭菜洒了一地,周围的下人们又都不敢上前,只有一少女在旁边劝说。
“司徒大人,这是……”吕布刚想问是怎么回事,忽然顿住了。那少女抬起头看着他,那一瞬间,吕布觉得自己忘记了呼吸。少女清秀的面容,白皙的皮肤,如丝般的秀发,朱红的双唇微微颤抖,纤细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的眼睛略带着泪光,惹人怜爱,身上穿着绸缎的长裙,包裹出精致的身姿。吕布有一瞬间错以为是仙女降世,张着嘴半晌没出声。
貂蝉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滴,看着吕布,缓缓起身,走上前来,微微欠身施礼,一阵芳香扑鼻而至,吕布觉得自己脸上火辣。
“小女见过大人,不知大人见义父何事。但只恐今日义父已然大醉,慢待将军了。”
管家赶紧上前,“吕将军,这是我家大人的义女,名叫貂蝉。貂蝉小姐,这位便是吕布吕奉先将军。”
“哦,原来是吕将军,小女常听闻义父提起将军,既然将军来了,可否请将军帮忙劝劝义父。”说着,便又俯下身,扶着王允,微微地叹气。
吕布赶忙也上前,此时王允已不醒人事,趴在桌子上哼着,只是偶尔抬起头想呕吐,手胡乱地抓着,把酒杯酒壶全拨到了地上。“司徒大人这是为何?”
“小女也不知,只是自昨日上朝回来,便坐在这里独饮,醉了便说什么′奸臣当道,逆贼逞凶′的。就这么喝醉了便睡,睡醒了便接着喝,已然两日了。”说着,貂蝉又泛起了泪光。
看在眼里,吕布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人抓扯着一般的痛,便缓缓扶起王允道:“司徒大人放心,有吕布在一天,便不会让贼人得逞,大汉的基业绝不会断送,大人不可再作践自己。”说着,便和管家架着王允送到内室卧榻之上,给他盖好背子。听得王允渐渐睡着了,这才轻轻出了内室。
回到正堂,下人们正忙着收拾,吕布回头对貂蝉说:“小姐勿忧,好生照顾司徒大人,一切有吕布做主,请小姐宽心。那在下先行告退,明日再来看望司徒大人。”说完转身便要走。
“将军留步,”貂蝉跟了上来,掏出手帕慢慢送到吕布面前,“将军擦一下吧。”
吕布在貂蝉示意下才发现自己右手袖口上已被桌上的饭菜弄脏,便略微不好意思地接过手帕,脸上又是一阵火辣的感觉,忙低下头擦了起来,有些语塞地说道:
“多……多谢小姐。”
擦完刚想把手帕还给貂蝉,忽然又收了回来,“不好意思,弄脏了小姐的手帕,吕布回去清洗一番,改日再送还小姐。”说着便将手帕放进胸口衣襟之中。
貂蝉不禁低下头,“将军客气了。”
告别貂蝉,吕布大步地出了府门,顺着街走出好一段才停住,长出了几口气平静了一会儿,用有些颤抖的手,缓缓地从胸口掏出貂蝉的手帕,犹豫了一下,轻轻送到鼻子跟前闻了闻。
飘入胸膛的,是一股沁人心脾的芳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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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枫抬头看了看天,零星的雪花还在不住地飘落。
“小伙子,再多呆两天吧,你伤还没全好,天又这样……”草房门口的夫妻关切地说。
“多谢二位的好意,只是在下心中急切,想赶紧找到家妹,就不再叨扰了。”说完,张枫蹲下身,用双手摸着两个小孩子的头,“要听父母的话,好好孝敬父母,知道吗?”
“嗯!”两个稚嫩的孩子眨着眼睛回答。
张枫微笑着站起身,向夫妇二人拱手告别,便转身向着洛阳方向走去。
有雪无风,天灰蒙蒙的,现在已然是十二月了,张枫走在冻硬的地上,还是觉得浑身无力。虽然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但身体仍是虚弱。
行了两日,渐渐看见了洛阳的影子。站在土坡上,张枫长吁一口气。他心里着急,便没怎么休息,连日赶路,伤处不禁又有些作痛。但他根本顾不得这些,咬牙忍着,来到了城中。
城门口查得很严,不知是有什么事,张枫无暇多顾,来到了陆家米铺。米铺的生意很红火,门口有人正在往车上搬米袋,店里面有商量着价钱的买家。张枫径直走到柜台,见掌柜的正在低头算钱,便小声地说:“唯念苍生”。
掌柜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便招呼着:“六子,带这小哥去后面仓房挑几袋米。”
伙计会意,便带着张枫来到后院米仓。进了米仓,伙计引着张枫绕到堆起的米袋后面,拉起地上的一块木板,顺着木板下的楼梯走了下去。
米仓下是夜锋洛阳分堂,与上面的面积差不多,能容下二百多人。只是现在,这里只有十来个人,而这十来个人中间围着的,便是陆远。
陆远看见张枫,赶紧上前,“枫儿,你可算到了,怎么耽误了,莹儿呢?”说着看向后面,可除了伙计,并无他人。
“我们被人袭击了,我和任莹落下山崖失散了,恐怕……”说着,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知道是什么人干的么?”
“袭击我们的是一个壮汉和一个妖艳女子,那女子说她自己是七贤老的夜帅沈容手下的分统,叫“徐媛。”
“什么?!”众人都是一惊,“他们怎么会袭击你们?”陆远疑惑地问道。
“我也不知,只知道他们出手狠毒,似乎是要致我们于死地。那二人武艺很高,我和任莹都受了伤,迫不得已只好跳入崖下水中。”
“好了,此事以后慢慢再说,冯旭,你先给枫儿找个房间休息,”说着拍了拍张枫的肩头,“此事我会尽快告知四贤老。这两个月来我一直在找寻你们,如果有莹儿的消息,我会马上告诉你,你先安心休息去吧。”
张枫答应了一声,随着那叫冯旭的人走了出去。
旁边的一个四十多岁面容粗犷的男子一脸疑惑地看着陆远,“难道七贤老他们真的……”
“嘘!没弄明白前不要乱说,我先禀告四贤老,让他老人家定夺吧。”
墙上的火把摇曳,映得人影晃动。陆远看着那火光,悠悠地说:“大风要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