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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平二年(公元一九五年),长安。
夜已经深了,可是皇宫之中,却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皇帝寝宫的门猛地被推开了。两边的宫女和太监战战兢兢地弯着腰不敢抬头,因为这个惊扰皇帝美梦的人,就是李傕。
年少的皇帝刘协倒是并不太在意,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坐起来揉了揉眼,慵懒地说道:“爱卿,深夜前来,想必是有要事吧。”
李傕用他一贯冰冷的眼睛瞪着皇帝。过了半晌,他才微微收敛了情绪,没有任何感情地说:“臣听闻陛下想要迁回东都?”
“爱卿的消息倒是灵通。不错,朕思索许久,觉得长安过于偏远,不利于控制关东诸侯,故而想迁回洛阳。莫非爱卿觉得此事不妥?”
李傕的眼中泛起了一丝杀气,刘协自然察觉的到,只是这对于自小便生长在阴谋中的他来说,没有任何威慑。
“臣为大汉天下计,此事断不可行!”李傕斩钉截铁地说。
“哦?却是为何?”
“陛下若是迁回旧都,难保关东诸侯不会再次联合发难,到时苦的还是天下百姓。”
“呵,李爱卿何时关心起天下了?郑县兵变,长安血夜,哪次爱卿不是视人命如草芥?朕不回洛阳,难道关东诸侯就不会厮杀了么?这几年大汉土地上死的黎民百姓还少么?朕猜想,爱卿不会是怕自己变成第二个董卓吧?”刘协笑着质问李傕。
“刘家小儿!别太忘形了!今日我李傕能让你做皇帝,明日也能让你做野鬼!”李傕在宫女和太监惊讶的目光中,说出了大逆不道的话。
可是刘协早就猜到了他是这种反应,他只是笑得更甚了:“爱卿啊,你当初为了能夺取长安而潜伏于北地郡的隐忍已然全无了么?还是因为控制了这京师之后,变得浮躁了?不错,或许明日你李傕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朕杀死,但至少今日仍然朕是君,你是臣!别太放肆了!朕累了,爱卿退下吧。”
说完,刘协无视李傕那双充满杀机的眼睛,安然地躺了下去。
李傕的手已经摸在剑柄上了,但是他知道,此时绝不能动手。两旁的宫女和太监已经吓傻了,哆哆嗦嗦地在心里祈求这位阎王能大发慈悲。
最终,李傕长出了一口气,将怒火压了下去。他转过身,背对着刘协说了声:“臣告退。”便大步走了出去。
刘协并没有睡去,他也知道,明天等着他的,将是一场暴风雨。
……
“啪!”客厅里的木桌被拍得晃了两晃。
“李将军,休要和那年少无知的小皇帝动气,他不过是嘴上硬硬。如今这帝都皆在你掌控之下,他纵使想东归,又岂会有人支持?”樊稠笑着劝李傕。
郭汜外出巡视没回来,而张济出屯弘农,此时李傕还能说上话的,也只有樊稠了。
“或许,当初留下他,便是个错误。”李傕的手因为生气还在颤抖。
“将军不必过于在意。如今关东诸侯互相厮杀,根本无暇顾及这小皇帝的死活,只要控制住朝中忠心于他的汉臣,取而代之也未尝不可。”樊稠压低了声音说道。
李傕猛地扭头看向樊稠,眼中有一丝光芒一闪而过。
“还未到时候,如今我等四面受敌,这小皇帝还有用处。”最终李傕否定了樊稠的提议。
“是是是,将军明鉴。”
“量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好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回去还有事,就不在你这久留了。”说着,李傕站起身来。
“将军为国操劳,也需保重身子。那末将就不留将军了。”樊稠也起身相送。
李傕点了点头,便在樊稠的陪同下走到府门前,又忽的站住了,“你明日通知郭将军,让他这几日多留心长安附近是否有人要接应这小皇帝。”
“将军放心。”樊稠答应道。
李傕这才安心地离开。
管家关上了府门,便在樊稠的示意下回去休息了。樊稠一个人站在院中,望着天上的繁星叹道:“自从主公死后,似乎所有人都变了。”
院子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男子的身影,随着遮住月光的云彩移开,那人的面容也渐渐显露出来。
“李傕若继续这样走下去,迟早会落得尸骨无存。”男子摸着脸上的伤疤说道。
“韩兄,你就不怕我樊稠将你出卖么?”樊稠收回目光,看着身旁的男子。
这人正是韩渊。数日前,他和几名手下乔装成商人混进了长安,却发现长安的局势有些不对。于是,他冒险去拜访了太尉杨彪。
好在杨彪也是忠心于大汉的老臣。经过他的说明,韩渊才明白如今李傕一党也并非一心。李傕与夕嫣的独揽大权,郭汜虽然与他交厚,却也大不如前,为了避免生出矛盾,郭汜主动要求去长安城外驻扎巡防。
通过慢慢的接触,杨彪发现樊稠其实也对大汉保有忠心,只是因为不愿与李傕闹僵才默不作声。
张济则因为邹璃的关系,被夕嫣排挤到弘农驻扎。明哲保身的贾诩也一同跟了过去。
胡轸见众人四分五裂,心灰意冷,独自一人回了西凉。
于是,韩渊向杨彪提议,设计让这些虎狼之徒互相残杀,而这计划的开始,便是皇帝提议东迁。
杨彪借向皇帝进献香料的名义,进宫对刘协讲述了整个计划。而韩渊则找到了樊稠,说服他与李傕等人划清界限,效忠汉帝。
就这样,当李傕听到刘协东迁的打算时,便赶忙冲进了皇宫。
而樊稠,也在韩渊的怂恿下开始为所谓的“东迁”做着准备。他并不知道,在韩渊的计划中,他不过是一颗弃子。
于是,第二天的早朝上,刘协下了圣旨,命朝中文武百官,三日内收拾好家当,准备回东都洛阳。
除了知道内情的几个人之外,其他文武都开始为这个消息而高兴。
他们并不曾想到,这个消息传出后的结果,将使帝都再次血流成河。
但是今天的早朝上,李傕并没有说一句话,这是让所有人都很费解的。只有刘协、杨彪和樊稠明白,他要动手了。
果然,就在当天下午,李傕率大军直接闯入内城皇宫,根本没有任何通禀,便挟持了对他“无礼”的小皇帝。
不过这也是刘协等人事先预料到的,所以在被挟持时,杨彪也很“巧合”的正在皇宫中。
而由于前些天樊稠的明确“表态”,所以负责看守刘协的人正是他。
唯一有些意外的是,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郭汜竟然带兵回到长安,与李傕对立起来。
其实仔细想想也就不难理解,当初众将之所以会反董卓,不过是因为想控制皇帝建立功业。可如今李傕竟然挟持了皇帝,他自然不希望李傕再错下去。而正因为他与李傕关系最好,所以他才更明白,想要让李傕冷静,只有用兵。
如果继续放任李傕和夕嫣这两口子再闹下去,所有的西凉将领都将受到牵连,留下千古骂名。
而同样得到消息的张济也想立刻赶回来,却被贾诩阻止了。
李傕得知众人的态度后,更加气愤,于是和夕嫣商议,打算先灭了郭汜。
所以,他假意想和郭汜讲和,便请他来到了自己的营中。
……
此时,郭汜和李傕对坐着,谁都没有开口。
昔日的好兄弟如今刀兵相向,场面也确实显得尴尬。
夕嫣本来一直坐在一边,见他们二人都不说话,便端着茶杯起身来到郭汜面前,微微欠身施礼道:“我夫君与将军情同兄弟,却不想今日竟闹出此误会,贱妾在这里向将军赔罪了。”
说着,她便将茶一饮而尽。
郭汜也端起茶喝了两口。且不说和李傕的交情,光是看人家一介女流这股胸襟,他也没法推辞。
“夫人客气了。其实我今日到此,不过是想问稚然一句,你劫持天子,究竟想要如何?”
李傕微微叹气,说道:“若是别人问我,我还不太在意,可不想连你也这般问我。我能如何,这小皇帝想要东迁,我若再不阻止,一旦回到洛阳,你我便只能再去面对关东诸侯的第二次勤王了。”
郭汜低下了头,把想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虽然自己来时想了很多话,可郭汜也明白,李傕只不过是害怕变成第二个董卓。
如今西凉将领各自为政,互相之间早没了当初的情义,就连他郭汜也不再如最初那样相信李傕了。
许久,他微微叹气道:“也罢。但我希望你能想清楚,别再做出什么错事来。毕竟,西凉的兄弟中,同心的已然不多了。”说完,郭汜起身离开了李傕的大营。
李傕望着郭汜留下的半杯茶,面无表情地问夕嫣:“他还有多久?”
夕嫣也同样望着那杯茶,神情有些失落地说:“子时之前,他就会丧命。”
李傕慢慢闭上了眼,一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毕竟是曾经的兄弟,虽然夕嫣下毒是他的意思,但心中仍有些不忍。
……
郭汜回到自己营中,才坐了没一会儿,便觉得恶心腹痛,进而头上开始冒汗,浑身发凉。
没等喊人,便昏倒了。
过了很久,他才苏醒过来。
此时已经是入夜时分,郭汜睁开眼,便看见营帐之中围了不少副将,还有一个生面孔。
“将军醒了,将军醒了!”
“多谢阁下!”
郭汜迷茫地看着众人。见他这样,一个副将赶忙上前,讲述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下午来了一个半面脸带着伤疤的男子,想要求见他。其实韩渊一直就在周围观察情况,只等他毒性发作再出现。
可校尉进来禀报时,却发现他躺在地上,浑身抽搐。
韩渊听到后便说他或许能救郭汜,于是也一同跟进来查看。
在仔细检查了之后,韩渊命人取了些粪水给郭汜灌了下去。
随着郭汜大口呕吐,症状渐渐缓和了。
就这样,经过了两个时辰的折腾,他终于醒了。而
听说救命恩人就在眼前,郭汜便想起来感谢,可因为身子太弱,只是稍稍用力,便又躺了下去。
“将军无须如此,在下其实是奉樊稠将军之命来告知将军的。樊将军让我告诉将军,将军所中之毒正是夕嫣所下。在下便是受他之命前来救将军的。”
“什么?!”郭汜当然无法相信李傕会这么做。
“将军,此事千真万确,是樊将军听李傕亲口说的。”
郭汜对樊稠的为人还是了解的,即使樊稠再不喜欢的人,也不会去诬陷。
郭汜心中顿时燃起了怒火,原来自己下午所说之言全是对牛弹琴,李傕一开始就是想置他于死地。
勉强压下怒火,郭汜他下令所有将士注意防御,准备与李傕开战。
韩渊假装出去看天,走到了营帐门口。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