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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作营的这处山涧确实比较偏僻,而且荒凉,两边山上一片黄土,小树枝都没几根,一般人没事真不会往这跑,连进去的路也都是那种人踩出来的。
不止如此,这处山涧也没有水,打铁没水可不行,于是陈老财主一口气让人打了五口深井,并给此地命名五品涧。
五品涧里有五户请来的大匠,每户大匠给搭了一个通风的铁匠房,带着十几个学徒以及夏米庄的三十多个青壮,钉钉铛铛打的热火朝天。
招募三十户木铁匠这事陈有富已经让管家陈叔去各大县城张罗了,一时没那么快招齐。
方景楠前段时间被陈有富逼着督造压水机头的时候,没少来这,对这五个匠户都很熟悉,其中被公认手艺最好的是个老头,名叫班超,但班超自己却总说,他还不到四十岁。
方景楠没兴趣较劲一个满脸皱纹的男人究竟几岁,见面便道:“煤炉子,会打么?”
班超知道这位方老爷是个很随和的人,也爱开玩笑,听见这句带有质疑的调侃也不惊慌,咧着嘴露出口黄牙,笑道:“小的五岁的时候顽皮,摔烂了俺爹给人打的一炉子,因为害怕被老爹揍,小的悄悄又给打了一个补起了。”
方景楠哈哈笑道:“我这可是神炉,可保炉火万年不息,跟你们以前打的可不一样。”
班超呵呵一笑,没有说话,心里却是想着,咱们都打出几十口所谓的神井了,还差你这一神炉。
方景楠也是笑了笑,不再啰嗦,他走出班超的铁匠屋,把其它四个匠师都叫到一起,然后捡起一块尖石,寻了处平坦的地面,道:“还是和以前一样,我只能说出个大概,具体的得你们琢磨。”
跟着方景楠一边画,一边说了起来。
“首先这个煤炉分两部分,一个是炉子本身,一个是做煤球的。咱们先说这个煤球,我给取了个名字叫蜂窝煤,他做出来的最后模样大概是这样的。”
方景楠在地上画了一个半扁的圆柱体,在这个圆柱体的中间,穿了有五六个窟窿。
“这个蜂窝煤面宽大概有个碗口那么大,高是三四寸的样子,能做出来么?”
话音刚落,班超与其它四个匠师对望一眼,然后他走进铁匠房,拿出一片薄薄的铁片,拎起锤子轻松地敲了几下便打成了一个圆型铁围子,接着他又在铁料里挑了六根细铁棍,哐哐几下均匀地钉在了一个圆木板上,弄完这些他勺了一瓢水走了出来。
班超把钉有细铁棍的圆木板摆在地上,用铁围子套在上面,跟着他抓了几把土塞满了这个铁围子,然后倒了一勺水进去,用手压实,最后,他把铁围子翻过来一盖,把圆木板拿出来,一个六孔蜂窝土便完整的呈现出来。
“是这样么?”班超问道。
整个过程也就是喝口水的功夫,方景楠干咳几声,道:“这只是蜂窝煤,精巧之处在这个炉子上。”
方景楠接着又画了一个高的圆柱体,中间留有一个蜂窝煤那般大小的圆洞,然后他特意强调了一下,在这个圆柱体下面要留有一个拳头般大小的出气口。
画完这些方景楠还没说话,班超问道:“这煤炉子里要放几个蜂窝煤?”
方景楠看他这豪不犹豫的架式,略显心虚地道:“三个。”
钉哩铛啷……
这次比刚才要久一些,估计是喝了三口水的功夫,一个一尺半高的煤炉子便打造出来。
方景楠看了之后奇道:“你怎么知道中间要用石砖来砌?”
班超也是奇怪道:“咱们打的不是煤炉子么?外面用铁皮包着中间的石砖,这样煤球不会烧坏铁皮,二个若是烧菜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煤炉子也不会烫伤呀。”
好吧,最后方景楠不得不承认,这个超越时代的发明,在技术难度上几乎为零,巧就巧在这个设计理念上。
当方景楠表示打造成功并且奖励了班超一两银子的时候,另一个叫老锻头的匠师无比羡慕地叹道:“这就是神炉了?”
这个问题问的真是,方景楠仰天大笑一声,道:“当然还有很多细节要完善啦,比如还要打一个中间只留有一个吼的铁饼子,下面那个通气口也得做个铁罩子不用的时候挡住风,一个蜂窝煤球究竟做多高多大才够满足做一顿饭……”
方景楠说了一些细节,但仍然提升不了这个所谓神炉的技术难度,最后,他只得无奈地问了一句道:“这个神炉是不是每个铁匠都能造?”
班超道:“看到实物后,半天内必都能造。”
本来方景楠是打算把这个后世验证了一百多年超级实用的蜂窝煤炉做出来,带去张守仁那,以张氏百年经商的渠道,看能不能畅销各地。
现在来看,这个蜂窝煤炉太好仿造了,现在还不是拿出来的时候。
“这个……刚才我说的那些细节,你们都琢磨完善一下,谁最终拿出最合适的炉子,奖励二两银子。确认版的炉子一定要造的结实耐用,然后……就先打二十个吧。”
失落无比的方景楠策马离开了五品涧,跟在一旁的陈有富却没笑他,反而道:“若真能保持炉火不灭,那么小一炉子,而且还不是明火,行军时捎带上,可以给将士们吃点热乎的。”
方景楠一拍大腿赞道:“对呀!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野外长途行军艰辛无比,还得啃着那难以入咽的干粮,就着冰冷的开水,有时候情况不好时还得喝生水,一个强壮的军汉拉肚子拉脱水的都有,对士气影响极大。
方景楠立时高兴起来,野外行军能吃热食,快速恢复体力不说,战士们的精气神可保持在最佳状态。
高兴完之后,有件事又让方景楠无比蛋疼起来。
蒲州张氏,这个曾经出过首辅张四维,总督王崇古的没落世家大族,他去不了了。
原因是太远。
方景楠本以为都是在山西,就算不在附近,快马过去三五天也就到了吧,可不曾想,蒲州在山西的左下角的最边边处,离山西最上面的大同足足有一千五百里。
一千五百里……
方景楠连声叹气摇头,把脑袋都要晃掉了,一去一回的估计仗都打完了吧。
在之前商定的各项待办事项中,确定后金的劫掠路线和该路线上适合当做营地的地点,是最为关键的两件事,缺一不可。
既然蒲州去不了,就只好另想办法了。
……
又一日,陈山河本人没来,遣家丁传来一封急报。
急报上说,铁山堡只支持了一天,便被后金主力突破,总兵王朴率三千精骑无损地退回大同镇城。超过万人的后金野兽,成功突进关内,各军堡皆是闭门而守,瑟瑟发抖地观望着后金兵的下一步动作。
方景楠把众人再次召集,开会商议,后金兵将会往何处劫掠。
“我认为后金会往下往南边走。”张传宗道。
做为兵备道的标兵,张传宗对于大同的情况更加熟悉一些,而其它人,包括方景楠在内,走过的路就是,云冈堡下方五十里处的怀仁县,然后是云冈堡上面二十里处的雷公山,再往上十里的镇河堡,再往上偏西的助马堡,再往上出关七十里的岱海。
聪明十足的陈有富陈老爷,十里河上下游的村子他是很熟悉,但这辈子没走出过方圆百里之外。
剩下的孟铁柱、冷笠、郑飞等人就别提了,一地之总旗,在跟随方景楠之前连正经的战都没打过。赵大壮赵二两兄弟是出过远门,但也就是从潞安府一条路地走到了大同府,别处他也没逛呀。
于是路线这种事,方景楠只能问张传宗,“他们真不会往我们这边来么?”
张传宗想了想道:“应该不会。铁山堡在我们西边二百里,位置几乎是一条直线,这一路上相隔三十里左右一个军堡,而且还没什么油水,在我们东边三十里还有大同镇城,他们这次入关加上五千蒙古人也才一万五千兵,应该不会往我们这边走。”
方景楠道:“那他们往南边会去向哪?”
这一问,张传宗就回答不了了,毕竟他只是个一哨之武官,大同府所辖四州七县,再往下还有太原府的二十八个州县,目前后金兵还停留在铁山堡,这从哪里猜去。
方景楠见他回答不了,想了想,道:“没事,先不用去想别的州府,我们就这些人马,那个坑若是挖的太远,就算抢了东西我们也运不回来,所以,我们的预设坑点必定就在大同府,如果他们打到别处去,那也只能作罢了。”
“张传宗,你介绍一下大同府的地理情况。”
张传宗应声道:“大同府的形状约莫像是个鸡蛋,怀仁县在这个鸡蛋中间偏左的位置。从怀仁县往北约一百五十里到边关,往南也是约一百五十里到大原府。往左两百里到边墙,往右长一些三四百里到宣大镇。”
张传宗大概只能是说成这样了,要想再具体些,别说一个哨长了,从南边派个总兵过来,一样说不清楚。这也是为何乡人守乡土的原因,现在的地图都太过粗糙。
见也商量不出什么来了,方景楠便道:“大家不用气馁,我们人少力孤,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在有进一步消息之前,我们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好了,解散!”
又过了几天,崇祯八年,五月十八日。
后金兵在铁山堡修整了几日后,兵锋往下,直趋向两百里外的大同府朔州。
方景楠等人收到消息后,经过一翻讨论,最终由方景楠拍板决定。
“后金兵野战强横,所去处哪根本无法猜测,我们干坐着瞎讨论没有任何意义,既然如此,我们就靠过去,寻找战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