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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原1028年初,日落西山前,红月露弯牙,云海怯怯急退潮。
Z城西街以北一间不起眼的茶水铺中,人们正交头接耳讨论着那古怪竹林,就在两年前,那里还是人们最爱去的地方,人还未入林便闻得撩人琴箫古奏合吟,清雅竹茶仙做乐,袅袅烟华忘却烦恼,堪称方原一绝。
交谈到此,所有人婉言叹息,可惜了,可惜。
饮茶空落桌,一人身裹灰色披风,见不着正脸开口寻路,“请问各位所言竹林要怎么去?”
引来众人错愕眼神朝其投去,“你要去干嘛!”
“现在去不得,去不得,告诉你你也进不去。”
“生面孔,你谁啊。”
来人双手阖,半拱背,有礼回之,“几位老者,我小卒也,前世乃林中人好友,还望各位指引一番。”
“前世?既是好友,那我就领你一同去吧,闲来无事就当散步了。”其中一人扶腰起身,正准备带人离去,却被身旁青年一把拦下。
睃带言下意,斜视起眼色,“去什么去,你棋还没下完呢。”
正视起来人却笑脸相迎,“小兄弟,既然前世便与琴仙结缘,想必也是位非凡乐者,不知可否为我们这些糟老头子献上一曲啊。”
言起之人看似青年,实则是老头中最为年长的一位,在Z城风风雨雨里摸爬滚打亦非数十载可度量,最重要的是在来人弓身时,不经意露出了披风内的衣裹,与琴仙截然不同,让其生疑断定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来人无言,帽兜下隐做眉一刹归于平缓。
重新打量来人一番后,只好作叹唉声:“年轻人,我们都被囚禁于此,活过的年头也许连自己都记不清了,很多事也不是我们这些糟老头该管的,只希望你别做出违背三大铁则的事来。”
言毕罢手,尖指北方。
老者的这番言语让来人明白中间似有什么误会,可也没必要向其道出个所以然来,再一拱手便转身向北离去。
茶摊中下棋人疑惑问之,“疯老,刚才何出此言?”
这一问没落得个好眼色,“你们觉得他像刚来方原吗?”
周围老者分分摇头。
“那你们又有谁见过他?Z城就这么些人,难道你们还有不认识的吗,至少老朽呆的这三百年里绝没见过此人,哎,说不定又要掀起腥风血雨了。”疯老抬眼,裹着坠霞望去,那渐行渐远的背影,总觉得方原要变天了。
没过几日的黑夜中,空如乌瞳见不得丝毫折光,来人亲临竹林外,骤然刮起鬼啸狂风,竹枝随它摆弄似有了生命,胡乱鞭挞大地抽打空气,拒绝一切活物迈进一步。
来人披风迎风拍打,挡不住步步向前,抖落而下的竹叶顺风扬舞,如漫天飞刀不带刃中寒光,混入黑夜噬人不吐血。
乱风长了眼,从四方一齐袭来,载着万千锋刃绞杀生息,换做凡人定是瞬间秒杀,可来人岂是凡人,未近其身便化作尘埃退散开去。
夜黑云乌难得露出半皎红月,照亮半眸竹海,本该清雅脱俗之地却似地狱长廊,散发悲情哭鸣。
直至竹林深处,地面早已被鞭挞的面目全非,大地龟裂寸草不生,唯独不远处编竹围栏内雅舍清清,院中石墩上安坐黑影,散乱漂浮千丝白发,不停勾指舞臂,却不见弦音出,细看发现琴上竟无弦,空作乐。
“伯牙,我会回来了。”
老者无回应,继续自己夸张至极的操演,乱发下血瞳若隐若现撇了来人一眼,冰冷视之,然则低头,明显是注意到了却懒得瞧上第二眼。
来人止于原地,心里嘀咕着,没想到她要等的人竟然是伯牙。
事情要从两个月前说起,因黑魔皇的邀请,他前往皇城暂歇几日共饮花酒美人,其中一位人类美人格外引人注目,除了秀美面容,婀娜身材外吹着一手好萧,曲律委婉延绵,凄凄望望倾人心。
在没引人注意下,她委托我一事,将腰间佩玉交予Z城北,林中弹琴人,告知她还活着的消息。
翻手间已将玉佩扔向伯牙跟前,玉映着红月魅光未落地,凭空半浮伯牙面前,月华透过玉佩朝着四周放出光彩,结出蛛网,其实是被无数肉眼不可见的弦线捆绑才未落地。
伯牙抬望伊人物,瞳孔迅速扩张,眼中血丝布满瞳白,红睃下乌青斑斑,尽显疲态,不知他已有多久未眠,离人身姿却重显现,风止云停琴弦归,所过之处残竹断叶。
来人缓步向前,口道一句:“伯爷,好久不见,可还识得我来。”
步子还没迈开几步,伯牙便疯了般挥爪嘶吼,琴摆飞溅木削,神经错乱下早已忘记来人到底是谁,一心牵挂皆在妻人影上。
“美玉,美玉在哪!”
随着质问指尖触弦泛音起,琴弦幻化成无数飞鸟走兽奔走于空,将来人团团围住,捆线扭曲制造刺耳摩擦声,蹒跚兽爪踮起脚步环绕游走。
“再问你一遍,美玉在哪!”伯牙的声线显得越发低沉,尽透绝望悲悯。
对于来人,伯牙是故友,但两人并不熟,只是来到方原最初的一年内有所往来,自吕浩带人出征后没多久,自己就离开了他们三人,加入到了另一个团队当中,如今千年过去,不记得自己也在所难免。
看着伯牙现今丑态与印象中麻衣飘飘仙风傲骨的姿态判若两人,指下冤曲更配不上琴仙之名,话是这么说,但受托一事来人必当办妥,这是他一贯作风,言出必行。
“她还活着,现在的你根本到不了她身边,就算你能去到她面前,已你如今容貌她还能认得出你吗。”
话已带到,伯牙却似毫无听见般,瞳孔死死盯住玉佩,口中不断重复,“她在哪,美玉在哪,在哪,在哪......”
“她还活着......”来人欲言又止,思考片刻自己回来的目的,狠了狠心盖过伯牙声线,怒斥言告。
“是的,美玉在我这,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资格夺回她!”
月畔昏暗照竹林,伯牙眼中人逐渐变形,成了让他最无法释怀,最痛心憎恨的黑魔模样,掠过一眸绿闪刺激他想起美玉被夺的场景。
下一秒便臂膀起舞,指尖颤拨,让人眼花缭乱,仿佛长出六臂化出千指,魔音震震刺痛耳髓,号令鸟兽飞舞,冲向黑魔,却不见百兽到其跟前未起任何波澜,便化作尘埃四处飘散。
百兽前仆后续未停歇,伯牙望之久矣却始终无法击溃那梦魇黑魔,心惊过冷弦,问自己,难道这几年来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功,伤及不了异种分毫。
狂想使得他燥火难耐,扶琴站起,将布于整座竹林中的琴弦唤回,归于底座,随他单手平琴叶归地,悄无声息际,两人默然相视。
在来人眼中伯牙手下六弦归,唯独缺了最粗的一弦,单手定琴,右手满弓,游荡在空气中的发丝一弦归聚其中,形成一支带着螺旋的箭戟,直觉告诉他这将是最后一击。
来人伸开双臂,似那黑魔般狂傲,不把人类放在眼里,说着嘲笑般的讽刺。
再度刺激伯牙脆弱的神经,气喘怒言回之。
“我迟早诛灭你黑魔全族,踏平你黑魔每寸土地,翻开千层泥浪,寻回妻人美玉,你,将是黑魔毁灭道路的先行者,去吧。”
言毕手松弦,眼未眨,大地裂两旁,箭戟过长空,破音还未出,寒芒尽显,落于来人眼前分毫处,终究化作股股哀尘随风去。
随尘而去的不光是箭戟,还有伯牙脑补的画面,箭戟必然刺透其胸膛,数年努力终得报,让他神经有了一丝缓和,也因此造就溃不成军,整个人瘫软下来,双腿撑不住上身摇晃,倒头栽入身前的黑影中。
望着怀中伯牙,来人杉杉迟语。
“伯牙,我是哑,你还记得吗,不过我现在已经不用这个名字了,早知今日我该在伪神之战后就回来看看你的......”
话还没说完,伯牙便紧紧握持玉佩晕死过去,只是怀臂渐渐变得湿润,淌过热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