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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每日凭栏眺望翘首以盼,心中思念如那甘甜清酒,年深月久也变得醇厚。一个九死一生,次次徘徊在鬼门关外却不肯入,心中所思所念,自是有眼前的人儿。此时忽然有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老倌家瞧见两人眼神交汇,一个眉眼喜悦,却是欲说还休。另一个呢,踌躇不前,偏偏失了几分男子风度,反倒像个大姑娘家,扭扭捏捏。
一阵轻咳将两人从犹豫中拉扯出来,“听公子的,老奴这家去张罗。”老倌家说罢,又不怀好意地斜撇了顾醒一眼,才悻悻然地走向灶房,开始张罗起那袅袅炊烟。
这夜已深,却已不似白日间有些呱躁,反倒多了几分凉意。在那天边璀璨星辰的映衬下,别有一番滋味。顾醒终究还是按奈不住,几步上前拉起高潜展的手,目光炯炯,似有话欲脱口而出。
高潜展猝不及防下,竟是不知所措,脸色羞红。想将手抽回来,却又使不上劲,只能任由顾醒抓着,也不再纠结。只是那双好看的丹凤眸子,着实不知该望向哪里,只能无助地低眉,瞧着那随着手指翻折的衣摆,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顾醒此时再望那张俏丽青涩的面庞,不觉感慨万千。心知城外深潭一战后,便再无相见之日,没想到自己死皮赖脸,还是拗不过本心又来寻她了。
只是此时的他变做她,高潜展是否会向他表明心迹呢?当顾醒开口,高潜展那本是无处安放的丹凤眸子也顺势抬起,只听顾醒徐徐说道:“你可有念着我?”
饶是老倌家这历经江湖风雨,见惯了大风大浪之辈,听到这么一句也不觉有些失态。殊不知,这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拨动了多少女子的心弦,又欠下了多少情债。
老倌家微微侧耳,想继续听来,却不料手中的刀差点切到自己,不免有些自叹。而那高潜展,这次却没有逃避顾醒灼热的目光,将那句在平常不过,却在此时胜过一切的话接了下来,“当然,从未忘却。”
顾醒闻言有些怆然,眼眶微湿却来不及流泪,便将高潜展一把抱在怀里,久久不愿松开。他已是孑然一身,入楼后更是事事小心谨慎,生怕自己一个疏忽,便将小命丢掉。
自昏迷后到醒来,他脑中充斥着大量的前世今生种种,但每每想到高潜展,却是那么心向往之。
小戚的寻找此时已是虚无缥缈,如楼数月也未曾听闻。那凭空冒出的天狱司副司首,倒是有几分相似。可脾气秉性相却甚远,连样貌也大相径庭,怎会是她?
若是执念那虚无缥缈的不可得,倒不如想珍惜眼前人。老倌家一趟趟地将做好的饭菜端进卧房堂屋,而那两人却似未见未闻,就这般相拥在星河璀璨下,连一刻都不愿再分开。
若不是老倌家实在看不过眼,走到两人身边强行咳嗽了几声,顾醒还沉浸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不能自拔。而那高潜展早已羞红了脸,脱离了顾醒怀抱,立马跑进了屋也不说话,就这么拿着早已摆好的筷子,痴笑着。
顾醒双手扶腰后仰,只听骨骼咔咔作响声。一阵轻叹后,才抱拳对老倌家说道:“吴爷爷,多有叨扰。我就想来看看潜展,再趁上几顿,您不会怪我吧?”
“几顿?吃了这顿赶紧走,免得留着碍眼。”老倌家瞧着顾醒这般死皮赖脸的模样,已是有些厌烦,不觉语气便重了些。
顾醒这边还在不住讨好,那卧房堂屋的高潜展闻言已至坐不住了,扯着嗓子嗔怪道:“吴爷爷,你就容他多留几日吧。”
这下可好,高潜展已死打定了主意,老倌家本就生满“沟壑”的脸上,更显苦大仇深。再次抬眼望向顾醒,却是对高潜展说道:“公子有所不知,明日便是那‘端阳节’,都城内必定热闹非凡。而本家免不了还得入宫面见国主,留他一人,如何说得过去?”
高潜展那故作气恼的脸这下才恍然大悟,但随即问道:“我若是不去,想必也无大碍。这些年从未入城感受,这次千载难逢,不如……”高潜展话未说完,已是满脸期待。
可这话却被老倌家硬生生接了过去,连给顾醒顺话的机会都没给,“不成,此时后唐局势动荡,若是出了啥岔子,老奴可担当不起。”说罢便连连摇头,似心意已决,不容更改。
高潜展本已是喜出望外,可悲老倌家一而再再而三地泼冷水,那颗本已快飞出高府的心,又被生生拽了回来。顾醒眼珠乱转,听闻已是“端阳节”,便开始琢磨办法。
只是不曾想到,来都城洛阳已是这般久了,竟是不知岁月匆匆,如白驹过隙。而那远在孤啸山庄的姑姑,是否已入土为安,坟头可有人摘扫?
一阵惆怅荡漾心头,又被那思绪所扰,本要想的办法却是半天都没想出来。高潜展本就在等着顾醒出谋划策,用来说服老倌家,却见他眉头紧皱,并未言语,也不知想到办法没有。
就在高潜展觉着事已无望的时候,顾醒却突然开口,扭转局面。“吴爷爷,你或许不知,潜展的身体需浸染人气。这些年一直闭塞在府内,本就有损身心。这恰逢‘端阳’,正好助心聚气,何乐不为呢?”
老倌家被顾醒这一通胡说八道弄得一愣神,却又想不到更好的反驳话语,竟是语塞当场。顾醒此前曾用“三针泄毒”之法将高潜展从久病中救了回来。这是老倌家亲眼所见,没有半分虚假。
此时这一位“救命恩人”开始摆事实讲道理,若是再行拒绝,恐怕真就有些置高潜展于不顾的私心了。老倌家左右思量,却是找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反驳,只能点头应允。
高潜展见顾醒一语便挽回颓势,顿时欢呼雀跃,招呼着两人赶快进屋吃饭,免得这一桌好菜凉了,就不好了。老倌家随着顾醒并肩而行,压低声音说道:“出去可以,你需护她周全。我亦会随行,只是便让她知晓。你可明白?”
顾醒嘴唇微动,声从腹中来。“小子只是知道,请您好放心便是,今夜就多有叨扰啦。”说完就快步走了进去,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也顾不得什么礼仪品节,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来时喝的那碗白粥滋味,在这一桌子美味佳肴的冲击下,早已被顾醒忘的一干二净。风卷残云吃完最后一口,顾醒才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肚子说道:“还是吴爷爷手艺卓绝,不枉我大晚上跑一趟。”
老倌家麻溜地开始收拾,只是时不时挤兑顾醒两句,撺掇顾醒几下,总是嫌他碍眼。顾醒吃人嘴短,又接了老倌家的话头占了不小的便宜。
还要将高家“二公子”哄带出门,自是没有理由在作妖,便是怎么顺从怎么来,显得乖巧异常。待老倌家前脚踏出房门,顾醒后脚不凑到高潜展身旁,用那一张满是油渍的嘴说道:“可是对明日甚是期待?”
“那可不?自后唐建都洛阳,国运昌隆起便开始沿袭盛唐节制。而这‘端阳节’,便是这一年中为数不多有意思的时候。奈何我自幼身体孱弱,老倌家待我如亲人,自是对我多多约束。知是出于好心,可对府外光景,也是知之甚少。”
高潜展说道此处,有些黯然,眼神中也多了几分落寞。这本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东西,许是家族府门重担加身,背负太多太多了。
顾醒正想伸手揽过高潜展安慰,怎料窗外那一双如饿虎般的“铜铃”早已盯着他许久许久,让他本就有些心猿意马的动作,只能堪堪收回,轻咳两声化解尴尬。
老倌家身未动,顾醒也不敢乱动,只能强装笑颜,“那与你初见那日,为何你会出现在壹分钱庄?这件事可是困扰我许久了。”
高潜展闻言往窗外吐了吐舌头,才开口说道:“还不是憋闷久了,寻思着出门瞧个新鲜。可阿姐和阿耶都不带我,我只能自己偷溜出来咯。我又不知洛阳城中有何好玩新奇的地方,只能往人多的地钻。赶巧碰上,还被老倌家捉个正着。说来这事还得怪你。”
这一番话说完,顾醒算是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不就是憋闷久了溜出来的寻常戏码?可借着窗内烛火微弱灯光,暗撇窗外的老倌家似笑非笑的面容,仿佛刚才高潜展一本正经的话语,就跟胡诌一样。
许是怕老倌家揭穿,高潜展连忙打了个哈哈,转移话题道:“你来都城也有些日子了,竟会不知这‘端阳节’?”顾醒一脸无奈道:“我每日担惊受怕,怎会有心思去盘算日子。自入洛阳至今,我还不知年月,就跟个傻子一样。”
“不许这么说。”顾醒一脸自怨自艾的模样,惹得那对坐佳人一阵心疼。窗外又泛起一阵冷笑,顾醒一身鸡皮疙瘩骤起,连忙收敛“演技”,不敢再有敢借题发挥。
高潜展却是全然不顾,主动拉起顾醒的手说道:“明日,恩!明日便带你去好好逛逛,开开眼界。”顾醒本欲调笑说,“你都未曾逛过,还带我?”但转念一想,难得高潜展有如此兴致,便重重点头,笑容灿烂。
老倌家又是摇头轻叹,不知这情之所起,怎就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