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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对于普通人而言,只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日升月落,但对这盘“洛阳棋局”中的人而言,却是一场向死而生的救赎。
每一个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天明的到来。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亦如阔别多年的老友,惺惺相惜。
冥尊伸手扶了扶面具,三人成掎角之势而坐,却哑然无声。三人似乎都有太多想说的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又该由谁来说。
冥尊低着头,审视着衣衫上的剑痕,心中没有丝毫波动。当他强行闯入明月楼时,或许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在这个节骨眼的贸然行事,却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冥尊与顾醒一别,已有数月有余。这些时日他并未闲着,而是在调查数十年前的那桩“旧事”。
但似乎所有的线索都汇集到了洛阳城中,又纷纷中断,没有音讯。冥尊之所以要调查这桩旧事,有公事,也有私心。
孤啸庄主让他护送顾醒一路来到洛阳,并非毫无目的,而是为了试探,这便是明面上的公事。
其一便是试探冥尊,这不过是明眼人都能瞧出的粗浅伎俩罢了,不值一提。
再深入一层,便是要试探埋在洛阳的“棋子”是否稳固,冥尊代劳,孤啸庄主放心,顺手敲打,也为布局铺路。
那么,试探洛阳城中的风起云涌就是顺势而为,洛阳城早已不似表面那般平静,但黑云已欺压至头顶,相信没人能够置身事外。
而最重要的试探,便是那一场极力隐藏,却希望更多人知道的“血祭江湖”。这是孤啸山庄对后唐的一次公开挑衅,但其中真正的缘由,恐怕只有少数人知道。
冥尊对此,并非一无所知,却无心过问。
所以,直到孤啸山庄死士倾巢而出,在洛阳周边郡县大开杀戒的时候,冥尊腾挪出一点精神,去嗅了嗅一丝蛛丝马迹。多年相处,并非看不懂,猜不透,而是并未放在心上。
只不过,事已至此,冥尊便选择了将计就计,显然已经知晓顾醒在这一盘“棋局”中的重要性。或许他正是整个布局最关键的存在。
因为当冥尊第一见到顾醒的那一刻开始,脑海中破碎的记忆便开始慢慢拼凑起来,却总是在要记起的时候,突然崩碎,无法还原。那场过往,那么近,也那么远。
那么,要解开这一切的关键,就在顾醒身上。
至于私事,就是寻找过往和那桩旧事的真相。但让冥尊奇怪的是,禁军高府、明月楼、壹分钱庄,甚至连高高在上的那一人,都欲夺顾醒,让人有些费解。
就这样,顾醒在明,冥尊在暗。那一桩桩事,都被冥尊看在眼里,记在了心上。
或许,是因为顾醒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一些本应继续隐藏的计划,让一些人不得不浮出水面,让一些事,不得不提前为之,才给了冥尊可乘之机。
当顾醒被葛老带回壹分钱庄,冥尊便伪装成店铺伙计常伴左右,将葛老的盘算,看得一清二楚。这便是顾醒总觉得周围有人盯着他看,却瞧不见人的原因。
江湖上流传多年的面皮易容术,或许在大多数人眼中早已失传,但在冥尊这却再平常不过。当他从濒死中恢复过来,残存的记忆中便有这出秘术。
人总会忘记很多事,但若是对自己极其重要的人或事,便不会忘。
虽然顾醒跟葛老相处时间并不长,但冥尊却瞧出了端倪。
葛老不知道顾醒身世,便编了一个多年为寻子的凄惨老人的身份作为幌子,将他从数十年前顾府外“捡回来”的林大师,“变成了”他失散多年的儿子。
顾醒虽有狐疑,最终却还是相信了。但殊不知,这位“林匠辛”,也是葛老布下的一步暗棋,乃是最重要的一步棋。
冥尊本欲暗中提醒,但苦于没有机会,将事情发展开始有了新的变化,便也不再横加干预。为数不多的几次对葛老的敲打,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其后顾醒被白琊带走,又被白琊和云澜合计送入明月楼,这其中虽有明月楼主的暗中授意,更是葛老的一步险棋。他在赌,赌一个结果。
冥尊对葛老的印象谈不上好坏,只是从孤啸庄主嘴中得知,此人年轻时乃是宫中之人,后来才因为不可告人的原因隐居在洛阳城中,经营着典当生意。
孤啸山庄刻意拉拢,也借机扶持,这也是壹分钱庄能在乱世中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但却因为葛老并非孤啸山庄嫡系,更像是野僧寻老庙栖身,所以才有了后来的变数。葛老一直都有自己的打算,这么些年的蛰伏,并非易事。
只是让冥尊没想到的是,葛老居然跟禁军高府和后唐王爷李闫韵也有瓜葛,看来个中猫腻,隐藏极深。
为了敲山震虎,冥尊便出手结果了云澜,此人一直工于心计,野心勃勃。却无什本事,多年来心性一直不定,恐怕会成为计划中的一颗绊脚石。
所以,出手解决合情合理。
但这一次出手,却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引出了更多端倪。葛老闻听云澜殒命的消息,如惊弓之鸟一般惊慌失措。虽不知是冥尊所为,却直接住进了王府,依附李闫韵,但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葛老入了王府躲藏,便一直蛰伏不出,偶有露面也是匆匆高台远眺,又隐匿身形于密室之中。这让冥尊更加确认,葛老做贼心虚。
但李闫韵的行事风格却越发高调,将接待后者使节的“小事”对外宣扬,不知为何。彼时后周已有进犯后唐之心,此时如此高调行事,定有图谋。
可偏偏城中数方皆是不为所动,好在李闫韵闹了一阵,又消停了。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顾醒又结识了高家二公子高潜展。这个多年府门不出的“病秧子”,贸贸然出现在壹分钱庄所在的玄虎道,怎么不叫人遐想连篇。
果不其然,顾醒“上钩”,进入高府数日未出。冥尊等待心急如焚,却瞧见了一位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无量城鸠摩。
顿时明白其中缘由,但却为时已晚。
只能日夜蹲守高府门外,等待着顾醒离开。可偏偏这傻小子又阴差阳错的接下明月楼“十二夜”的令牌,成了那劳什子“锦鼠”,不得不入了那明月楼。
但从入楼时的神情看来,顾醒似乎已经知道了些许“所谓的真相”。
尔后又被派往龙首郡暗中行事,冥尊不便再跟,只能暗中派了几人沿途护卫,若非生死绝不出手。可奈何,这傻小子居然跟龙首郡郡守成了朋友,还惹出了诸多事端。
回到洛阳城的当天,城北“半截面摊”又发生了惨案。如此一来,形势更加急迫。但那桩旧事也离真相越来越近。
当顾醒回到明月楼后,冥尊已经将破碎过往一一拼接,却唯独缺了后唐国主李存勖的那一块。
冥尊虽有意继续深入,却还是徒劳无功。终于等待顾醒从明月楼中潜出,找到了那处大隐隐于市的观海阁,又多了几分过往的记忆。
但那两人,分明很熟悉,却始终想不起名字。直到今夜,想要再次潜入明月楼时,跟那位明月楼主,有了一场不分伯仲的捉对厮杀。此时冥尊端坐于白琊和罗休对面,当他放下扶住面具的手,轻轻放在桌案上,叩了起来。白琊和罗休皆是一愣,不知冥尊意欲何为。
冥尊并未有任何言语,只是面具下的嘴角泛起笑意,衣衫上的剑痕似乎也透着一股子过往的气息,这让他对揭开真相又添了几分信心。
罗休终究还是有些坐不住,站起身说道:“启禀冥尊,您不在的这段日子,孤啸山庄和洛阳城,发生了很多事。我觉得应该……”
冥尊闻言抬手打断罗休继续往下的言语,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我知道。”
那轻叩桌案的手,不觉加快了几分,却并非毫无章法,反而显得极有韵律。他记得,这是多年前有一人教给他的。
这个人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但那手法的名字却渐渐清晰,名为“节奏”。
罗休只得悻悻然闭上嘴,抬手揉了揉有些鼓胀的太阳穴,伸手摘下腰间的酒葫芦,仰头灌了口酒。因为,他等的另一个人,没有来。
那个人,本该来的。
若是那个人来了,那么这一切将会变得不一样。说不定那个人和白琊之间,将冰释前嫌。那人也将带来明月楼的动向,也不至于让他们这般被动。
白琊望着眼前两人,有些百无聊奈,罗休不久前曾说墨野将来此与他碰头,却没想到迟迟未至。
白琊只能端起桌案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让那苦涩在唇齿间多逗留几分。
冥尊收回了思绪,随口问道:“山庄那边,何时能到?”
罗休和白琊相望一眼,后者点了点头,罗休这才神情凝重的说道:“若是按照正常脚程,应该到城外三十里地了,天亮之前,就能入城。”
“如此说来,便明白了。”冥尊喃喃自语,似乎并未听见罗休的回答。
白琊还是按奈不住,起身抱拳道:“冥尊,您自来此便心神恍惚,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冥尊藏在面具下的眼眸赫然抬起,透过面具直视白琊的眼睛,似乎想探究她的这一句的用意。罗休见状便要上前打圆场,但却被两人同时抬手打断,只能呆在原地,漠然无语。
冥尊依旧盯着白琊的眼睛,却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白琊,你可知墨野去了哪里?”
白琊脸颊绯红,双目中有精光一闪而逝,却还是摇了摇头。
冥尊似乎并没有生气,只是用平淡的语气接着说道:“我来时北望城门外,隐隐感觉有人用了不知何种秘术,准备动手。”
“那冥尊的意思是?”罗休闻言急迫地问道。
冥尊戴着面具的脸上,瞧不出任何表情,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了这么一句,“你们其中一人,速去北城门外三十里地,若是寻到顾醒和墨野,便将他们带回来。”
白琊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有些焦躁不安,连忙问道:“难道顾醒和墨野就在那里?”
冥尊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八九不离十。”
话音未落,罗休已经翻窗而出,消失在夜幕之中。
冥尊并未抬头,而白琊望着罗休消失的方向,愣愣出神。
罗休和白琊并不知道冥尊如何得知,但此时此刻,若是因为顾醒误了大局,恐怕他们任何一人也担当不起。至于为何冥尊没有亲自去的意思,白琊倒是猜到了几分。
冥尊守在这里,或许是为了盯着内宫和明月楼的一举一动,还有那么藏匿在黑暗中,想分一杯羹的“魑魅魍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