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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林古道,秋天。
山路两边是满天飞满的枫叶,如血一般地殷红。
过了横天岭再往北去,就可以算是大漠了。密青山正是横天岭的南麓。温暖的西南风在此截然而止。密青山也是这一路北去,最浓也是最后一抹绿色。
眼前是如刀砍斧削,望不到边的黑色的祟山峻岭。这种有只有岩石、稀疏的草,山顶积雪和呼号的北风的世界,似乎只有岩羊和雪豹才能生存。根本不是人界。
但自从数百年前山上发现了铜矿,就有无数的人对此趋之若鹜。这片贫瘠之地,竟然变得富得流油。
古通河流过一片群山环抱的盆地,这就是大名鼎鼎的“铜都”同州古城。
虽然是神洲北部的一个大城,但布局结构,民风习俗,和江南那些温柔乡里最富庶的城市并没有太多不同。
也许最明显的区别就是,这里空气中弥漫着炭火和金属的味道,不断传来叮叮当当锻打的声音。
除了铜矿,最好的工匠也云集于此。
古通河的上游,是一片狭长的谷地。这有一条经年人马踏出的古道。两边的山坡上长满了枫树。在古代,这条路绵延百余里出横天岭,通往遥远的叫“蛮土”的蛮荒之地。但这条路荒废已久。
所以叫枫林古道。
极武宗道人薛万钧年少成名,一路西游,路过此地,刚好也是这样的秋天。北风吹来,满天火红的叶子如潮水般汹涌。清晨的空中霞光万道,投入幽静的谷中,有如仙境。薛万钧一时心中欢喜,就住在这里不走了。以这鲜红如血的枫叶为名,求了大云天命皇帝敕命,建了一座“血谷观”。
血谷观隐匿在深山之中,香客踏足不多。但允州城地处北方边陲,本来就没有名寺大观。城里多少达官贵人。血谷观一建,捐资源源不断,血谷道也迅速壮大。
但关雎的这一游,就没这么意气风发了。
一路上萧谷人和那些血谷弟子都对自己“保护”得严丝合缝。就连上茅厕也会有人在屋前屋后护卫。晚上睡觉则至少有二名弟子同时值夜。他虽然一路歪脑筋动了不少,却始终没有找到逃跑的机会。
从野人坡一直到同州,那个叫叶菱的女子态度也相当奇怪。按理说她和血谷道人没有一毛钱关系,应该是赶紧溜之大吉找地方养伤才对。她却不断以各种言语威胁,要留在血谷道的队伍中。以她伤重不能行动,却可以轻易秒杀一众玄门高手的实力,关雎岂敢将她丢掉。
无论步行还是骑马,关雎都老老实实地关照着她,随队伍一路直奔血谷。
少观主竟然将这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带到了观中!
萧谷人和丁坤都是面面相觑。但少观主要做的事,他们如何敢出言反对。极武宗的修士拈花惹草是常事。薛重一时兴起,弄个女人到观中玩几天,他们也无法多嘴。何况这个女人身上没有任何外气,也从未展现过任何玄门修为。萧谷人已经认为,她和关雎一样,只是某门派扔到浮云峰去吸引浑沌兽的诱饵。
关雎和叶菱就这样混进了血谷观。叶菱终日在床上打坐调息养伤,几乎一动不动。十多天之后,她的伤已经恢复了不少,可以在室内走动了。
她命令关雎每夜必须呆在她的房中。
“否则,我就向这帮修士揭穿你。看你怎么脱身!”叶菱狡黠地嘿嘿一笑。
说是“同房”,给他的只不过一把坐着打盹的椅子罢了。
她这么做是很聪明的。诺大一个血谷观,都以为她是少观主一时兴起捡回来的女人。再无人怀疑她的身份。
叶菱受了极重的伤。这和她的皮肉筋骨无关。受伤的是她的经脉。关雎和江湖术士打交道不少,常有听说。经脉是身体中“气”的运行通道。一旦受损,修道之人体内真气乱走,极有可能“走火入魔”。
“什么是走火入魔?”
叶菱没有回答,只是冷冷一笑:“若我入魔,方圆十里不会剩下一个活口。”
这话让关雎不寒而栗。如果“入魔”就是杀人,他岂不是首当其冲?
相对于这种威吓,更让他痛苦的是身体的感觉。自从在密青山他借着薛重的身体死而复生,这个新的身体就在一日更胜过一日地折磨他。
起初没有太多的异样,他只是感觉有两股奇怪的内息在互相冲撞,四处乱走。
这两股内息给他的感觉完全不同。其中一股鲜明坚韧,相对较弱。另一股则晦暗模糊,强大无比。
几天之后,这种乱撞越来越猛烈。这些内息穿过经脉时,所到之处,如利刃穿身一般痛苦。白天还好,到了晚上越来越明显。利刃穿过之后,又破碎成无数麻痒的小点,在身体中翻腾。如万虫噬心,让他痛不欲生。
“你不懂血谷道运气的法门,每天随体内真气乱走。加上吸收了浑沌丹,被浑沌气吞噬真元,还来不及失心入魔,就得经脉经寸断而死。不过你有浑沌丹,我有运气调息的法门,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求姐姐救命!什么浑沌丹,你拿去吧!”关雎哪里还有心情慢吞吞聊下去,他已经疼得在地上打滚了。他只恨这颗莫门其妙的东西,给他带来了无穷的痛苦。
“哈哈,”叶菱却大笑起来,“你受不了了,就想让我代受,你想得倒好!”说完关雎只见灯影中叶菱的身形一动,五指如勾,已经紧紧抓住他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就算千年修为,也修不来这颗浑沌丹。天下玄门都对你垂涎三尺呢。你可真是不知好歹。”这一抓正和那天半夜,他在井中被叶菱扼住喉咙的感觉一样。这女子平时柔若无骨,但一发力,简直是力大无穷。关雎脖颈被制,透不过气来,头昏眼花,身上的内息反而渐渐停止。刚刚还剧烈的浑身的麻痒和疼痛,竟然好了很多。
叶菱的交易很简单,她教关雎运气的方法,同时吸取他的浑沌气来恢复自己的真气。但关雎毫无基础,就算她说出口诀,也等于是天书。她所谓的教,还不如说是强逼。
她将被扼得半昏迷的关雎往床上一扔,在他耳边哼了一句:“我给你‘导气归元’,但只此一次!以后是死是活,可就看你自己了。”说完连戳数指,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一股强劲迅捷阴冷的真气顿时从这几个穴位中侵入,逼迫他体内的内息立刻停转,转而循规蹈矩,从奇经八脉中渐渐汇集,汇入丹田气海。然后又从正经出发,再次周天循环。
血谷道的调息极为复杂,叶菱不是血谷中人,并不知薛重原来的运气之法。她只不过以蛮力将已经混乱的轨迹彻底停止,又迫使关雎全身真气走了一条全新的筑基之路。这一路功法简单易记,又加上关雎走过一遍之后感痛苦大大减轻,心中舒爽异常,他便不由自主地常加练习。
“灵孕太初……”叶菱将这一路功法“传授”完毕,忽然想起了自己千年之前,在草丛中偷听那人给新入弟子们讲解“灵孕太初”的情景。
如果没有那次的机缘,也就没有今天了。世间万物皆无常,谁知是福是祸?
灵源宗是东胜神洲玄门的源头。号称万宗之祖。有传言说,灵源宗的“道”,是造物的鸿钧在创世之初亲授。可惜这一宗派已不复存在了。
灵源宗的路数和后世各代天才修士们奇思淫巧的修法不同,都是简洁得出奇。一部“灵孕太初”的功法运气走法只有一路,十句话就能讲完,却足以修上一辈子。在当今纷争繁杂的玄门,这样的功法早都被遗忘了。她竟然在无意之间,传授给了关雎这个毫无根基的小子。
灵孕太初这种顶级的筑基法门,对付薛重原有的血谷真气绰绰有余,对付强大无比的浑沌丹可就不适宜了。好在叶菱每天吸收他的浑沌气给自己疗伤。就在这么一连串巧合之下,关雎侥幸地活了下来。
十一月初五。不知不觉,关雎到血谷已经一月有余。叶菱的伤势也渐渐痊愈了。
薛万钧为了冲击金丹大成的玄关,已经在观后地下的磷火洞中闭关半年之久。原本十月初一就是出关之日,但是五天过去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
如今浑沌丹已然在手,血谷道一派的玄门地位即将迈上一个大台阶。而且消息已经走漏,薛重一招击杀玄阴派掌门黄一虎,也和玄阴派甚至整个魂宗结下了大梁子。人家随时可能上门来挑事。这多事之秋不得不尽快招呼师父尽早出关来主持大局了。
磷火洞是个密室,只有一个井口一般的出入口,口上就像井盖一样覆着一块圆盘石。薛万钧穷毕生所学在“井盖”上下了极复杂的禁制。知道解咒密诀的,除了薛万钧本人之外,也只有大弟子胡图明和少观主薛重二人而己。
看上去普普通通的一块麻石,就像农家常用的石磨,一点都不让人起疑。但这些修道之人,都能感觉到这石头上紧绷的一种张力。就像一张搭箭拉满了的强弩。只要轻轻一触,它就会爆发出来。现在虽然静静不动,却一样有着震迫人心的威压。
极武宗的道人都是习武练功,内外兼修。真气积累的速度远胜其他的宗派。练到一定的境界再结合五行遁术,将体内真气注入自然之物中,更加威力无穷。但炼丹却是极武宗的弱项。好多武功极高的极武宗弟子,一辈子都在筑基,连结丹都困难。相比而言,薛万钧结丹之后,已经突破了紫府境界,离金丹只有咫尺之遥,也算得上是宗门一代奇才了。
面对这块顽石,大家都照例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边,只等薛重解禁。
当然没人知道薛重已经死了,现在这里只是青山客栈的少掌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