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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了一般的凡夫俗子,跑到这堆凶神恶煞般的修士中间,在这杀气重重的阴森道观里,别说不露出破绽,早都吓得屁滚尿流了。关雎毕竟是开过客栈的。这江湖上人来人往,什么人都见过。
想要活着,就得装下去。
关雎一路混来,都没找到逃跑的机会。他却施展了从小在酒肆里练就的察言观色的本事。其实这个少观主并不难装。只要没事少开口搭腔,就不会露陷。
早在薛重、萧谷人和丁坤这三人到了青山客栈,他就注意到薛重这人寡言少语。但他在这伙人中,绝对一言九鼎。到了血谷观之后他渐明白,这人是他们的少主子,谁敢没事和他絮絮叨叨?
关雎来了之后,对各种人来人往,都一律默然以对。就算有人问话,也要理不理。一双眼神越来越酷得逼真。反而没有人敢怀疑了。
精明如萧谷人,也没看出一点马脚。
他早已明白,现在他就是径直走出大门一去不复返,血谷道也没有任何人敢阻拦。身上这身行头,腰间的血色玛瑙牌,还有手上明显极不简单的血红色怪剑,少说可换个百来两银子。他这一回出生入死,也不算白来。但他直接走人,那个怪女人叶菱会怎么做,就很难预测了。
血谷道的人感觉不到叶菱身上的外气,又没有见过她显露身手,很自然将她当成了凡夫俗子。萧谷人甚至觉得这个女人是不是和他找来的关雎一样的用来吸引浑沌兽的肉饵。但关雎可清楚得很,这个女人出现在浮云峰,以及现在故意留在血谷道,自然有她的目的。关雎身上的浑沌气帮助她治愈了沉重的内伤,并不代表着他的利用价值就此结束。如果叶菱不肯放手,他哪里也去不了。
所以留下静观其变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让他解掉石盘上的禁制,他当然不会。他虽然不会,但混了这些时间,早已听说磷火洞禁制的威名。
于是他盯了一眼萧谷人。
萧谷人吃了一惊,暗想:“少观主的意思是让我代劳?”但他也不会,只好看着大师兄胡图明。
胡图明叹了一口气。这个小师弟是越来越颐气指使了。连我老骨头一把,都不得不看他的眼色行事。
他运起体内真气,将掌心按在石盘中央。石盘上强烈的禁制渐渐消隐。他一鼓作气,将沉重的石盘吸附在掌心,慢慢移开。
一股腐臭之味扑面而来。
血谷道人薛万钧,至少已死一月有余。恐怕在薛重、萧谷人他们出发之前,就已经一命乌呼了。
带着腐臭味道的空气凝重得让人无法呼吸。恐惧越来越像是一张无形的大网,扼住了观中的每一个人。
十一月十二日夜,薛老爷子头七。
这一夜风好大。血谷道一片死寂,甚至连灯火都没有。就好像荒废已久,要淹没在漆黑的山谷里了。但此时观中正是最高戒备。不知道薛万钧是怎么死了,不知道谁会袭击血谷道。但是危机的理由太多了。且不说薛万钧纵横江湖三十年,多少玄门高手死在饮血剑下。光是一颗浑沌丹,就足以招来数不清的敌人。但看不见的敌人才是最恐怖的。
现在的血谷道虽说看上去一个人也没有,他们却集中了高手躲在暗处潜伏警戒,随时戒备着外部的进攻。虽然说现在是大云王朝自命帝治下的太平之世,作为一个玄门小派,他们却完全不能指望朝廷能保护自己。
根据天命帝时期就颁发的“大云玄通律”,涉及江湖门派的案子,一律由刑部玄通局统管。但严令一条:凡属门派之间相互争斗仇杀,朝廷一律不过问。除非殃及无辜民众,或者卷入朝廷纠纷,否则就算是刑部玄通局也不得干涉,更不要提地方官了。
朝廷的想法很简单。玄门实力强大,本来就难以节制。若是朝廷介入这些玄门纠纷,想要一碗水端平又谈何容易。到时候反而引火烧身,麻烦无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玄门流派甚多,让他们互相制衡,对大云的天下有益无害。
血谷道毕竟师出极武宗,可依仗的就是极武宗的宗门。但如今极武宗总坛远在玉州,往返一趟六千多里,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他们唯一剩下的依靠,就是自己的实力、以及经营多年的这座的血谷观了。这帮自命不凡的修士,现在也是战战兢兢恐惧到了极点。
但要论现在谁心里最害怕,还没有人能和关雎相比。
这一夜,狂风刮过许多奇怪形状的高山深谷,发出鬼怪一般的呼啸声。吹得四周厚厚的帷帐就像有人在拉扯一般呼啦啦地乱动。关雎一个人坐在薛万钧的灵堂中。道观、深夜、怪风、灵堂、空无一人的帷帐,已经让他足够觉得恐惧了。偏偏还要他静静地守着一副棺材,棺材中还有一个今夜还魂的高深莫测的死人。他真是觉得四周的黑暗都变成了鬼影,死死地掐着他的脖子,让他一刻也透不过气来。他故意低头望着地面,避开那副深红色的棺材。白天的时候,他明明看到那棺材是用三寸来长、小指粗细的铜钉钉死了的。但心里却总是觉得,薛万钧那副腐臭了的身体,随时可能掀开棺材盖坐起来,若无其事地和他打上一个招呼。
眼前唯一的温暖,就是前面点着的那三排几十支蜡烛。豆丁大小的火焰在乱风里不住的晃动,却始终没灭。真正的大风被厚厚的帷帐挡在了外边。关雎心中恼恨无比。他和这个薛老爷子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凭什么那么多薛万钧的徒子徒孙不来,却让他一个人在这里守灵?但他偏偏现在的肉身是薛重。儿子给老子守灵真是天经地义。
要是薛万钧知道自己儿子的肉身被他这个客栈掌柜给占了,不知道会不会气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将他的七魂三魄都从这副肉身里拽出来?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感觉背后发凉,情不自禁地一抬头。他想要看看薛万钧的棺材,是不是还安安静静地躺在原处。
这一看不看不要紧,一眼望去,他顿时心中一惊,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一个幽灵般的人影,已经站在棺材的旁边。就好像忽然变出来的一样。
还好,这纤细的身形让关雎感觉很是眼熟。毕竟朝夕相处这么多天。就是她来得太过安静,将关雎吓了一跳。
叶菱穿着血谷道中普通的侍女的服饰:一身月白色的袄裙,外面套着一件浅绿色的比甲。在这个东胜神洲,极武宗的道观没阴阳宗那么多清规戒律,高级弟子手下都有侍女。叶菱薛重女侍的房里找来的这套衣服倒是颇为合身。只不过她的举止一点也不像血谷道中的侍女那样毕恭毕敬。此时她正毫不客气地一脚踩在薛万钧的棺材上,毫不客气地说:
“薛贼,四十年前拜你所赐的宝物儿,苍葱派上下没留下几个活口。如今好容易找到你,却不等我亲自下手……”
叶菱一边咬牙切齿地将几句话吐完,一面用手去拔棺盖上的铜钉。那些足有小指粗细的铜钉,明明已经连钉帽都深深地嵌入了坚硬的木料中,没有留下丝毫的着力之处。但叶菱三根白皙如玉的纤指下去,竟然硬生生地将铜钉给拔了出来。她的指力之强关雎本来是体验过的。但此时见了,还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他不由得庆幸自己一路上没有铤而走险。不然那一指下去,就算不戳中死穴,也是对穿的两个窟窿。
关雎听她说起灭门之祸,估计她是为寻仇而来。苍葱派这个门派从未听路过青山客栈的江湖人提起过。可能在四十年前的祸事之后就已经灭门,或者是故意销声匿迹,再无公开的师承。眼前这个叫做叶菱的女子看起来年纪不过二十来岁,显然不是四十年前的仇家,而是仇家的后人。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个玄门女子竟然为了一桩四十年的仇怨,只身犯险。她在浮云峰先杀了浑沌兽却不取丹,而是静等着薛重上钩。下死手袭杀薛重之后,又一路跑到血谷道来杀薛万钧。先除根,后斩草。这计划何其缜密,下手又何其干脆利落。关雎只觉得一阵不寒而栗。
叶菱旁若无人,将棺盖上的铜钉一个接着一个地拔起。全部拔完,将棺盖往旁边一推。
“咦……”叶菱似乎吃了一惊。她回头在地上捡起一支蜡烛,将棺材内的空间照亮。
原来棺材中根本没有尸体!这怎么可能?关雎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因为磷火洞中的薛万钧的尸身、血谷弟子们将祖师爷入殓、钉上棺盖,然后用帷幕搭起灵堂,这一切都是他亲眼所见。平时多数时间他都在这里守灵,偶然走开也有其他弟子替换。而且这棺材一点有人动过的痕迹都没有,薛万钧就这么神奇地消失了?
但棺材并不完全是空的。
棺内虽然不见尸体,但仍在散发出浓浓的尸臭味。还有一身被腐尸弄脏的衣冠,正是他们在入殓前给薛万钧穿上的。这棺材是一块巨大的完整的铁木中挖出一个狭小的人形。上下合在一起。如今那身衣物还和入殓时的摆放一模一样。似乎根本没有人动过,只是薛万钧的尸体莫名地消失了。这种棺材极为沉重,如果不是叶菱打开了棺盖,恐怕再也没有人会发现棺材里竟然只有衣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