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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 血谷道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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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菱这些衣物拿开,注意到棺底有一个小洞。

    那只是蚕豆大小的一个黑点而已。如果不是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看上去只是一块普通的痕迹。

    这洞直通棺外。内壁粗糙,像是某种虫蛀咬出来的,痕迹还很新。

    在东胜神洲,人们对后事极为重视。又是血谷道祖师的身份,他的弟子们绝不可能拿一块有如此明显瑕疵的木头来充棺木的。

    已死的薛万钧就从这个小洞跑了。

    叶菱嘴角微微一斜,露出了一丝庆幸的微笑。似乎因为还有手刃仇家的机会,心中竟然有几分欢喜。她将棺材盖放回原处。然后拿起那些粗大的铜钉,按着旧的孔洞重新钉回原处。只片刻功夫,一切又恢复了原样,就好像从来没有人动过。

    “有人来了。”叶菱压低了气息,那声音就好像箭一样直接射进关雎的耳中,“我没有来过,你也什么都没看见!”

    “好。”关雎扭头一望,并没有什么人从正门进来。他再回过头来,叶菱的身影却已经干干净净地消失了,就好像真的没有来过过一样。关雎完全不知道她是用了什么遁地之法,还是轻功了得。

    关雎屏息静听。终于有一行轻微的脚步声,大约是从尚方宝殿的方向来。关雎自从换成了薛重的身体,也继承了他十多年苦修而成的听力。只不过还达不到叶菱的程度。

    “少观主,大师叔有请。”走过来的是两个白衣三代弟子。

    “哦。”

    “少观主自行去吧,师祖的灵位可放心,有我们守着。”

    这天晚饭之后,胡图明、萧谷人、丁坤和李云柔,这四个薛万钧的亲传弟子,就一直在尚方宝殿中商量着什么。尚方宝殿大门紧闭,只有窗缝露出丝丝明亮的灯火。

    大殿里却是灯火通明。血谷道中他能叫出名头的人都在。糊涂道胡图明、削骨道萧谷人、盘根树丁坤,还有个人称血珊瑚的美艳道姑李云柔。关雎一到,就加上了饮血剑薛重。薛万钧四男一女五个弟子,已经一个也不缺。这一夜的北风好大,吹得房顶的瓦片都沙沙作响。

    和削瘦的萧谷人不同,糊涂道胡图明的脸是圆润有光,就像上过蜡的塑像。加上斑白又飘逸的发、须、眉,他真是一派仙风道骨。胡图明虽然是大弟子,但行事极为低调,喜怒从不形于色。别人才送了“糊涂”这明贬暗敬的称号。

    但此时,糊涂道几乎须发倒立,满脸通红,浑身发抖,指着在一旁脸色煞白的薛重怒吼:

    “你,你……竟能做出弑父这种滔天恶行?”

    关雎一听就凉了半截。好不容易在薛重的肉身中苟且偷生,怎么薛重这小子偏偏这么白痴,竟然做下如此十恶不赦之事?最要命的是,无论薛重做过任何事,从他们换魂之日开始,所有的锅都得由他来背了。

    “师兄。”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女声,李云柔身材窈窕,一身灰色斜格纹的法袍,不着装饰,素雅得如晴空薄云,在这伙凶悍的修士中一支独秀。极武宗的修士不禁荤腥,不拒酒色。不但男女同观,娶妻生子也是再寻常不过。李云柔是薛万钧的关门弟子,年纪和薛重相似。她不但是个玄门中难得的美人,资质也出类拔萃。江湖上都暗暗传言,薛万钧收李云柔为徒,不但因为她的修道资质,更可能“顺道”看上她的美色,或者就是内定的儿媳。

    “虽然师父背上有一记血枫掌的掌印,”李云柔也是急得满脸通红,“但这也不说明薛师兄一定凶手呀!”

    薛万钧是背上中了血枫掌而死,这一点大家都无异议。血枫掌是血谷观的入门掌法,掌印鲜红,形似枫叶,因此而得名。但这掌实在太过基础,威力一般,血谷道中只要是入流的弟子都会。凶手用这一招也是为了避免招术上暴露身份。关雎一听这话,大致已经明白胡图明推论的理由,只是李云柔还被蒙在鼓里。

    “咳……”萧谷人果然连连发声,将李云柔打断,“血枫掌这种入门功夫谁都能用。但在师父闭关修炼之时,能打开磷火洞门口禁制,又能平安无事地走到师父的背后的,又有几个人呢?师父如果不是正在冲击玄关的紧要关头,区区一记血枫掌怎么可能接不下?”

    萧谷人只字没提薛重,却一路旁敲侧击。能进得了密室的,只有胡图明和薛重。但薛万钧平时戒心极重,和胡图明有素有芥蒂。如果他见胡图明进来,断然不可能旁若无人地继续练功,更不可能给对方机会走到自己背后来一招血枫掌。这么一想,凶手除了薛重还能有谁?

    李云柔顿时目瞪口呆。一张本来漂亮的脸蛋儿,扭曲得说不出话来。她一手紧握剑柄,瑟瑟发抖,却不知该向谁发作。

    自从进了血谷道,她眼里就只有一个主角,那就是薛重这个英姿飒爽、玉树临风的公子哥儿。其他的角色,要么太老,要么太丑,要么太蠢,而且都一样好色,让她恶心得想吐。

    薛重的修为不是最高的。但他年轻,有最硬的后台。一个迟早要升仙的绝对权威的老爸,镇观之宝饮血剑在手,无不预示着他迟早是这血谷之主。李云柔一看他看自己的眼神,就知道他绝不可能属于别的女人。本来也应该如此,一个边陲之地的道观,到哪里去找她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子?

    这多年以来,她早已不知不觉地将这方圆里许的皇帝封敕的道观,甚至狭长十几里的血谷,都看成了自家的私产。只要好好打理这份家业,允州这些达官贵人们的香火钱源源不断,她的内心就充满了安全感。如果晚年还能修炼有成,和夫君携手飞升,还有比这更完美的一生吗?

    然而只在转瞬之间,她苦心经营的一切,竟然成了一场春梦了无痕!

    李云柔明白,这一夜的明争暗斗,他们明里是在找杀害掌门的凶手,暗里却是萧谷人和薛重争夺掌门的继承权之战。胡图明平时根本不问派中俗事,只是个糊涂道长。丁坤更只是一块木头,毫无主见。萧谷人精明干练,为门派出力最多,但只有薛重继承他老爹的位子才最名正言顺。萧谷人要是得手了,她难道还把自己嫁给这个脸瘦得像咸鱼的色老头不成?只要这念头一起,她就恶心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这个美人受了极大的打击,陷入了漩涡一般的纠结中。她才不关心薛万钧究竟是怎么死的。但她恼恨眼前萧谷人、胡图明这几个跳梁小丑。他们诡言善辩,将她好好的一份家业,转眼就强夺了!

    “师妹,”萧谷人却乘热打铁,“本观刚刚获得了浑沌丹,正是提升门派地位的天赐良机。这次夺取浑沌丹又结仇不少,不少宗派对我们虎视眈眈。这时候正需要少观主主持大局。但你看看他,”萧谷人顺手一指,众人一眼望去,正是满脸惶恐的薛重,“他如今的德行,何以服人?不见他出一分力,操一份心。我却只见他终日待在房中,和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厮混!”

    这一句戳中了李云柔的痛处,使得她怒火冲天,几乎要爆炸开来。

    三清四御,八方大帅。这些贴金的泥塑在随着争辩声而飘摇不定的光影里,个个显出离奇诡异的神色。让关雎的心中惊恐不安。

    以他多年来练就的察言观色的本领,他很清楚眼下的情势。这一回,他可能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有一刹那,他很想冲出来跪在他们面前,说出一切真相。他根本就不是薛重,薛重早就死了。求他们放过自己,饶了自己。他可以大声哭喊,以表诚意。不过他虽然内心恐慌,脑子却还清醒。就经他千倍万倍地哭喊求饶,对方也绝不可能放过他。薛重之死会让他们更加愤怒不已。抓不到凶手,他又是另一次背锅而已。

    那些拼命求饶的人,只不过借此安抚自己恐惧的内心,让自己在死之前稍微舒坦一点罢了。

    不如好好思考一下,自己是否还有生路。

    关雎的脑子飞速地狂转起来。

    形势复杂,可没有在半月谷被鬼兵围攻那么简单了。

    萧谷人最要置自己于死地,至于目的是什么,关雎并不清楚。也许他想趁机除掉薛重,这样才有机会把浑沌丹据为己有。胡图明则看似糊涂,其实城府很深,让他捉摸不透。

    丁坤虽然是块木头,但有义气。即便薛重有最大的嫌疑,他也丝毫不会放在心上。

    李云柔被女人的嫉妒心冲昏了头脑,眼下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但她对薛重情深意重,还是有回旋余地的。

    要是丁坤和李云柔站在他这边,三对二,他虽然只是凑数,未必就一定输。哪怕有一个站他这边,这帮修士自相混战,他也有可能乘乱跑掉。

    这时候最要紧的就是编故事、演戏。故事可以不符合任何事实,但一定要编好,要合情合理,听上去天衣无缝。演戏一定要演得情真意切。不需要人人相信,只需要傻木头丁坤坚信无疑,心乱如麻失去所有甄别力的李云柔更加犹豫不定,就大功告成!至于萧谷人和胡图明,那当然是骗不过。但那又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