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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死了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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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珩阳县令殉城了?!”

    樊城,驿馆。

    一袭曲裾锦服的妇人惊声而起。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手撑着食案坐回胡床,在子侄面前,又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倘若谢蕴在此处,就该根据原主的记忆认出此老太。

    ——正是在流民冲击谢氏车队时、号令族人丢下谢蕴母女继续前行的谢老夫人。

    “王县令,是中了流矢而亡。”谢氏旁支,三房长子谢昶,生得一副敦厚相,这会儿,也据实汇报着流民带来的消息。

    “竟然真是这样的死法……”谢老夫人倚着食案,一边轻声喃语。

    作为一个在封建社会待了四十年的穿越者,什么大风大浪是她没见过的,此刻得知王县令的死因,终于还是绷不住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走的是宅斗路线。

    所以,穿越后,仗着自己做药代多年积累的经验,斗倒一干姬妾,又生生熬死无所出的原配,成功母凭子贵,被扶正做了谢氏的当家主母。

    如果没有那十年流放,那她在古代的生活真可谓是顺风顺水。

    重回雒京,随着先帝病故,‘孟羡’这位太师祸乱朝纲的名声传遍街头巷尾,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是穿进了一本男频争霸小说里,而男主,跟谢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在原着小说里,谢氏就是被一笔带过的存在。

    甚至还会在接下来的战乱中灭族!

    小说开篇,连年干旱,致使饥民成贼、叛军猖狂,就在珩阳城破、出身岐川王氏的县令王琮身死后,大邺十三州,纷纷掀起‘反孟’大潮。

    原着男主就是借着这股东风在乡野揭竿而起,后娶蓟郡裴氏女为妻,在裴氏举全族之力的支持下,实现从三代贫农到开国皇帝的身份逆袭,开创了大湮王朝的永安盛世。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她来到了这个群雄割据的乱世。

    谢老夫人缓缓吐出一口郁气。

    让儿子月初前往蓟郡求娶裴氏女,便是她的主意。

    原先只是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未曾想,王琮真如书中所写中箭身亡,让她不得不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

    余光扫去,注意到堂侄欲言又止,她关心道:“还有别的什么事?”

    谢昶迟疑一二,还是开口:“大嫂和大娘,她们还没追来。”

    他耷着眼睑,并未发现谢老夫人眉间一闪而过的憎恶,兀自说着:“现在珩阳城已破,我怕路上更不安生,想着要不派几个家奴回去,能接上大嫂和大娘最——”

    ‘好’字尚未出口,便遭自家伯母打断:“我昨日路上听闻,连年饥荒,珩阳城外,已发生‘折骨为炊、易子而食’之事。”

    “是。”谢昶面色凝重。

    正因如此,他才想派人去接大娘母女。

    昨日弃大娘于不顾,实属无奈。

    将来若被天下人知晓他们谢氏族人为逃命不顾女眷死活,不说百年清誉毁于一旦,就是男儿再想出仕,也会因此名声所累而不得重用。

    “你担心侄女和长嫂,我可以理解。”一声叹息,自谢老夫人口中而出,“我又何尝不是,可跟着我们一道走的,还有几十个族人,那些叛军尚在身后,我不能不为他们做考虑。但凡你堂兄那些部曲有一人在我身边,我都会叫他去接箬娘母女俩。”

    谢昶一时心神动摇。

    他很清楚,大伯母说的是事实。

    那些叛军无人性可言。

    而他们身边,也只有十来个壮年家仆。

    倘若真有叛军一路追来,大嫂母女恐怕已……

    谢昶没敢再想下去。

    “要怪就怪箬娘母女命不好。”谢老夫人靠着案角,用丝帛轻拭眼角的泪,“事已至此,只能等回了雒京再做打算。”

    谢昶微启唇,想说什么,却终归没说出什么。

    寻了个理由将堂侄打发出去,谢老夫人也不再‘黯然垂泪’,待房门阖上,那方丝帛被她随手丢弃在一旁。

    原本候在边上的老媪,上前替闭目养神的谢老夫人一边捏肩,一边说着吉祥话:“女郎吉人自有天相,与少夫人必然能化险为夷。”

    被流民抓走的丫头,焉能活命?

    简直天方夜谭!

    谢老夫人嘴角扬起一缕冷笑。

    那群饿得眼冒绿光的豺狼,不将她拆骨吸髓殆尽岂能罢休?

    至于那个江氏。

    一想到自己惊才绝绝的独子在婚事上被算计,配了这么个妻子,要长相没长相,要学识没学识,如同洗脚婢一般的下贱出身,还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她就咽不下这口气!

    烂泥就是烂泥!

    就是让她生,也生不出儿子来!

    也亏得自己如今‘未卜先知’,才能为儿子重新择一门好亲事。

    有了裴氏的助力,又有自己在旁选贤与能,她不信继承了她穿越者血脉、还是世家出身的儿子,还争不过一个泥腿子男主。

    现下江氏母女命丧珩阳,难道不是连老天爷都在帮他们?

    *

    “阿嚏!”

    谢蕴一个喷嚏,打在破晓时分,也引得正往车厢里铺被褥的江主任投来了目光:“着凉了?”

    “那倒没有。”谢蕴吸了吸鼻子,将一捧稻草递过去:“估摸着是有谁在念叨我。”

    因为要带个才做完手术的病患上路,这马车就不好太多摇晃。

    江主任铺的那两床被子,是从空间取出来的。

    加盖厚厚一层稻草,则是为了掩人耳目,倘若让孙媪等人瞧见这等现代工艺制造的被褥,难免惹出不必要的猜疑来。

    等孙媪清理好从灶洞掏出的行李、哑奴从村中的甜水井打了水回来,谢蕴母女俩也把简易版‘救护车’拾掇出来。

    前去接柱子娘俩,却发现土砖房前围着不少人。

    谢蕴不免好奇:“你们是打算留在这儿?”

    话落,一道圆滚滚的身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正是那个留着两瓣胡子的‘招财猫’,他小跑到马车旁,仰着头问车厢门旁的谢蕴:“恩公可是准备北行前往东林郡?”

    东林郡……

    谢蕴回头,与江主任对视一眼。

    江主任悄然颔首。

    谢蕴看向‘招财猫’,一本正经地胡扯:“是,先前遭遇流民,我与家母和族人走散,双方有过约定,在东林郡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