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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贱奴,敢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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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蟾说这句话的时候,也在观察小恩公的表情,但谢蕴的反应,让他一时有些摸不准:“失了丈夫和父兄的妇孺固然可怜,可这拖家带口的,走走停停,一旦叛军追赶上来,怕是会殃及恩公与令慈。”

    那边哑奴打好水,抱着瓦罐已在等待。

    谢蕴将保鲜袋中食指粗的鲫鱼重新丢回河中,发出轻叹:“这样子走,确实慢了许多。”

    原来恩公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刘蟾心中一喜。

    然而,未等他再开口,恩公又说下去:“外头这么乱,刘翁想连夜赶路也情有可原,既然如此,我就不留刘翁了。”

    刘蟾:“???”

    见谢蕴要走,刘蟾忙阻拦:“恩公,某非此意!”

    “你说。”谢蕴握着捕鱼兜的双手负背,一副我看你如何狡辩的架势。

    刘蟾:“……”

    与其做个反复小人,干脆一咬牙,脱口而出:“恩公这样的世家公子,是妆匣中的明珠,是天上的皎月,怎可如此不顾及自己的安危?!”

    “恩公心怀仁慈,某本不该多嘴置喙,可这世道黔首命贱如草,恩公能帮扶他们这一路,却帮扶不了他们一世,恩公同情她们丧夫丧父丧子,可曾想过,倘若再遇追兵,是否对得起令慈?”

    叛军可不管你姓谢还是姓王。

    该杀的,该掳的,一样都不会含糊!

    刘蟾自觉说到了点子上:“还请恩公多为令慈想一想!”

    “你说得都对。”谢蕴没反驳这番言论,反而深以为意:“我没法对那么多人今后的生活负责,遇上叛军,也不一定就护得住家母。”

    “那——”

    刘蟾才张嘴,又被谢蕴打断:“所以我做的,只是嘱咐车夫慢点赶车,从未主动去与那些妇孺搭话。”

    刘蟾:“……”

    这话多少有点赖皮了。

    跟拿肉包子引狗、回头却狡辩自己无辜的有何区别?

    “至于刘翁口中的叛军,”谢蕴不紧不慢地道破:“要是我没猜错,珩阳城破前后,大部分百姓选择了西行前往樊城,其中不乏城中的士族还有商贾,所以,昨晚围捕你们的骑兵才会只有五人。”

    这一刻,刘蟾才意识到自己低估了这个少年郎。

    终归是他自己大意了。

    这些世家子,又怎会真的纯良无害?

    他看到的,不过是对方想让他看到的一面!

    谢蕴仿若没瞧见刘蟾变白的脸色,背着手兀自分析:“你们应该是在叛军的追击下不慎与其他人走散,被迫一路北行,虽然那些叛军也更愿意去找世家与商贾的麻烦,却难保不会有人想缴些别的东西回去,譬如女人。”

    那支骑兵小队,应该是擅离的大队伍。

    所以,他们失踪后,才会没有被及时发现。

    要知道,在冷兵器时代,素有‘得骑兵者得天下’之说,由此可见骑兵的宝贵。

    “你催着我日夜兼程,想来是料定其他骑兵会在发现同伴身死后展开灭绝人性的复仇。”

    找不到凶手又如何?

    那些老弱妇孺,将会替她承受骑兵的怒火。

    一滴冷汗自刘蟾的脸颊滑过。

    可此刻,他已顾不上用衣袖去擦。

    令他心中骇然的,不是自己所思所图被少年郎察觉,而是因为——原来对方一直都清楚杀害那些骑兵的后果。

    所以,从来不存在什么一时冲动的杀人。

    而少年那么做,仅仅是为了救下那个村妇的性命。

    【奴仆,贱民也。】

    【黔首,愚民也。】

    【前者,令其生畏,可安家;后者,令其顺之,可安国。】

    那个人教导儿子的话语犹在刘蟾的耳畔。

    一贯钱,买不下一头驴,却能领一个身强体壮的健仆回家使唤。

    民,甚至是比牲畜更低贱的存在……

    “不过,还是要多谢刘翁为我着想。”少年郎清悦的嗓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刘蟾才回过神,又听到眼前身姿如松的少年开口:“只是我那拉车的马并非良驹,恐怕承受不住日夜兼程,刘翁若着急赶路,可先行。”

    贪生怕死是人的本能,谢蕴并未因自己的选择就去苛责旁人。

    与其彼此闹僵收场,不如主动奉上台阶。

    谢蕴回到众人歇息的地方,鱼是一条没抓着,正打算跟哑奴一块儿去捡树枝,葛氏却拘谨地上前来:“恩公……”

    谢蕴回眸:“有事?”

    “妾方才看到那位刘先生跟着恩公去了河边。”

    “是。”谢蕴点了头:“刘翁跟我说,他可能需要先走一步。”

    葛氏双手轻攥,似在顾忌什么,谢蕴见她欲言又止,心中亦有猜想:“可是刘翁有什么不妥之处?”

    “妾就是想告诉恩公,那位刘先生并非妾的同村人。”

    谢蕴听懂了。

    葛氏是在提醒她,不要尽信那只招财猫。

    话已起头,再开口就容易得多。

    “妾带着柱子与乡亲们是在珩阳城十里外的路口遇上叛军的,当时他们正追着几架马车,那位刘先生,是……是被人从马车里推下来的。”

    葛氏还记得那马车样式,绝非寻常人家能有:“妾的夫君是珩阳在册的木匠,去岁曾与几名铁匠、驭匠为王县令府上打造马车,归家后,与妾提起那车厢之大之沉,须用四匹骏马才能拉动。”

    “也就是说,刘翁极有可能是王县令府上的幕客?”

    谢蕴话音才落,却发现葛氏神色不太对。

    不等她问,葛氏就交代了:“刘先生滚下马车后,怀里的金子撒了一地,妾听见马车内传出一声怒喝,那位夫人说的是,贱奴,敢尔!”

    贱奴。

    能被骂奴的,必然是家中的奴仆。

    谢蕴不由得又看向葛氏:“昨夜在村子里,他可是为护你与孩子才被那些骑兵所伤?”

    葛氏微愣,随即摇头:“那位刘先生跟着我们走了一路,叛军追上我们后,他趁乱想逃,被其中一名骑兵所察,才会挨了一刀子。”

    谢蕴:“……”

    剧情过于反转,谢蕴一时有些无言。

    敢情她是把狗熊当成了英雄?

    江箬上马车看过病患情况,再下来就注意到女儿蹲在那儿画圈圈。

    被当妈的一问,谢蕴不好意思说自己被骗,只感慨一句:“就是觉得世风日下、人心不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