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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落,林间一片死静。
马蹄踏碎枯叶,也踏在了众人的心头。
谢蕴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而这次,她不一定就有那样的好运气。
“是冯二他媳妇。”葛氏注意到地上被骑兵带来的妇人,面上血色彻底褪去。
谢蕴听到了葛氏的喃喃。
这两日一路同行,谢蕴没见过这位冯二媳妇。
“那晚恩公去请大夫,冯大娘叫上一家子先离开了。”望着生死不明的冯二媳妇,葛氏心情复杂,她没想到冯家人会走回头路,还出卖了恩公。
“没人站出来是吗?!”
葛氏才说完,那边骑兵再次发话!
谢蕴将视线投向骑兵为首者。
那不是个好应付的对手。
身材之魁梧,一看便知是马上老手。
以她现今的身高,跳起来倒是能打到对方的膝盖。
然而,对方手中那根长戟,犹如一只被喂饱后蛰伏的恶兽,随时会张开嘴,狠狠咬下她的一块血肉。
谢蕴正估测这支骑兵的战斗力,那名为首者左手一挥,另一名骑兵拎着个麻袋驱马上前。
血迹斑斑的麻袋,这会儿还在滴着血。
谢蕴生出不太好的预感。
下一刻,麻袋已被骑兵扔至众人的跟前!
没扎紧的袋口一下就散开了。
“啊!”有那胆小的,率先尖叫出来。
那散落一地的,血淋淋的,是十几颗头颅!
而那一张张瞪大眼、微张嘴的面孔,无一不是他们熟悉的。
曾在村中以精明出名的冯大娘,现下只剩满目的恐慌,而她旁边,是一颗四五岁幼童的头颅。
“小虎……”葛氏认出不远处的头颅,正是儿子打小的玩伴,亦是冯家的小孙子。
谢蕴忍着不适,还欲再看,眼前却是一黑。
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双眼。
而她的左肩,也被江主任按住了。
这是不许她轻举妄动。
“还是不出来?”骑兵首领已然没有太多耐性,他再次望向这些吓破胆的流民,那种瑟瑟发抖的惧怕,是做不得假的。
即使如此,也无人出来揭发‘凶手’。
更别说主动站出来自告!
据那妇人一家所述,那神射手是个侏儒。
然而放眼望去,别说侏儒,就是成年男子也屈指可数。
成年男子……
他的目光射向了那辆青布马车!
“还请将军饶命!”
几乎是他将目标锁定于那苍头的同时,一个拄拐杖的老妇人越众而出,不顾一地的头颅,颤巍巍地跪了下去:“我们都是下羊村的良民,这一路走来,实在是没见过将军口中的神射手,还望将军明察秋毫!”
这番话,引得其他人齐齐点头。
“这妇人我倒是认得。”两鬓花白的老媪,指着地上的冯二媳妇:“她乃珩阳县上杨村冯家的二媳妇!而上杨村与我下羊村素有世仇,为了那几亩水田,两村更是械斗不断,她如今是想引将军来报私仇啊!将军,还请将军为我下羊村做主!”
一声又一声的‘将军’,无疑把那骑兵首领叫舒坦了。
不过,想让他为民做主却是妄想。
胯下骏马绕着老妇走一圈,他微微眯了眼:“既然你们都是珩阳的女娘,不如本将军护送你们回城,如何?”
此言一出,搂着孩童的妇人面白如纸。
落入叛军的手中,下场不言而喻。
老妇人身体不住轻颤,但她还是选择顺从,“将军大善!”
骑兵首领听了,仰头哈哈大笑。
谢蕴已拿开江主任的右手,恰好看见老妇人给那骑兵首领磕头,她一眼就认出老妇人,也想到了那条咸鱼。
叛军要女人,却不会要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没有车轮高的孩子是干不动活的。
就在骑兵首领翻身下马之际,谢蕴束发的布条也被扯掉,下一刻,她整个人被江主任搂入了怀中。
谢蕴知道,江主任是在保护她。
就连孙媪也挡在她跟前。
只是这样的保护,不是每个母亲都能做到的。
骑兵首领观察了这群妇孺稍许片刻,便大手一伸,从中拽出了一个三岁上下的稚童。
在妇人的哀嚎声中,啼哭不止的幼童被拖至青布马车旁。
那结实的车轮,比孩童高出了一大截。
看到奄奄一息的冯二媳妇时,谢蕴虽有触动,却不至于义愤填膺,因为她很清楚,自己是无法与那么多骑兵对抗的。
也是因为清楚,即使没有她杀骑兵在先,这些叛军也不会放过这一路上可以被掠夺的老幼妇孺。
然而,亲眼目睹骑兵抽出腰间佩刀、要对一个才能伶俐说话的孩子处以极刑,谢蕴无法再说服自己冷眼旁观。
充作女眷混入其中,或许能保住一夕的性命。
但那些幼童,却要被永远留在这里。
况且,马车里还有个孩子。
柱子腹部的伤口,哪怕被江主任缝合了,依然能看出被马槊所伤。
一旦这些叛军瞧见柱子的伤口,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意识到自己被愚弄,必然会血洗此地……
谢蕴右手才握上怀中菜刀柄,手腕便被牢牢扣住,侧头看到的,是冲她微微摇头的葛氏。
葛氏眼圈泛红,显然对接下来会发生的惨剧选择了默许。
可是,她也能漠然看着那一幕出现吗?
谢蕴不由得扪心自问。
理智在告诉她,识时务者为俊杰。
一时的个人英雄主义,后果往往令人无法承受。
【这些平民本就与你毫无干系,不是吗?】
谢蕴脑海中,仿佛出现另一个声音——
【如果没有你那晚的出手,他们早就成为一具具任由秃鹫啄食的死尸,现在,不过是让故事线重新回到原来的剧情上。】
【伺机而动,才是你与你母亲的保命之道。】
谢蕴缓缓松开了手中的刀柄。
逐渐松弛的身躯,却不代表她的妥协。
【可是现在,我也是这条故事线里的一员。】
她回答了脑海里那个声音。
所以,她选择用另一种方式来试图保全所有人的性命。
一张超越这个时代所有兵器的神臂弩图纸,远比这些妇孺来得有价值。
只是未等她站出去,林间传出一声哀呼。
一道肥硕的身影从树后跌了出来。
谢蕴着实没想到,那只糊弄了她的招财猫居然也在此处!
刘蟾被叛军拖至马车前,怀中黄白之物洒了一路,“我的金子!”他想俯身去捡,却被一脚踹翻在地!
那一地珠宝金银,对骑兵首领来说,完全是意外之财。
也将他的注意力从幼童身上转移。
至于这碍事的肥汉——
他才冲下属使一记眼色,那肥汉便仓皇地膝行过来,仰着一张大花脸:“将军可是要寻那神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