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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扶氏的人,听不懂中原话。
所以,少年话音一落,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他是在恫吓我们吗?
——肯定是,你看他杀完人笑得多开心。
——他是不是在说,不要多管闲事?
一番眼神交流后,有人低声凑到他们头人的耳边:“大人,伊娄氏只怕死伤惨重,我们不如先回去,联合它部再为伊娄氏报仇?”
楼岱一双眼依旧盯着少年,没弄明白事情之前,不甘心就这么退走,也握紧手中的短矛:“你是何人?为何屠杀伊娄氏?!”
你是何人。
这句谢蕴是熟悉的。
杨先生教了。
而且,她还知道怎么回答。
考虑到这些也是自己的潜在客户,谢蕴认真作答:“我是好人。”
乞扶氏众人:“…………”
见少年竟然懂鲜卑语,楼岱又开口:“我不管你是什么人,你杀我这么多鲜卑勇士,合该给个说法!”
谢蕴没听懂,不过,从对方的面部神态来判断,大概是要堵她,虽然知道对方也听不懂,她还是郑重声明一点——
“我这人,最是心慈手软,不怎么喜欢打架。”
楼岱看着少年那过于清隽单纯的五官,于忽明忽暗的火光中,眼角扫到边上一具尸首,正是伊娄氏的科貘!
一时间,不敢再大意。
要说大邺男子,自然是比不得鲜卑男儿的。
那些只会往脸上敷粉的大邺世家子,遇见鲜卑骑兵只会仓皇而逃,被他们捉住后,哭得花容失色,饶是如此,也未哭来一丝怜悯。
然而,眼前这个少年,与那些头颅的主人是不一样的。
他坐在一地尸体中面无异色。
只怕动手之际,也不曾有一丝犹豫。
但他看着并非大邺游侠儿。
游侠儿自诩豪气万丈,杀完人可不会这么笑。
“你究竟是何人?”楼岱沉声道。
才问完,身后传来脚步声。
是其它部的人到了。
谢蕴瞧着又有四五十人到来,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木桩上,自己站了起来:“不打的话,我可就走了?”
依旧无人回答。
也没人贸然上前挑战。
这些鲜卑匈奴的部族文化,谢蕴多少了解一些。
眼下伊娄氏被她打残了,其它部族若能安然返回北地,必会趁机吞掉失去头人与壮年男丁的伊娄氏整个部族。
所以,自己与他们绝非不死不休的关系。
“确定不打?”谢蕴又问一遍。
目光往对面逡巡一圈,愣是没找到一个瞪她的。
不挑衅,倒叫她有些意外。
当她牵上摩托朝营寨后头的马圈去,也不曾有人出面阻拦。
在马圈附近,谢蕴又瞧见一些大邺百姓。
他们被捆绑成一串,平时就睡在马圈外的地上。
而此刻,他们手中攥着带血的石头。
若非谢蕴出现,他们还要继续砸那几个鲜卑人的头颅。
谢蕴认出那几具被砸死的尸体,就是被她撒了石灰粉的伊娄氏族人。
这些几乎衣不裹体的百姓,有男有女,都不怎么年轻了,当他们看到牵着马的谢蕴,脸上是冷漠的麻木,却没迸发出敌意。
想号令一群马,显然是不容易的。
谢蕴拍了拍摩托的屁股,让它先跟大家伙儿做个沟通交流。
结果就是,这臭马冲着她嘶鸣个不停。
——听着是有脾气了。
“行吧,看你今天表现不错,给你补一顿宵夜。”
谢蕴佯装往怀里一摸,摸出一枚商超里做特价处理、有些焉巴的小苹果,递到那张马嘴边:“这玩意儿,小红我都不舍得给它吃,就紧着你了。”
摩托一咬,嘎吱脆。
——确实是马没吃过的瓜果。
——还挺甜。
——再一口!
“是不是特别好吃?”谢蕴取出一把小梳子,替它梳着刘海:“奔儿啊,咱们打个商量,你今天替我把这些马赶回去,明天我再给你开小灶,怎么样?”
马嘴里,吐出一个苹果芯。
“不说不行,我就当你答应了?”
谢蕴将它牵到马圈前:“来,先跟你兄弟姐妹们打声招呼。”
“咴咴儿!”
谢蕴:“……”
这臭马还真叫了。
随着马中靓仔·齐刘海·奔雷发出低低嘶鸣,不少马陆续凑过来,你闻我我闻你,似在确认彼此的气味。
谢蕴觉得今晚自己大事要成。
爬到摩托背上后,她又掏出一枚哨子。
当她骑着摩托往前去,一声哨响,那百来匹的北地战马,果真从打开了围栏的马圈里鱼贯而出。
再后来——
“……不是,你们往哪儿去,我还在这儿呢!”
张清对谢蕴的感情,可谓十分复杂。
一方面,他承认谢蕴的能力,的确如毕宜所言,是个不可所得的将才;另一方面,得知徐赉是死于谢蕴之手,一想到其小小年纪就能‘招雷杀人’,不免心生顾忌。
如今谢蕴敢有恃无恐,自然是因为孟羡已死。
没了孟太师,他杀一个西凉将领,谁还会全力缉拿他?
而自己的顾虑便来源于此。
——今日谢蕴可以杀一个徐赉,若无掣肘他之人,来日一言不合,是否也会唤雷杀死其他军中将领?
明知不该信这些鬼神之术,却又不敢不防患于未然。
就是他自己,也怕哪天出门被雷给劈死。
张清不觉得承认这点有甚丢脸。
这天下谁人不畏死?
才灌下六大海碗的茶,亲兵也跑进来:“都尉,小谢军侯回来了!”
张清登上城头时,天际已放亮。
放眼望去,是几十匹膘肥体壮的北地骏马!
而他那能干的贤侄,正举着一根套马杆跟在马群后头。
谢蕴追了一通宵的马才将七成马匹追回来,至于逆马摩托,与她互吐口水闹掰后,已径直离去。
一进城,丁阳就帮着接手了马群。
张清看着头插干草的谢蕴,心里是五味杂陈:“以贤侄之能,留在军中做个小小的曲军侯,只怕是屈就了。”
这样的人才,该去天师道才是!
谢蕴喝一口葱花茶,捧着海碗与她张叔拉起家常:“屈就算不上,要做个好领导,不得从基层做起,我相信,张叔一定会是我的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