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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出殡仪式,送葬队伍又加塞了不少人。
就连张清也从岷县赶了回来。
这个身高七尺五寸的武将,腰系孝布,饶是精心修剪过的须髯,也遮掩不了面上的悲戚。
但张叔是个好世叔,自己回营陵,也不忘将贤侄的坐骑给捎带回来。
而刘馗吩咐的‘一切从简’,看似体谅操劳多日的仆从,然而,前来吊唁的大多有着灵敏的‘嗅觉’,被略去的摔盆环节,缺席的刘玢,无不让他们解读到一个讯息:那位被使君当嫡子一样疼爱的玢公子,似乎并不得他祖父——青羊刘氏家主的青眼。
谢蕴是不需要揣摩人心的。
昨夜她陪刘媣守灵,小萝莉就告诉她,刘馗决定另寻接班人。
一纸遗书,不会让刘馗放弃自己的至亲血脉。
更别说是与青羊刘氏不相干的任命文书。
刘馗将亲孙子排除在继承人之外,必然是认定刘玢不管是从心性还是能力来看都难堪大用,让刘馗如此果决做出取舍的原因——谢蕴想到了姜氏身后的那番算计。
刘馗不可能没察觉蹊跷之处。
昨日下午,老头就查看了刘恒生前的所有脉案。
大概是证实刘恒因箭伤的确寿数有限,这才没再继续查下去。
——既然命不久矣,早死或者晚死,终归还是死,若再节外生枝,不过是叫这场丧事办成营陵城里黔庶都能论上几句的笑事。
葬礼一结束,天就下起雪来。
为防止积雪封道,刘馗不再耽搁,当日就捎上刘玢母子出发回青羊。
然而太守府上的刘氏部曲,刘馗一个都没带走。
营陵城外。
等到车队行远,谢蕴身边的小萝莉才开口:“祖父肯定是怀疑,那几十个刘氏部曲里,有被阿娘重金收买之人。”
这一点,谢蕴亦心知肚明。
那晚主院的大火,烧起来是需要‘人和’的。
“其实不然。”
周遭除了阿大再无外人,刘媣不介意将真相和盘托出:“阿娘不过是命阿二在那日仆从和护卫食用的麦饭里掺了小半锅的馊饭。”
谢蕴:……就很难评!
不过——
这是她岳母会干的事情。
收买部曲,难保不被严刑审问出来。
一府的人食物中毒,事后就很难掰扯清楚了。
“后厨负责做饭的仆妇一家,我看过阿娘留下的书信,就让他们离府了。”
那仆妇一家五口,并非青羊刘氏家生子,是梁姬在营陵找牙人所买,“大火那一晚,天亮以后,他们就出城去了从舅住的别院,前日我告诉从舅,那仆妇一家是我买来准备送去陈郡看护我外祖那间老宅的,从舅已答应回程捎上他们。”
有陈留姜氏的庇护,那仆妇一家即使没卖身契,也不会被抓了判为逃奴。
“还有那晚值守主院的护卫和奴仆。”
祖父想杖毙他们以示惩戒,但她出面恳求祖父改为杖责众人。
因为她一直记得,谢郎不喜世家的草菅人命。
她阿父阿母是‘殉情’而去,那些仆从还有护卫罪不至死。
回城的路上,谢蕴又想起某个自大火后就没再出现的太守府新晋显眼包:“你阿父那个姓郭的幕客当真跑了?”
“是啊。”刘媣伸出手,替少年扫落肩头的雪花,“郭先生定是知晓了他为阿父购来的鸩毒、被阿父用于‘殉情’,害怕青羊刘氏问罪与他,所以,趁着大家没注意,悄悄离开了营陵城。”
谢蕴抓住了小萝莉话里的盲点,“那鸩毒是你阿父让人买来的?”
刘媣点头。
谢蕴:“……”
她一直以为毒药是姜氏准备的。
早知如此,她在火场里捡什么小瓶子。
至于刘恒为何要买鸩毒,谢蕴把她岳父讨厌的人想了一遍。
——反正不会是她。
她这种岳父眼里的破落户,那么珍贵的鸩毒她配喝吗?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梧桐巷外。
“谢郎好好歇息几日,葬礼的后续事宜有从叔在,定能安排妥当。”
谢蕴的确有些私事要处理,也就应下这‘几日’的假期。
待少年走进巷子,刘媣才让阿大重新驾车。
这一次,她又骗了谢郎。
那个叫郭梁的谋士从未离开营陵。
阿父欲谋害谢郎,他是参与了其中的,哪怕未得逞,也该受到相应的惩戒——郡县大牢,无疑是他最好的归宿。
谢郎生性纯良,阿父一死,定是不会再怪罪此人。
那么——
如何处置这个郭梁,还是莫要叫谢郎知晓!
谢蕴一回到家就得知有客到访。
来人是个文士。
葬礼上谢蕴就见过对方,是广平郡那边派来的吊唁代表。
这位耿先生是来帮自家使君送信的。
谢蕴送走客人,看到信上‘吾儿,何时归矣’六个字,也想起她先前认下的好义父。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么戏剧化。
义父还等她去当军司马,她就成了大邺政坛一颗冉冉升起的巨星!
谢蕴正想着怎么回信才能既摆明事实又顾及到义父心情,程五就跑来告诉她,后门口有俩乞丐点名要见她。
谢蕴当然不认识乞丐,她在营陵城内好歹是体面人。
“他说,他姓毕。”
姓毕?
除了毕宜,谢蕴只知道另一个姓毕的。
说起来——
她还借了人四分之一块金饼!
如今看来,她的投资,大概率要血本无归了!
“公子,小谢将军当真肯再借钱给我们?”
梧桐巷子内,蹲着两个灰团子。
连日来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窘困,让郑英不敢奢望处境的好转。
毕竟他家陛下还欠着小谢将军一小块金饼呢!
俗话不都说了,有借有还,再借不难;有借不还,再借万难!
一只小黑爪伸过来,安慰地拍了拍郑英肩膀:“郑英莫忧,小谢将军不是孟羡,很好说话的。”
话落,谢宅的后门又开了。
一穿丧服戴孝帽的清俊少年郎出现在他们视野里。
小谢将军!
元昉倏地起身,双眸发亮。
不等他迈着小腿上前,那少年郎如淬了冰的嗓音也传来——
“程五,哑奴,我谢家二将何在?!”
“还不速将这俩骗走我半块金饼的狂徒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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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郭先生,如下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