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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冤家路窄。
自打秦逍落魄,这路貌似就没再宽绰过。
“姐夫,他咋突然回来了?”
胡亥一改方才的大大咧咧,捏着公鸭嗓悄悄跟秦逍说话。
秦逍根本没空搭理他,起身扛起剑匣便走,谁知还未挪步,便被一位小厮拦住了去路。
“来都来了,着什么急呢?”
魏司南的声音悠悠传来。
语调虚浮,中气不足,有股深入膏肓的病态。
再观其人,虽五官棱角分明,却眼窝过度深邃,好似一只饿了三天的鹰隼。
仅仅瞧这副外相,跟阑秀坊青楼里那些花柳君子差不多了。
可随着魏司南走入客栈,整座客栈却瞬息鸦雀无声。
不管是绿林好汉,亦或是江湖草莽,此刻皆噤若寒蝉利落起身迎候,不敢出一丝声响。
恍若这病恹恹的魏司南不是活人,而是勾魂夺命的崔判官一般可怖!
放眼整个靖朝,青年一代能有这般做派的家伙,唯有二子。
其一自然是曾经的秦逍,这另一人便是大名鼎鼎的司南公子!
不过不同于秦逍的声名狼藉,司南公子不爱奢华更不喜享乐,为人俭朴又严于克己。
秦逍在朝中作威作福时,司南公子远走他乡遁入仙门,眼下早已在玄天宗炙手可热,更成了靖朝年轻一代剑道魁首!
简言之。
大靖最有名望的两位公子,口碑天壤之别,为人云泥之辨。
魏司南缓缓落座,朝秦逍所在桌子压了压手,随即又朝四方压了压。
“诸位都坐吧,该吃吃该喝喝,不用在乎我。”
魏司南命小厮要了几道素菜,随后提着斟满的清茶,朝胡亥方向举了举。
“魏......魏师兄。”
胡亥立刻起身,用跟柳燮一样规格的开山礼,朝魏司南恭敬参拜。
二人同属玄天宗门,魏司南亦起身恭敬回礼,看着没有半点架子,只不过此举着实把胡亥吓了一跳。
“胡师兄说笑了,你入门比我早三月有余,理应你是师兄。”
“这......司南公子,你别玩我了好不好,我要是不敬你,我老爹会骂死我哒!”
“既入仙门,便应守仙门规矩,你我虽洞天师承不同,但不可乱辈分礼数。”
斗笠遮蔽下的秦逍闻言撇嘴。
不得不说玄天宗出来的家伙,一个个咋都跟沈晏池一样惺惺作态?
见礼完毕,二人落座。
“胡师兄,这次我带了些西梁大雾山产的茶宠,晚些时候回南平京,我会亲自送到令堂府上。”
“这......司南公子您太客气了,我自己拿给我爹就好了啊!”
“无妨,我久不回京,也确实有阵子没拜谒胡世伯了。”
魏司南捻起清茶浅饮一口,随后便如痨病鬼一般猛烈咳嗽了许久。
声若杜鹃,小厮递来手帕,半晌后满面殷红。
“唉,老毛病了,世子也一同去吧,自打迁都之后,世子还未到过南平吧?”
一语平地起,恍若风雷震!
魏司南轻描淡写的一句呢喃,彻底将客栈众人的喘息狠狠一窒!
秦逍的心亦沉入谷底,不过既然被看出来了,自然也不用再装模作样。
斗笠摘下,那张曾经令大靖子民避如蛇蝎的脸再次现世。
嘶!
全场倒吸冷气,这下子有看头了!
不管见没见过秦逍,相国世子这四个字便代表了一切。
一众江湖过客此刻表情不一,有人还不清楚世子尚在人世,有人很显然想起江陵城那铺天盖地的告示悬赏。
“魏勺子真有你的,我气息不露一毫,竟还能一眼认出。”
秦逍记得清楚,老黄刻在他体内的剑痕余期尚有一日,按理说魏司南不可能有逾越老黄的神识。
至于这魏勺子,乃是秦逍自幼给魏司南起的绰号。
放眼靖朝天下,敢这般称呼司南公子的,也唯有秦逍这登徒浪客了。
“世子说笑了,世人谁不知道胡师兄与你交好?他平白无故御剑离宗至此地,又甘愿与满身腌臜的乞丐拼桌饮乐,这纰漏古怪是不是有点多了?”
魏司南捂着手帕浅笑,微微佝偻的脊背瘦骨嶙峋,怎么瞧都有股命不久矣的皮相。
不晓得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秦逍犹记得五年前他离开旧都时,还是个鲜衣怒马的意气少年。
“世子,你想离开靖朝,找胡师兄帮衬自是明智,只可惜秦家罪不可恕,你这位前朝遗留的余孽,还是留在前朝的枯塚为宜!”
魏司南不怒自威,短短三言两语,已满是风刀霜剑。
“机关算尽亦穷途末路,算我秦逍今日栽了,要杀便杀,给个痛快!”
秦逍抓起桌上烈酒一饮而尽,随后抹了抹嘴巴扬起头颈。
话虽说的豪迈,可秦逍此刻的下摆却一片冰凉。
他不是英雄好汉,更不是那种悍不畏死的傻帽。
他只是个贪图世间繁华的俗人。
俗人都贪生。
俗人都怕死。
身无分文的乞丐死后可了无牵挂,那是因为他真的失无可失。
富可敌国的豪绅死后却怨念丛生,那是因为他真的应有尽有。
秦逍想不明白,若说老天怨他咎由自取,却又让他得了无煞剑骨这旷世仙缘。
可明明一切都好似峰回路转,换来的却是空守宝山而不入,死后还会便宜那血仇后裔,这事光想想就让他咬牙切齿!
恨!
不甘!
凭什么!
秦逍的确已经尽其所能了。
不倚仗胡亥,他走不出靖朝,每一步他都没走错。
他只是没算到魏司南会突然离宗,更没办法算到他恰巧至此。
魏司南瞥了一眼秦逍,不急不缓地望了望客栈门脸。
“还没到杀你的时候,一会儿有贵客到来,我不想让她闻到浊臭。”
说到此处的魏司南嘴角含笑,苍白无血的面色也好看几分。
“世子,若你以为我此番是专程来杀你的,那你可就太抬举自己了,现在的你根本不配。”
魏司南依旧望着门口。
“每年桃花将落时,我都会来到此地,等一个人。”
魏司南眼波流转,瞳孔中逐渐荡漾出一抹红装。
“她曾经,很喜欢我。”
魏司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