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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逍一派恍然大悟之相。
他的额前缓缓划出一滴冷汗。
这世上能让他如此动容的家伙,迄今为止女帝算第一个。
“好妙的算计,只可惜众人皆醉,我却看得清啊。”
秦逍咂咂嘴,随后隐在一侧废墟之中,继续做一道置身事外的影子。
张洞玄依旧在屹立。
高天之上紫云凝聚,渐渐化作一张棱角模糊的人脸。
“张后生,对于今日之馈赠,你可还算满意?”
贾长寿操纵紫气人脸开口,巨大人脸遮蔽天幕,只有轮廓却无神韵,观之令人心底生寒。
“前辈如此做,是想弥补新娘失踪之责吗?”
张洞玄没有分毫感谢言辞,不过其声线微微颤栗,说话时还隐隐有喉结滚动的吞咽声。
常年接触重犯的秦逍不会听错,人在极度亢奋又故作隐忍的状态下,就会不自觉做出这种自然反应。张洞玄是人不是仙,当然也不可能免俗。
“啧啧啧,你这后生得了便宜还卖乖!咱家帮你纠正剑道偏颇,以元宗紫火助你淬炼青莲,这可不仅仅是帮你更进一步,而是让你今后少走无数弯路!你不懂感恩倒也算了,怎么还揪着别处责怪咱家?”
“前辈厚恩,洞玄的确无以为报。”
一向以高傲着称的张洞玄,听到贾长寿的埋怨竟丝毫不恼,这可完全不似往日的他。
张洞玄轻轻引手,青莲剑悠然在握。
秦逍在暗处眼神微凛,他向来洞察细微,能感受到张洞玄的剑势变了。
先前的张洞玄不可一世,不尊天地不敬神明,就连自家两位剑道魁首都不屑一顾,青莲剑亦不喜被其操纵,以至人剑之间隔阂颇深,完全由张洞玄的淫威主掌一切。
可今时不同往日,此刻秦逍眼里的张洞玄傲气犹在,却剔除了最不该有的戾气。
不尊天地万象的戾气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暗合天道浑圆的契阔。
不尊长辈师门的戾气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敬而不畏的平视中和。
不尊青莲传承的戾气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人剑合一的共鸣呼应。
秦逍不懂北齐剑道,可他很懂识人看相。
先前,张洞玄是一柄时刻锋芒毕露的大凶利剑。
此刻这柄剑收剑回鞘,虽隐没其锋却内敛光华。
往往越是这种懂得藏拙的韬光之剑,其出鞘一刻的锋芒才会越耀目逼人!
对秦逍来说,这并不算什么好事情。
他坚信自己终有一日会主掌南靖,而北齐王朝一直都是南靖的心腹大患!
眼下北齐四皇子于西京悟道,只会让今后的北齐政事更为棘手!
正恍神间,高天上的巨脸再次开口。
“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得掌握个火候分寸。年轻人有傲骨是好事,软塌塌的没一点骨气,遇事只想着偷奸耍滑,使诈阴损下贱无度,这种家伙注定有栽跟头的一天!”
贾长寿这番话说得稀奇古怪,秦逍在暗处亦默默无语。
指桑骂槐的老贼!
很显然贾长寿发现了秦逍的气息,秦逍亦不跟他客套,朝天竖起两根修长的中指。
贾长寿对此完全无视,继续对着张洞玄说教。
“张后生,你可知令堂在弃剑不用前,曾给这方江湖留下过什么话?”
“愿闻其详。”
张洞玄闻言微愣,很显然作为后辈,他并不清楚这桩前事。加之先前的他目空一切,即便张太京趴在他耳畔去说,他也绝对不会听进一句。毕竟在被贾长寿按在地上摩擦前,他还是个油盐不进的主儿。
“啧啧,咱家其实也是道听途说。想当年北齐金顶那一战后,张太京毁去了半个元婴,剑黄巢亦废一腿一足成了瘸子。表面看剑黄巢貌似占了便宜,殊不知自那一战后,剑黄巢的无煞剑心彻底不存,换言之金顶一战,剑黄巢那颗御剑之心,彻彻底底被令堂抹杀殆尽了!”
下方,秦逍闻言满脸郑重,他晓得贾长寿所言非虚。
想当初剑黄巢愿传自己无煞剑骨,陈说的理由便是剑心已毁大成无望。虽说后来在面对沈晏池时,老黄也提过秦逍是六大剑骨的最佳传人一说,可对每一位剑客来说,御剑之心的的确确乃修行根本。
试问一位丢了剑心的剑客,怎可能真正抵临剑道绝巅?
御剑之心并非有形之物,此乃每位剑客对自身剑道的笃信程度。一位失意落魄的将军,注定不可能攻城拔寨拜将封侯。同理一位失去剑心的剑客,就算无煞剑骨加身,亦不可能再突破己身寻求更大作为。
“然后呢,我爹自那一战后也弃剑不用,难不成说我爹也失了御剑之心?”
张洞玄果真性情大变,这要是换做先前,张太京是死是活都不入其眼。
“非也,令堂乃主动弃剑,与剑心无关。且有件绝密之事,他只告诉了与其对弈的剑黄巢。若非剑黄巢是个大嘴巴,跟咱家关系莫逆臭味相投,他也不会在酒后失言说出,咱家今日也没机会告知与你。”
一语言罢,以张洞玄为圆心,方圆十丈被滚滚紫气笼盖。
很显然接下来的话非比寻常,贾长寿生怕隔墙有耳,以大神通隔绝了外界窥伺。不过这老叟倒还蛮讲究,不晓得有心还是无意,他竟连秦逍也笼盖在紫云之内!
秦逍见状欣然领受,没想到往日对贾长寿那般苛刻,这老朽人还怪好哩。
“前辈?”
张洞玄神色郑重,很显然他明白贾长寿并非故弄玄虚。
“张后生,据剑黄巢所说,那日在金顶决战过后,张太京与他并未直接分别,而是有过一次攀谈。剑黄巢一直心有疑惑,他虽五大剑骨齐开,可尚有冲虚古剑未曾获得。仅凭不完美的五剑齐鸣,多年来也一直都屈居天下第六。北齐金顶那一战,剑黄巢决意向死而生,妄图借生死鏖战再寻突破。换言之那一战他根本没有胜算,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这位多年未入天下前三甲的老六,竟以废掉一腿的微小代价,干翻了天下第一剑魁的半颗元婴!”
“前辈究竟何意,难不成说我爹的天下第一,只是浪得虚名?”
“恰恰相反。”
高天巨脸深深叹了口气,随后抛出一句令人遐想的言辞。
“张太京的剑道货真价实,只不过他早已不想做那天下第一。世人都以为是剑黄巢突飞猛进,都在为两大高手的盛世陨落嗟叹不已。殊不知这一切都是你爹的故意为之,他那半颗碎裂的元婴,是他故意让给剑黄巢撞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