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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胡同第四十七弄,从外相看,是座再寻常不过的人家。
青砖高瓦,瓦片黑亮,符合玄武城一贯风骨。
门脸厚重,用的是两块榆木板,上面坑坑洼洼,虽涂了亮漆,可还是有不少蛀虫洞。
两侧贴着去年的春联儿,已经被雨水打湿不少。春联的棱角参差不齐,很显然下方压着先前数年的对子。这种用浆糊上去的对联很难揭下,秦逍以神识感知几许,隐隐能感知到皆出自一人笔墨。看来这人家里有读书人,且在此地居住好些年岁了。
抬手握住门上破旧的铺首衔环,秦逍轻轻敲了两下。
那衔环光滑锃亮,倒是这门上唯一可圈点的物事。
不久后,随着一声吱呀,门缓缓打开一角。
秦逍搭眼一瞧,门里是一个看似过了不惑之年的男子,胡子拉碴满脸沧桑,头发虽像杂草,却也紮了个发髻。
他应该还蛮爱笑的,脸上微微一动,就出现不少褶子。
男子瞥了一眼秦逍,又看了看他怀中嗷嗷待哺的孩子。
“您好,是这样的......”
“进来吧,我娘子刚刚生产,家里有奶水的。”
未等秦逍说完,男子便打开了门扉,根本不等秦逍说明来意。
秦逍见状松了一口气,抬脚迈步而入。
眼前是一方庭院,四周有低矮的泥巴墙。
左侧有个篱笆围子,里面圈养了一些鸡鸭,旁边有个低矮马厩,隐隐传来一股浓重的粪便味道,且养的根本不是马,而是耕地用的骡子。再往右看,有一张正在滴淌黄色豆汁的石磨,石磨旁有一条黑狗,正仰着头不断舔舐豆汁残羹。最右侧还有一间柴房,里面黑漆干燥,堆放了好些刚刚劈好的柴火。整个院落虽不大,却处处彰显着亲昵的人间烟火气。
“来,先给孩子喝一碗,我刚找娘子接的,还热呢,你会喂吧?”
正恍神间,男人从屋里急匆匆走来,手里端着一碗奶。
“应该可以。”
秦逍朝他点头致意,男子也没空搭理秦逍,他转身一脚踢开偷食吃的狗,又将磨盘拾到拾到,紧接着便火急火燎地蹿回屋子,一边走一边用手擦着下摆,把他裤子的前两侧擦得油亮亮的。
秦逍见状也不打搅他,自己找了几根柴火堆在一起,随后一点点喂女婴喝起奶来。
女婴很显然饿坏了,小嘴一撅一撅,瞧着甚是惹人怜爱。
秦逍还怕一碗奶太多了,没成想这干瘦婴孩胃口极好,竟一点点将整碗奶全都喝干了。
女婴吃饱了便继续睡觉,秦逍见状长长舒了口气。不过他还是没放下女婴。
虽说刚刚这顿奔波极为心累,但女婴时时刻刻对他的修为滋润,只会让秦逍如沐春风,眼下秦逍神清气足,一点没有委顿姿态,这只会让他对女娃更爱不释手。
不久后,屋子里的折腾总算完事,刚刚生产的孩子,哭声也渐渐小了。
男子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娃子走了出来,嘱咐男娃子去喂骡子,随后他拿着一个绿色襁褓,来到秦逍身旁,也堆柴火坐下了。
“喏,给她裹上这个,你这袍子不成的。”
“谢谢。”
秦逍的归藏戒里虽富可敌国,但像襁褓这类物事,却属实稀缺难找。
“这娃儿忒俊,比俺家妞儿瞅着带劲。”
男人瞥了瞥女婴,夸赞一嘴后不再多看。他刚刚似乎累坏了,眼下满头大汗,一边呼扇着衣襟,一边从后裤腰里抽出一杆旱烟,用火点着后深深嘬了一大口,一边吐烟一边伸了个大懒腰,随后发出一声极度舒爽又瓮声瓮气的呻吟。
秦逍手忙脚乱地弄完襁褓,一旁男子朝他瞥了一眼。
“第一次带娃?”
“嗯。”
“孩儿她娘呢?”
“跑了。”
“那是挺辛苦的,像你这副打扮,应该常年不沾烟火,御剑的手拿了奶瓶,确实不舒坦!”
“是啊,大哥你一身好修为,却啥都会做,我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
男子骤然提及修行,秦逍亦从容应对。
乍见此僚时,秦逍便探过这家伙的底蕴。
本以为是个寻常百姓,没想到男子的修为不弱,以秦逍目前的神识,竟不能将他完全看透。
保守估计,金丹境大修行者!
只不过,眼前这位大修士有些独特。
他身上只有柴米油盐烟火气,没有半点境界高深的模样。且看他生活起居种种,很显然他在这里生活很多年了。这种毫不藏着掖着、落落大方说话毫不避讳的家伙,倒还真有股直率的可爱。
听到秦逍刚刚的话,男子摸摸额间碎发,咧嘴憨憨地笑了一声。
“哎呀,俺就是个粗人,要不是带这臭小子进城念书,俺才不来玄武这鬼地方呢。不过俺家这大娃也忒不争气,读了两年私塾,到现在都背不下几篇文,提笔忘字更是常有,哎!那磨盘又淌汤了,瞧不见嘛?赶紧去收拾利索了,小心我再给你两棒槌!吃干饭的兔崽子,忒不像话!”
男子骂骂咧咧地吼了几嗓子,随后又朝秦逍憨憨一笑,说了一声见笑抱歉。
“无妨,兄台怎么称呼?”
“俺娘生了兄弟五个,俺排行老五,你就叫俺老五吧!”
“哈哈哈好,我在家里排行老二,若这么论的话,那你叫我秦老二吧!”
二人相视一笑,如此萍水相逢,秦逍自然顺着他说。既然人家不愿透露真实名讳,秦逍自然也不亏不欠。
“老五,实不相瞒,我现在得给我家女娃找个奶娘。你在玄武城住的久了,晓不晓得哪里能寻到?”
“奶娘啊,城南马市街就有,不过俺劝你别去。中都府这地界儿你也晓得,鱼龙混杂水深似海,咱这里偏僻倒还好说,城南那片儿最是混乱。且最近鹳雀台要比武招亲,城外又涌进来不少人马。别的俺倒是不担心,俺只怕你找的奶娘不干不净,到时候再耽搁了孩子。”
“的确。”
秦逍闻言点了点头,老五又瞧了瞧女婴,他貌似很喜欢这女娃子。
“老二,你家娃叫啥哩?”
这话把秦逍给问得一愣。
秦逍看看天色,顿了顿,随后也低头看向襁褓。
“她叫小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