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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启云的生日在元旦后。虽然他从不提过生日这回事,但我还是查日历算出了日子。为了制造惊喜,制作礼物这阵我一直骗他说要筹备年底同学会,隔三差五的往子言那跑,有时甚至直接睡在她那。这晚,子言见我又在书桌前埋头苦干,半带感叹的走过来说,“小蕊,说真的,很久没见你这么拼了。你看你现在容光焕发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恋爱中的女人。”
“有这么夸张吗?”我抬头冲她笑了笑,“如果皮肤真有变好点,那可能和不熬夜、不吃外卖有关。”
子言一听咧了咧嘴,“贺启云倒还真有两下子,什么都没做就把你给改造了。”
“什么叫改造?”我嗔了她一眼,“两个人在一起自然会互相影响,小心张仁阳什么时候把你也给改变了。”
“谁知道呢?”子言边说边笑,“不过他可不像你们家贺启云那么健康作息,平时睡得比我还晚。”
“不是吧?他们俩怎么反差这么大?”
“这有什么稀奇的?”子言不以为然的说,“他要真和你们家贺启云一个德性,我可有点吃不消。”
“怎么听你说得好像贺启云是洪水猛兽似的。”我白了她一眼,“他只是看起来冷淡,其实很多时候都让人觉得暖心。”
“外冷内热是吧?”子言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其实那次吃饭我就看出你们俩有点苗头,不过没想到发展的这么快,一眨眼都同居上了。”
“哎,你干嘛强调这个。别忘了,我们同居真的只是同居。”
“我知道,随口说说而已。”子言笑了笑,“我知道你比戴静来的保守。”
“也没有,我们不过是观念不同罢了。”听她说起戴静,忽然想起那天桥村街外的插曲,随口说,“对了,子言,我跟你说个事。”
她看我样子古怪,好奇的问,“什么事?”
“有次我去毅宏工作室,无意中看到高宏和那个新来的小谢,亲密的走在一起。”
“新来的小谢?”子言疑问,“怎么个亲密法?”
我埋头想了下,“当时隔着条街,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高宏好像搂着她的腰。”
“搂着腰?不会吧?”子言有些吃惊,“这事你和戴静说了吗?”
“没有。”我摇摇头,“当时觉得自己太小题大做就没放在心上。现在要告诉她吗?”我迟疑了下,“可万一是有什么原因又或者是看错了,让他们产生嫌隙可就不好了。”
“你这么考虑也没错。如果告诉戴静,以她的脾气,没准事还没问清楚就和高宏闹翻也说不定。”她顿了顿,托着腮帮子似乎在思考,“可这事要是不告诉她,万一高宏和小谢真有点什么苗头,我们到时候可后悔都来不及。”
“你说得也对。”我想了想,“那要不就直接告诉她算了?”
“也可以。不过得注意下措辞,必要时还得给她支点招。”
“嗯。”我赞同的点点头,想了下又说,“不过这事估计得交给你了,你看我这礼物还差一大截呢。”
“行吧。”子言瞄了眼桌上铺着的大纸,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见她一走,我又开始描描画画。都说送礼要送拿得出手的。好在绘画是我擅长的东西,虽说时间有些紧迫,可日赶夜赶也总算顺利制了出来。他生日那天,我故意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为了方便准备,更是谎称接机请了半天假,吃完中饭就溜了。一回家我就开始麻利的准备。买菜、定蛋糕、做饭、布置客厅,事情虽然看起来不多,可等到一切办妥,天已经暗了下来。我歇了口气,难得大胆的坐在漆黑的饭桌前,屏气凝神的等他回来。他会觉得惊喜吗?我看了眼前插着数字的蛋糕,又望了眼墙上一早贴好的礼物,心里有些忐忑。屋子里越来越黑了,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他还没回来。想起他有时也会出去吃吃,不安握着手机站了起来。正想给他打电话,门口忽然响起清脆的钥匙声。我惊喜的连忙放下手机,掏出火机眼疾手快的点燃蜡烛,屋子里漆黑如墨,贺启云一推门进来,就看到饭桌上跳腾的火苗。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我激灵又欢快的唱起生日歌,那温暖的火苗照的满室通红,贺启云站在那愣了愣,显然出乎意料,“今天是我生日?”
“可不是!大寿星。”我高兴的把他拉到桌前,见他在惊讶中逐渐显出些喜色,拿出生日帽,不由分说的给他戴上,“快许愿!”
他嫌弃的扯了下帽带,站在那难得配合的闭上了眼睛。他硬朗的轮廓配着童趣的小帽显得有些滑稽,可和着柔和的光线,又透出种古怪的趣味。
我憋着笑,见他睁开眼,故作认真的问,“许的什么愿?”
他看了我一眼,勾起嘴角,吐出两个字“秘密。”就扯掉帽子,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屋子里瞬间一片漆黑。我摸索着打开灯,见他真不准备告诉我愿望,撇撇嘴就要去厨房端菜。可他忽然伸手拉住了我,“这是你画的?”我听见他问,回身看了眼墙壁,得意的点了点头,“这是送给你的礼物,怎么样?喜欢吗?”
那是一张我日夜赶工绘制出来的中国地图。彩铅清新的笔触让它看起来像幅淡雅温润的画,明黄色的图纸让它泛出种复古的柔光。地图虽然依然是大公鸡轮廓,但是各省市的特色景点都被各种不同颜色、不同样式的简笔画精心标注出来,尤其是他曾经走过的桂黔滇路线,更被描画着亮眼的荧光色。
“没想到你还有这绘画才能。”他眼里漾起光,左手轻轻一带就把我搂进怀里。
我得意的扬扬眉,“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他一听咧嘴轻笑,伸手弹了下我的额头,痛得我“哎哟”直叫,“你这么大力干嘛?”
他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告诉你别得意忘形。”说完无视我的白眼,又盯着地图看了起来。从北一直到南,云南西南部那所石溪Q版小学无意间闯进他眼里,他眉心微动,“你怎么知道我去的这所学校?”
“去你高中母校查的。”我早料到他会有此一问,笑得一脸灿烂。
“哦?”
见他面带疑色,我转了下眼珠,“支教老师怎么说也得大专毕业,那时你都没上大学,不是学校安排,哪能当得了?”
他听了抿嘴一笑,“没想到你还有点小聪明。”
“什么叫小聪明?”我张嘴正想反驳,忽然感觉搭在肩膀上的手臂猝然收紧。仰头定在那看了他几秒,只见他眼里波光流动,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火热的舌头毫无预兆的撬开了唇。浑身突然像通了电般酥麻,我紧贴在他胸前,忘我的回吻着,这一刹那,热情仿佛变成团烈火,把这接连几个星期的疲惫都燃烧殆尽。他的背依然健壮厚实,恍惚间,我想起那次他从医院背我回来。那时我还在为陆远翔的事伤心难过,可如今往事已成烟云,而眼前的他,才是最真实温暖的存在。
房门突然刺耳的响了起来。
贺启云皱了下眉,可嘴上动作依然不停。敲门声接连不断,我僵了两秒,轻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有人来了。”
他闷闷的“嗯”了一声,示意我去开门。我一脸不情愿的整了整衣服,纳闷的朝门口走去,会是谁呢?
敲门声像有感应似的停了停,我站在那半带犹豫的拧开门,只见一个陌生的妇人出现在眼前。她看上去五十来岁,套着款式简单的大衣,瘦弱的像根干柴。我愣了下,不由的问,“请问您找谁?”
她表情古怪的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不说,只是一个劲的往屋子里探。难道是找贺启云的?我正疑惑,他不知道什么已经走了过来。那妇人在看到他的刹那眼里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喜色,可很快又隐了下去,“启云,你回来了。”
我一听回头看了眼贺启云,这才发现他脸色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变。虽然眼中有微不可查的惊讶,但冷淡的表情已经掩盖住了一切,“你来干什么?”
那妇人看了他一眼,犹犹豫豫的说,“今天是你生日,我,我给你买了套衣服。”边说边把手里的大袋子递到他眼前,可贺启云站在那一动不动,半点没有接的意思。气氛一下有些尴尬。我明显感觉出贺启云不待见她,可又搞不清她的身份,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圆场的话。那妇人见贺启云不领情,只好悻悻的把东西收了回去。张着嘴刚想再说点什么,就听贺启云淡淡的说,“以后别不请自来了,我不知道怎么接待你。”说完,面无表情的回了屋里。
那妇人难堪的站在门口,干瘪的眼里出人意料的泛起泪花。我站在那吃了一惊,仔细看了眼她的样貌,忽然想,她该不会是贺启云的妈妈吧?张嘴正想问个究竟,就见她突然把袋子往门口一放,逃也似的奔下楼去。
“阿姨,阿姨。”我大喊着追了下去,她听见声音顿了下脚步,不着痕迹的拂了下泪水,轻声说,“姑娘,帮我把衣服给启云吧,谢谢你了。”说完,又快步走了下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不是滋味的走了回去。门口那袋衣服还斜靠在门边,我弯腰拎了进去,客厅里,贺启云正表情复杂的坐在沙发上。
“她是你妈吧?”我把衣服放在茶几上,轻轻在他身边坐下。他点点头,一声不吭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冷漠。
“刚刚我看到她哭了。”我拉了拉他的胳膊,轻声说。
他一听眼里的光忽然暗了暗,那张薄唇微微动了两下,隔了半响才说,“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她。”
他神色黯淡的样子看得我有些心痛,我想了想问,“她是不是回国了?”
“嗯。听毅杭说她四年前和美国的男人离了婚,去年回的B市。”
“B市?”我看着他说,“没准你妈早听说你回来了,只是找不到理由来见你。”
“其实也没什么可见的。我们之间有太多嫌隙,早就不可能像普通母子那样其乐融融了。”
他说这句话时眼睛里全是落寞,我满脸心疼的说,“启云,她可能早就后悔年轻时抛你,独自去美国了。其实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原谅才能让人快乐。”
“我已经原谅她了。只是有些感情,即使原谅了也无法恢复如初。就像有些错,犯了就永远无法挽回一样。”
他脸上露出种我从未见过的难过,我张张嘴,想劝慰又不知如何开口,第一次觉得语言如此苍白无力,只能抱紧他,通过肢体间的温度传递些单薄的温暖。
那袋衣服最终被我收进房里。晚上趁贺启云睡着,我偷偷打开灯看了看,里面装的是套黑色西装。简单经典的款式,虽然看起来和贺启云平时穿的衣服大同小异,但里面含了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愧疚和迟来的关爱。我握着衣服,心想得为他们母子俩做点什么,第二天一上班,就打电话问楚毅航要了贺妈妈的电话号码。只是见了面该怎么说呢?我站在灌满风的走廊上想了想又想,电梯间里,张仁阳忽然从里面走了出来。
“欣蕊。”我听他热情的和我打了声招呼,回了回神,僵硬的勾起笑,“张主编,你怎么有空过来?”
“过来找启云问问智能住宅的事。”
“这样啊。”
他见我兴致不高,不由的问,“怎么了?刚刚就看你站在这一脸愁眉不展的样子。”
我想起他和贺启云是好兄弟,忍不住问,“你知道贺启云和他妈的事吧?”
他一听面色认真的点了点头。想起他们大学就玩得要好,我忍不住把昨天的事告诉了他。
“你是想缓和他们母子间的关系?”他半带探究的问。
“对。我知道她对贺启云造成了无法挽回的伤害,可是毕竟血浓于水,况且她现在也后悔了。”
张仁阳盯着我看了看,“启云都告诉你了?”
“嗯。”我点了点头。
他站在那想了想,忽然一脸叹然的说,“我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这件事虽说可能是天意,但他妈的所作所为确实也是最直接的原因。”
“这件事?”
张仁阳古怪的看了我一眼,“你不是说他和又瑶的事?”
“又瑶?”难道是照片上的女孩?想到这,我连忙机敏的说,“对,就是这件。可他妈当时到底做了什么?”
“他们当时不是去了趟美国吗?”他半带回忆似的说,“回国前,又瑶提议去拜访他妈。可见了面,贺妈妈并不待见她。虽然表面装作客气,可一见启云不在,就开始说些难听的话。又瑶虽然善良,可毕竟是家里的独女,当时就和他妈大吵了一架,拖着箱子自己去了机场。”他忽然顿了下,声音变得低沉不少,“谁也没想到会正好遇上空难。”
“空难?你的意思是说你口中的那个又瑶,已经,死了?”我震惊的睁大眼,死亡对于和平年代长大的我们来说,虽然遥远却足以令人恐惧。
“是啊。你不是说知道吗?怎么,刚刚是在套我的话?”张仁阳反应过来,见我神色不对,连忙又说,“这些其实都是十年前的旧事了,启云都已经放下了,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嗯。”我木然的点点头,直觉告诉我这场爱情在贺启云心里重乎寻常,心情忽然就失落到了极点。转身往办公室走去,走廊上的风吹得我从头冷到脚。如果说爱吃醋是女人与生俱来的缺点,那么和一个死去的前任较劲,注定是场永不可能打赢的战争。
下午我决定请假提前下班。心情低落的时候总喜欢一个人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走。大街上冷风阵阵,到了傍晚,阴沉的天空忽然下起小雨。身边没带伞的行人纷纷拔腿快跑,只有我把帽子往头上一套,不管不顾的独自在雨中走着。从大马路一直到地铁口,冬天的雨虽然不大,可一路淋下来,雨水还是渗透了衣服。我冷的打了个喷嚏,终于坐车回了K大。
这时候,小区里家家户户都亮起灯,连雨中的情人树也染上了些暖意。楼道里四处飘来菜香营造出一种温馨的味道,我站在六楼门口掏了掏挎包,发现没带钥匙,不由的苦笑了两下。想起贺启云下午外出开会,随手拂了下台阶,轻轻坐了下来。
对面的房门也紧闭着。自从我搬过来后,陈伯和郑云也没再回来过,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动身去了巴黎?想起那晚请他们吃饭时陈伯避重就轻的话,估计是有意想隐瞒我吧?仔细想想,睿智如他,怎么会不知道,周又瑶在贺启云心里是道难以愈合的伤疤,在新恋人眼中,却是片挥之不去的阴影。
我是不是永远都比不上周又瑶了呢?
我缩在那消极的想着,冷不丁又打了个喷嚏。感觉两边脸开始微微发烫,不由的把头埋进胳膊里。都说人活一世,难得糊涂。有些事不知道是不是会更好呢?我晕乎乎的开始胡思乱想,忽然听到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用力睁开眼,一抬头就看到贺启云那张冷着的俊脸。他额上挂着细密汗珠,一开口就隐含着怒气,“你手机呢?打了几十个电话也不接,没用就扔了算了。”
“我电话响了吗?”我有气无力的翻开包,这才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被调成了静音,耷拉着头不敢说话。
他见我可怜的缩在那,额前的几缕碎发还湿答答的垂着,语气柔和了点,“怎么不进去换衣服?钥匙呢?”
“忘在办公室了。”
我的声音细若蚊蝇,见他薄唇抿紧,浓眉紧皱,一面怕他生气,一面又觉得有些温暖。看他这样子似乎很担心我,只是他以前对周又瑶是不是更好呢?
想到这,我又难过的低下头。本以为他会发火,身体却突然轻飘飘的被抱了起来。
“什么时候才能长点记性。”他看着怀里的我,声音薄怒中带了些温和,听得我鼻子一酸,眼泪不受控制的滑了下来。
“好端端的哭什么?”他每次见我哭都有些慌乱,进了门,把我把床上一放,就腾出手替我擦起眼泪。
“我想哭就哭,你管这么多干嘛。”我抽搭两下,无赖的样子竟和戴静有的一拼。在他面前我总退化的像个孩子,轻易便显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他收回手,有些认真的看着我,“你今晚是为我没告诉你又瑶的事难过?”
我摇摇头,知道自己的失落多半是嫉妒作祟。想了想,轻声问,“能不能把以前那张照片给我看看?”
他皱起眉,“看了干嘛?”见我坐在那不搭腔,又说,“被我收进柜子里了。”
“你以前不是随身带着的吗?”我酸溜溜的说。
“和她有关的东西,我出国前就都收起来了,你捡的那张是我整理房间时无意中找到的。”
“是吗?”我低头绞着手,犹犹豫豫的问,“她,对你是不是很重要?”
他一听,顿了顿,“不管重不重要都是曾经的事了。她如今已经去了更好的地方,而我,只想好好珍惜眼前人。”
“真的?”我半信半疑。
他认真的点点头,忽然伸手把我揽进怀里。“还记得我奶奶的故事吗?”他轻声说,“情人树下的爱情不只是两个人悲剧。一辈子为失去太阳而流泪的人,最终也会错过月亮和星星。”
我抬起头,“那,我是月亮吗?”
“这只是个比喻。”他勾起笑,伸手捏了捏我的脸,“太阳炙热却未必有月亮的柔美,星星渺小,却散发着独特的光辉。所以,顾欣蕊是顾欣蕊,不是别人,也有独属于自己的美丽。”
他说这话时眼里闪着股柔和的光,那对黑眼珠像磁石似的把我吸了过去。我情不自禁的亲了亲他的薄唇,他温柔的回吻了我两下,忽然顿住了,“你的嘴怎么这么烫?”说完,摸了摸我的额头,眉毛又皱了起来,“你发烧了。”
“没有。”我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见他冷着张脸又连忙把笑容收了起来。
“赶紧换身衣服,吃点药。”他说着,从柜子里翻出套睡衣,又从客厅拿了药和水进来。“这是退烧的。”他把药片递给我,见我配合的吞了下去,脸色才缓了缓。“快躺下休息。”说完,给我掖了掖被子,掩起门轻轻走了出去。
解开心结的我很快就睡着了。半夜药的功效发挥作用,感觉全身出了身大汗,热醒几次,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再睁开眼时,窗外的天已经大亮,我惊的弹坐起来。怎么贺启云没叫我?忙拿手机看了看,九点半了。我急急从床上下来,感觉身体一阵轻松,知道烧退了,连忙换身衣服,拎包往外走。一进客厅,就看到茶几上压着张纸条。
在家休息,假已批准。
一看这短短几个字,我像根失了劲的弹簧,突然松弛下来。感觉肚子有点饿,随手把包往沙发上一扔,坐在饭桌前吃起早餐来。今天是个晴天,冬日的阳光穿过饭厅的玻璃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抬起头,发现墙上那张地图不知什么时候被贺启云收了起来。白花花的墙壁此刻亮的刺眼,蓦然让我想起他妈眼里闪动的泪珠。只是他们母子间的心结这么深,要怎么做才能解开呢?正想着,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楚毅杭焦急的声音,“顾欣蕊,你现在在哪?我刚接到电话说小姨住院了,表哥手机又没人接,你快帮我去找他。”
“住院?”我一听惊得站了起来,“我今天没上班,他人应该在公司,我现在就去找他。”
挂了电话,我抓起包就往公司赶,一路又连拨了几次电话,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难道在开会吗?我攥着手机,一进公司就直奔15楼。会议室的门紧闭着,我一看吴秘书从里面出来,连忙像抓救命稻草似的冲了上去。“吴姐,我有急事找贺总,你能进去帮我找他出来吗?”
“小顾,什么事这么急,贺总正在里面和刘总开会呢!”
我来不及多想,心急火燎的说,“贺总他妈住院了,你让他赶紧去医院。”
“原来是这样,那我马上去。”
她刚进去没多久,贺启云就急走出来。“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楚毅航已经在医院了,我们也赶紧过去吧。”我说完转身要走,他一把抓住我说,“你别去了,感冒还没好全,快回家休息。”
我摇摇头,“我已经没事了,不信你摸。”说着抓起他的手就往额头上探,他这才点点头,神色虽然看不出异常,可走的每一步都快得要飞了起来。
医院里,楚毅航正站在手术室外焦急的踱着步子,一看我们来了,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表哥,你可算来了。医生说小姨是急性阑尾炎,考虑到有穿孔的可能,建议立刻手术。”
贺启云一听敛起眉,我紧张的问,“那她人现在在哪?”
楚毅航看着我正要回答,一名护士忽然拿着手术同意书快走过来,“谁是张之萍的家属?”
“我是。”
贺启云沉着脸听她说完手术原因及可能承担的风险,站在那想了下,干脆的签上了名字。护士很快拿着同意书走了。不一会儿,手术室门上大灯就亮了起来。
我拉了下他的手,有些担心的问,“阿姨不会有事吧?”
“切阑尾是小手术,很快就能出来。”
楚毅杭站在一边也松了口气,“表哥,还好只是阑尾炎,你不知道刚接电话那会儿可把我吓傻了。酒店的人说小姨当时痛得快晕了过去,还好送餐的人及时发现。”
贺启云听了没搭腔,但眉头明显皱了皱。我忍不住问,“阿姨好端端的怎么会突发阑尾炎呢?”
楚毅杭想了想说,“可能和心情还有饮食有关吧。”
“我一直以为阿姨已经回去了,没想到住在酒店里。”
“是啊。我让她去我那也不来。”楚毅杭说着,看了眼贺启云,故意叹了口气,“她平时在B市还有我妈照应照应,在这只能一个人住酒店,也怪不可怜的。”
贺启云自然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顿了下说,“毅杭,她的事我会管。你工作室忙,先回去吧。”
楚毅杭一听笑了笑,“没事,等小姨出来再说。”
两小时后灯灭了。护士推着贺妈妈出了手术室,刚进病房,她就醒了。看到楚毅杭和我站在床边,苍白的脸上露出点笑,见贺启云也站在那,干涩的眼睛明显轻颤了颤。都说术后六小时最难熬,可几个人围在这也没多大用,下午贺启云就打发楚毅航回去了。到了晚上,他准备送我回家,独自留下来守夜。可我想到贺妈妈毕竟是女人,他多少不方便,也坚持留了下来。好在住的是单人病房。他帮我找护士要了张折叠床,自己睡在外面隔间的沙发上。住院部像宿舍似的到点熄灯,夜里房间静悄悄的只剩我和他妈两个人。
不知道贺启云睡着了吗?我躺在床上翻了下身,一看窗帘没拉严实,又轻手轻脚的爬了起来。这病房楼层很高,从窗口望出去能俯瞰近处城市的灯火。我看了眼病床,以为贺妈妈睡着了,站在那发了下呆,忽然听见她轻声叫我,“小蕊。”以为她哪里不舒服,连忙担心的走了过去。“阿姨,怎么了?刀口疼吗?”
她摇了下头,无神的眼睛直直的望着没遮严实的窗户,过了半响才回过头,看着我说,“小蕊,你是个好姑娘。不像我,活得太任性。年轻时不管家庭,只想自己潇洒快活。上了年纪又怕一无所有,只好鸡蛋里挑骨头。如今老了,儿子恨我,尝到了苦果。只是阴差阳错害的生命,再也无法挽回了。”她说这话时脸色憔悴,语气里充满愧疚,听得我不禁动容。
“阿姨,每个人都会犯错。过去的事虽然已经无法改变,可只要活着就还有变好的可能。”我想起贺启云生日那晚说的话,轻声说,“启云其实已经不怪你了。”
“真的吗?”她听了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睫毛微微眨动两下,忽然又滚下几滴泪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结解开的缘故,贺妈妈恢复的很快,第二天上午就能下床走动了。贺启云继续请假守在病房里。人虽然看起来依然冷淡,可关心之情难以掩盖。都说照顾病人是件劳心劳力的事,我明显感觉他这两天消瘦不少,一下班就特地炖汤带了过去。
“教了这么多次,怎么还做得这么难吃。”他坐在那边喝边嫌弃,我白了他一眼,“不喜欢就别吃。”见贺妈妈嘴角露出笑,脸不好意思的红了红。
晚上我们回了家。贺启云一进门就拿衣服洗澡。难得放松,我坐在沙发上玩着手机,忽然看到音乐播放器里的金曲100首,心血来潮的插起音箱听了起来。
这里面多半是上世纪80、90年代的老歌。什么心雨、涛声依旧,都是小时候常听爸妈哼唱的歌曲。那时的流行歌悠扬动听和今天的曲子风味截然不同,感觉每首情歌都能带出一串故事,我沉醉在歌声里,不由的把声音开得很大。贺启云穿着睡衣从厕所出来,一进客厅就被高分贝的歌声刺得皱起眉,“你耳朵不想要了?”
我嗔了他一眼,随手把音量调小了点,“你不觉得这么听很有感觉吗?”
“什么感觉?”他在沙发边坐下,刚洗的头发上还沾着些水珠。
我想了下,“小时候我爸妈曾经在家用卡拉OK唱过这种歌。那时候太小听不懂,现在再想起当时的情景,忽然觉得有种岁月的沧桑感。”
贺启云听了轻笑,“你现在知道什么沧桑感?”
“怎么不知道?”我认真的说,“那时听歌的时候还是个孩子。现在长这么大,父母也开始慢慢变老,这种感觉,难道不沧桑吗?”
贺启云听完敛起笑,忽然沉默了。
音响里的金曲还在播着。一曲再回首被姜育恒唱得情深意长,我想起他妈昨晚的悔悟,不由的生出些感慨,“启云,人生短暂,你不是说要珍惜眼前人吗?”
他看了我一眼,坐在那没说话。可那晚就像个分水岭,之后的日子,他对他妈的态度慢慢变了起来。在病房里,虽然还是不主动和她说话,但脸色、语气都明显柔和不少。平时只要没要紧事,都会抽空过来陪她。即使只是不说话的坐在那,贺妈妈也敏感的察觉到了儿子的变化,脸上不仅逐渐恢复了血色,连笑容也变得多了起来。
心宽了,身体自然好的快。出院后,我们把她接回家里。不过她只住了两晚就提出要回B市。走的那天,贺启云开车送她到车站,见她准备进安检,破天荒的说了句,“注意身体。”听得他妈喜不自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