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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上京城西郊区,太嵇山上。
“先生来也不到我府邸坐坐。”
“你千里眼顺风耳可不少,怕不知晓我来?”,隐相子抬眼看了来的人,心绪淡淡又垂下头继续看手上的《俱舍论》,又道“你那,虎狼太多。”算是解释了,绝对不是因为嫌弃!
来人迈开绣着滚烫流金祥云图案的黑色长靴,脚下碾过山石子儿乖巧得未发出一丝声响。轻飘飘的落坐在隐相子对面不光滑的石凳上。
“修禅多久了。”声音冷冽,如千年寒石,散发着难挡的寒气,尚未触碰到就有一股冷意从心头萦绕而来,久久无法淡去。矛盾的是这音色又远胜过任何一种编磬之音,听过后让人无法忘怀想要抓住。
“一点没变!”干脆放下书,看着对面的人似有不满。要不是知晓颂御的脾性,还以为他和他有什么杀父之仇或是灭族之恨云云。
看着颂御鼻梁高挺,薄唇紧合,眉尾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青发丝中,天神铸造的面孔无可挑剔。用黑色玉饰将乌发束起,落下两条黑色丝带在空气中张扬,隐相子想到了两年前那个少年。
颂御面无表情的起身,轻拍着用上好的蓝紫色缎子制的便服,装作是不喜石凳上灰尘,其实是凳子太硌人。
见隐相子仿佛透过他看到另外一个人,颂御有些不耐烦,“先生是想起谁了?”。
回过神来,隐相子看着颂御双目直视自己,瞳仁犹如黑曜石,仿佛有淡蓝色的火焰在里面燃烧,知道自己出神了。
自家先生在自己面前还想别的人,尤其是看他的眼神还带着浓浓的欣赏和肯定,只是这份欣赏和肯定不属于他,来了好奇。
在颂御认知里自己是隐相子唯一骄傲的弟子,他是孤傲的,在祁国十三年站到如今高位上,自认为天下间和他旗鼓相当的人屈指可数。
“嗯,两年前收了个徒弟还没捂热,半路上就被人拐跑了。”
“哦?先生面露笑意,不似有气。”
“那小子胆大,谈起庙堂之事独有见地,讲起纵横捭阖字字珠玑,难得的是脑袋里有用不尽的惊人之想,才十四岁。”
莫不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人?颂御半眯着丹凤眼,负手站在一旁听着,感受着阵阵山风夹带着花香,心静神宁。
说着说着便是要故意气一番颂御,“长得比你出众,唇红齿白,如狐如兔。”
听到那句长得比你出众颂御心里倒是没什么想法,皮囊而已不屑尔尔。
但唇红齿白?颂御脑补了一下花丛里那些粉面小倌儿,翘着兰花指的场面瞬间冷气突突朝外泄,脸色黑了下来。
远方的君辞耸了耸肩,摆了摆头,有点冷?
快点转移话题,颂御盯着石桌上摆着的《俱舍论》问到:“此间待多久?”
隐相子没觉察颂御变化,起身看向颂御来时的那条不平坦的石子儿山路,缓缓说道“缘起缘灭缘自在,情深情浅不由人。”
颂御忽觉如今和他说话都有点不在一个世界里,隐相子经常答非所问,果然和佛修行的人都这般?
“先生来太嵇山是专程为了那个和尚吧!”
“哪有专程,只是游历至此便来看看。”隐相子连忙否认,抬手往上指着太嵇山山顶。
“你瞧瞧山顶磅礴的雾气在山间游动,山风一卷雾浪就一个个的打滚儿,山峦迭翠,苍苍莽莽,林鸟起起落落,美哉美哉······”隐相子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奔波了半年时间来到上京,就是为了找半梧点悟点悟,通达下一个境界。至于看颂御?真的是顺便!
“没看出那和尚半点好,竟迷得那么多人!”颂御早就看出他的闪躲,也不揭破,冷冰冰地踹了脚边一颗好看的石子儿,没看隐相子。虽九年多未见,感情他这个故人还不如一个和尚?人情淡薄!
“什么那个和尚和尚,半梧好歹是祁国国师。你再不喜朝上见着也礼貌些。”甩着袖子不满道,“如今你已身居高位,凡事更加小心些。你的计划我不管,只是一个支离破碎的国家要来也是自吞苦果。”
“嗯。”颂御不愿再听他叨叨,玉手从怀里拿出一块绘着貔貅的墨玉令递给隐相子,“在上京,只要绘有令上图文的地方,你可直接提钱。”说罢瞅了瞅隐相子磨破的脚靴,神色隐晦。
隐相子毫不在意地翘了翘大脚趾,大方将令牌收好,看着已经往山下走去十步左右的颂御,似想到什么。
“君家那小子,要是你日后对上,下手轻些!莫伤着她!”隐相子估摸着时日不久了,君辞说过要入仕,那便是走科举了。她那脑子断然逢考必过的,就像颂御年十七岁便拿到状元。又想起君辞的‘男儿’身份要不要说,罢了,就让年轻人自己去博弈吧!
颂御没有停下脚步,在心里暗暗记下,姓君么?他要来上京?又想起那句唇红齿白!便是一阵恶寒,更是加快脚步。耳力好的他自然听见背后飘来一句“阿弥陀佛。”
山风轻轻将半梧灰白色僧袍托起,背对青山,脚下乘风而来。林鸟欢飞轻唱,连晨露也眷恋这个男人,不羞地挂在他灰白的布鞋上。
那挺拔的身姿犹如佛前无声绽放的青莲,纵然是那身洗的起球的僧袍也不能将他的气质削减分毫。
“施主近日可有所悟?”半梧朝着隐相子行了个合十礼,这位隐施主连续五日每天清晨都会来半山腰等他。
半梧住在靠近山顶,许是隐施主年纪大了每每爬到山腰就没了气力。那日了尘下山担水发现了他,于是便将他半背半走到了山顶。
“许是我参禅太晚,或是佛祖觉我迟钝,如今才是悟得一半。”隐相子这几天爬山将鞋磨破了两双,半梧体恤留他在庙里暂住,可他不想!
因为半梧那双似能透过你的肉身慑住你的灵魂的眼睛,有种能净化灵魂的力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解读。
有人读了哀声切切,有人读了捶胸忏悔,而隐相子则是读到了悲悯!这人可真是成了半个佛了!
“佛前众生平等,施主该明白时自会明白。”他音色清润,犹如玉珠滚盘。
时候差不多了,半梧将胸前玉白色的冰花星月佛珠缠绕脖子两圈然后蹲下,示意要背隐相子,“弟子们准备了斋饭,吃些罢?”
隐相子被吓到了,连忙摆手“这可使不得!”哪里能让这般人物背,说完心中又是一番赞叹,颂御要有半梧一半的温润和善也不至于到现在娶不到媳妇!
(颂御:呵,爱慕我的人排起队来能绕祁国两圈!)
见隐施主坚持,半梧才起身作罢。“那今日便在此处与施主参禅悟道吧。”
——提前剧情片段:
君辞安静的盘腿坐在蒲团上,一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的看着已经禅定了一个时辰多的半梧,有些不开心。
她在长连床上午睡约摸半个时辰,醒来见半梧还在禅定,便乖乖坐下看了他半个时辰,忍不住了,想说话!
“你桌前这串手珠甚好,和你脖子上的佛珠是一套吧?”君辞没指望半梧答应,自顾自拿起来就套在右手上。
睫毛下的卧蝉微微浮动,心情极好。
珠上点点若繁星,每个珠子正中央上有一个小孔,像月亮般。
半梧早在君辞醒来就出定了,碍于那人目光强烈,有些无所适从,便假寐起来。
“这是冰花星月,戴在左手。”眼前这人是他见过最不安分的没有之一。
瞧她那憨笑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且随她去吧,毕竟佛说:助人为乐,胜造七级浮屠。
且慢,有点别捏?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带偏了,日后还是少些来往得好!
君辞认为半梧一定是个调色高手,不就一串佛珠嘛,至于翻脸翻个不停嘛,还罪过起来?
“哼,你是我认识的最小器的和尚,没有之一!”起身把佛珠利落套在左手,踩着步子走出房门。
(了尘:君施主,你总共就认识三个和尚。师父,我,了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