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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瞎子将张谦拉到了一旁。
『尺寸还未量完,恳请张先生能再配合一下,』话到半截,老人忽然压低了声音,『神仙打架,凡人遭殃,甭管帮谁,都得受伤!』
『老先生看得透彻。』
『哪里哪里……混吃等死这么些年,就算当初是个榆木疙瘩,如今也得开窍了!张先生可能有所不知,胡老板和唐小姐乃是天生的对头,每逢相见,必有一场龙争虎斗。说来话长,这等针锋相对的场面,老瞎子已经碰见许多回了。』
一席话毕,吕瞎子不由得抱起茶杯,润了润嗓子。
张谦握住了胡子疯长的下巴。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老瞎子起初猜测是因为一个「情」字,说到底,人食五谷杂粮,有七情六欲,男女之间无非就是那么点儿事……』
『然而您后来发现,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这二位都是做大事的人,胸中有丘壑,腹内藏乾坤,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岂会受困于儿女情长?』吕瞎子一语道破其中的关键。
『他们这是在试探彼此。』
『张先生高见!昔日里有位豪侠曾说过,真正了解你的人是对手,而不是朋友。老瞎子也觉得,胡老板与唐小姐如此行事,很可能是在借正面交锋的机会,探查彼此的底细。』
听了这些话,张谦反倒有些糊涂了。
他和小胡的友谊从来都不是秘密,而且毫无疑问,唐可媛明显也知晓这一点。
那么问题来了,胡十八为何硬要把自己的好友,明目张胆地安插在对头身边,唐可媛又为何会默许这件事发生?
容不得张谦细想,情况又有了变化。
『哦呦呦,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回可热闹咯!』吕瞎子砸了砸舌头,连忙退后,背靠墙角坐了下来。
脚步声走近,一路风风火火,直接冲进了裁缝铺。
『可找到你这个病秧子了!姓胡的,我看你往哪儿跑!』三步并作两步,来人一个急刹车,标杆般地插在了胡十八的面前。
『劳驾张先生帮我照看一下,老瞎子尿急,实在是憋不住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吕瞎子点头哈腰地拱了拱手,不等张谦答应,便即抬腿迈步,一溜烟儿钻进了里屋。
眼见不速之客上门,这瘸腿的老瞎子非但不像个瞎子,更不像个跛子。
此时此刻能慰藉张谦的,唯有一抹发自心底的苦笑。
苦笑的男人又何止他一个?
『你来了……』迎着来人的锐利目光,胡十八慢慢抬起头来。
『怎么,不欢迎我啊?』环抱双臂,对方故意挺了挺高耸的前胸,『别装了,某人都把「嫌弃」二字写在脸上了!』
胡十八禁不住摇了摇头。
『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哼,某人好大的架子啊……给我听好了,本小姐想喝你酿的酒,马上去给我弄一壶来!』
自从品尝过胡十八亲手酿制的苦酒,这位自幼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便再也喝不下别的马尿了。
『人来人往,皆是过客……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没人能请你喝一辈子的酒。』
后天残疾,病魔缠身,自幼经历了无数磨难的胡十八,身子骨早已孱弱得不成样子,随时都会垮掉,所以他比任何人都了解生命有多么脆弱,人生有多么无常。
对这个与死神打了多年交道,被命运无数次碾压的男人而言,生而为人既是恩赐,也是诅咒。
他不属于任何人,也不会属于任何人。
程禅真偏不信邪。
『说个价钱,你的酒我全要了!』
『有什么好主意?』胡十八在问唐可媛。
『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喜欢看戏的人?』十指丹蔻轻掩朱唇,妖精假装打了个哈欠,一副兴味索然的模样。
事实证明,程禅真不但是颗一点就炸的麻雷子,还是口一打就翻的醋坛子。
『她是谁?』磨刀霍霍,花豹恶狠狠地瞪着小胡。
『演技不错,可惜用错了地方,』说话的是唐可媛,『小十八早就知道你我的关系,若非如此,他也不会执意调查我的背景,甚至不惜亲自出面,一次次试探于我。』
胡十八又笑了,不是苦笑,而是微笑。
『我应该警告过你,她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女人。』这句话是对程禅真说的。
『我也应该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她!』程禅真的眼里忽然多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悲哀,『就算她要害我,我也认了!你知道的,我根本不怕死!』
这两个女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胡十八为何对唐可媛充满了忌惮?
一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千金,又为什么会说出那种悲哀而决绝的话语?
那位大小姐可不是阴沟里的老鼠,而是一只既可怜又可怕的大猫……张谦默默旁观着这一切,耳畔突然回响起乌鸦说过的一句提醒。
昨夜袭击他的老鼠小姐,正是程禅真。
『你也是专程来找胡十八的?』大小姐盯着唐可媛的眼睛,问道。
『别担心,小十八不是姐姐的菜……』
万般风情绕眉梢,妖精似笑非笑地转过头,瞧了眼躲在角落里的小坏蛋。晶莹透亮的美眸里暗藏一丝戏谑,只见她抿嘴一笑,俨然是副看戏的模样。
果不其然,程禅真发现了张谦。
『哼,原来你这个混蛋也在!』
『实在不凑巧,我这个混蛋一直都在。』张谦无比尴尬地挠挠头,赔着笑脸。
『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想做什么?』
『大概猜得出,但是我劝你最好别……』这边的话还没说完,程大小姐的甩棍已经裹挟着喷涌的怒气,瞬间杀到了猎物跟前。
危急时刻,张谦非但不闪不避,反而高高眯起眼睛,勾画出一道诡异的笑容。
一只粗糙的大手霍然伸出,钳住了程禅真的甩棍。
『你干什么!』花豹发出一声尖锐的咆哮。
她的责问永远不会收到回答,因为拦下她的那个女人,从没说过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