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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子夜在屋檐下挨打的日子没有尽头。
“我就知道,那是野崽子,我就知道!老子在外面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你还想骗我,简直活腻了!”平素那个对她温存宠溺的金老板一瞬间消失了,留在眼前的只是个随时想惩罚她就会绝对不遗余力把她往死里打的男人,“女人做错了事就要挨打,不打怎么证明我是男人。”好像男女有别的标志不在下面的裤裆里,反而在上面的四个骨节上。
有时饭吃了一半,突然金老板就来了兴致,把她按在饭桌上,脱光衣服就开始乱拳挥下,身上淤青和紫痕接二连三地涌现出来,他管挨打叫“领赏”。
“你今天还活着,算是你走运了,你应该感谢我。我替你维持那个老不死的,还要时刻准备着给你弟弟的烂债擦屁股,谁知他哪一天又要给我欠下多少钱,你自己的男人跑了,我还得用我的血汗钱替他养崽子!好啊,段子夜,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不教训教训你,你还真是反天了!”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啊!……求求你,不要打了,你听我说……”
没用的。性和暴力都是快乐的,因为其间有权力。说明一个人是高于另一个人的,哪怕只要高于一个人,他活着也是充满快感的。
屋内传来孩子惊恐的哭号声。
“操,哭什么哭,我现在就掐死她们!”
“不!”她死死抱住他的腰,在他强壮的甩脱下滑了下去,她又抱住他的大腿,求饶的眼泪和鼻涕流进无声哭喊的嘴里,她半贴在地面,不敢松手。
他还穿着皮鞋,狠狠踹她满头满脸。
嗡,有一瞬间,世界没有了声音。
她的耳朵几度被打到短暂失聪,眼睛也出现过两次短暂失明的状况,但终归是保住了孩子的命。有时候他打过了又后悔万分。他手打酸了,她也实在被打累了,两手死抓着孩子半支着身子坐在床上就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他突然翻身起来抱住她,她吓得从梦中惊醒,浑身哆嗦,嘴里念念不停:“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别怕,别怕,是我。”
他握起她的手像模像样地吹着,吻着,“还疼吗?”他的温柔像是这一刻要把全世界都给她。她在他怀里瑟瑟发抖,“不……不疼了……”有时候话说了一半,他又突然翻脸,撕扯她的衣服,“不疼?那就接着打!”他每次都喜欢把她脱光了打,这样巴掌落在细腻皮肤上没有阻力,声音清脆欲折,使他精神振奋,保持干劲。有时候打过了之后,他看到自己怀里绝望的小鼠般的她,又突然感到无限柔情,便两只大手游走,抚摸着她,进入她,享受着她惊恐疼痛又咬牙忍耐的神情。在这个屋檐下,他只管放肆,这真是做人家的孩子时才有的幸福快乐。
挨打的事,子夜不敢说,一是怕母亲知道自己挨打,更不敢让母亲知道她挨打的真实原因,二是离婚是不可能的,父亲的病,以及弟弟不断惹是生非欠下的外债都要靠她的婚姻这桩买卖勉力维持着。金老板说:“我是不会和你离婚的,我还没有打够。没有我的钱,你们段家那么多烂摊子你怎么收?”
母亲有次观察到她脸上的淤青,便问了一句,她就搪塞过去,可是日后每周来的次数虽然越来越少,却总是挂着伤,爱梅又问子夜:“他打你了?”
她终于咬牙点头。
爱梅咬着牙,下颌骨都在发抖,但不一会儿终于长叹一口气:“算了,忍了吧。一个家里,还不是男人说了算。这种事情不能让人知道啊,让人笑话……何况你爸爸的病……唉,怎么会这样,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有什么办法呢。”
有次,爱梅到子夜家去看孩子,夜里留宿,在隔壁屋子能听见金老板毫不掩饰躲避,大声地抽打着子夜,巴掌生生尖锐,扎进她头里,刺进她心里,可是这位母亲心智却非常清醒,她也时刻担心金老板会不会一时冲进来,连带着她也打了,但她心里的真正的算盘始终分明。她也心疼女儿啊,可存仁是撑不住多久了,撒手是早晚的事,一家不能缺男人,大树已经风雨飘摇,为保家屋,只能尽快栽培小树。开业已经算不上是个男人了……家兴不成器,她何尝不知,大学都考不上,成天在外胡乱游荡,靠着连蒙带骗从金老板这里拿钱投资一些看中的生意,收买一些应有的社会关系,这不都是长线投资吗?万一有天这个冤大头真的靠不住了,儿子好歹已经有了投资好的生意,孤儿寡母也不受人欺负。女儿终归是要嫁给别人的,泼出去的水,不管清水、脏水,无一例外。自己当年在父亲面前,不就是矮了弟弟们一截吗?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道理。子夜受这点小苦,不算什么,当初收养了她,她现在长大成人不就要报段家的恩情吗?将来家兴成了,也自然亏待不了她。小不忍则乱大谋,想到这里,她已从心惊肉跳变为心安理得,坦然自若地关了灯,搂着泽安、佑安睡觉。
这年冬天,传来了一个皆大欢喜的好消息,段存仁终于撒手西去了。兄弟姐妹四人扶着棺木,走在清晨灰蒙蒙的飘雪的街上。初雪在北风里打着旋,扫着他们的腿脚。爱梅一走一摇,两腿不停打着摆子,她不是伤心,她是怕。她太怕了,大树终于摧枯拉朽地倾倒了,小树怎么就还是站不起来呢!虽然出殡时间尚早,沿街已经站满了来送行的人,所过之处,人们都鼓掌叫好,仿若迎接金榜题名的捷报,迎接久旱后的甘霖。段存仁一生为一己私欲得罪过太多的人,大家都说他的癌症是老天开眼,自从生病起就日日盼着他出殡,没想到他撑了这么久,众人还以为剧情要急转直下,段存仁要康复出院呢,然而终归是等来了这一天,真是大快人心。割肤的风雪中,小辈们还要装作神情自若地走着,为了父亲受这样的辱。
子夜腾出一只手来捂着自己的肚子。唉,生命流转不停息,怎么就又来了呢。
段存仁死后,金老板也偷笑了很久,不过存款已经是所剩不多,平日在外拼死拼活地挣,心情更是烦躁不安。发现子夜又怀孕了,他的第一反应是:“是我的吗?”子夜现在居然学会了嘲讽地笑,一侧嘴角朝脸颊上提上去,另一侧是冰冷的线条,反问:“你可以等生下来后也带去做亲子鉴定,如果嫌麻烦,也可以生下来就摔死。”
这时节正是计划生育查的最严的时候,金老板的钱这次也不管用了。子夜嫁过来近三年,生养的是别人的孩子,自己不为金老板留下一儿半女,以后在这屋檐下的日子怕是更难过。本以为把父亲送到了头,这场婚姻就没有意义了,谁知道偏偏在这时候又有了身孕,何况母亲在父亲死后不厌其烦地反复来做她的思想工作:为了家兴,这场婚姻一定要维持下去,“皮肉上受些苦算不得什么,我们这些孤儿寡母得为将来长远打算。”子夜还是冷笑,是啊,比起心里的绝望和对活着的不以为然,这些皮肉苦算得了什么。
为了避免被计生委纠察队抓去,她基本不敢出门,母亲还要守着时刻可能回家的家兴,没办法□□过来照顾她。金老板发话:“我只要儿子,你就给我拼命生,直到生下儿子为止。”
金老板尚不能确定子夜肚子里的是个儿子,索性连给她请保姆的钱都省下了。一日,子夜实在嘴馋,想吃桃子,想得都快掉泪,咬咬牙,大夏天穿得严严实实遮掩着肚子,满脸淌汗走上街去买桃子吃。一出拐角,就看见计划生育委员会在巡逻的工作人员朝她一指,大喝着追赶而来。她完全不顾5个月的不便,撒腿就跑,下坡一路俯冲下去。跑了不知多久,几乎精疲力竭时,子夜进入了一片坟地,坟地内绿茵浓密,她眼见得无路可逃,趁没人发现时屏住呼吸爬上一棵老树的树顶。树顶高可蔽日,仰望处又均被其他树冠遮掩,她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其上,因疲累和忐忑而流下的淋漓大汗已经将头发全部浸湿。她嗓子眼干燥粘结,却不得不屏住呼吸。工作人员追进了坟地,巡视了半天却不见一个活人的影子,简直以为自己青天白日撞了邪,撇撇嘴便草草离开。听到脚步声终于远去消失,她敞开心胸大口呼吸,感激的泪水簌簌坠下两颊,混入汗水。阳光细碎,在枝叶间抖落,四野静谧,在风声林语间只有知了偶尔慵懒地鸣叫一两声。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得不寻常。子夜这才注意到身处的正是一颗桃树!这老桃树因为死人的滋养,结满了新鲜肥硕的桃子,她摘下一个在裙边姿势艰难地简单擦了擦,便一大口咬下去,充沛的汁液在她的口腔里飞溅炸开,甘甜一路到达神经末梢,她又落下汩汩幸福的泪水。甜,太甜了。她一口气吃了四个,涨得肚皮发疼,仍不甘心。于是把手边能摘到的都扔下去,四散打到脚下的坟头,她忍着抽筋发酸的四肢爬下桃树,将桃子一颗颗捡回,拢在宽大连衣裙里,作贼一样捧回家。第二年夏天,天气炎热浮躁,她又想起那片桃林,便仔细寻去,接连寻访三次均无果而返,再打听附近居民,对方却都根本不曾听说这附近有过坟地。
子夜一直不敢忘记这一次奇遇,笃定这就是上天赐予的孩子,终将度过凶险风雨、顺利长大,说不定将来还可有一番大作为。只要熬过这时刻紧绷神经、斗智斗勇、贫瘠酸苦的十个月,上天就会给她最丰厚的回报。
然而,再大的奇遇也大不过父权。怀胎6月,金老板拉她去检查胎儿的性别。又是个女儿。金老板脸色阴沉,不过决定并不难下,一夜后,他对她说:“打掉。”神情镇定,语气平缓。
长针在肚皮上稍受阻力,然而肚皮早已被孩子撑得变薄,不甘心的针头稍一用力,就径直穿过肚皮,扎进婴儿的宫殿。“别担心,这一毒针扎进婴儿的头里,她就死了,你很快就会像生孩子一样把她自然分娩出来,处理一下,回去休息休息,不要急着再怀孕了,你的身体要好好养着。”医生也神情镇定,语气平缓。
死婴分娩出来,她看着孩子尚未长成的薄薄的眼皮下凸起的硕大的眼睛,嘴唇微张,仿若死不瞑目。她对着小女儿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宝宝,带着足够的桃子,回到你幸福的老树上。”
休息是没必要的,生育机器永远有她的使命。不生就要挨打,吊起来打,或者被威胁要摔死泽安、佑安,为了保住孩子们,她什么都要忍受。才半年,子夜又怀孕,又是个女儿。长针又扎进了肚皮,她已经对绝望和死亡完全免疫,这次她连留给死婴的最后一句话都没有心思说。
到第三次打掉死胎时,此刻的她,已经无所谓挨打,无所谓是否留住婚姻,她是从出生就被抛弃的多余的人,她活下去,纯粹是为了别人。为什么在这个孤独的世界上,我们一个人受苦和死去,却总要依附于另一个人才显示出生命的意义。这一切的目的和光辉,到底在哪里。
她想报警,控诉丈夫的家暴。母亲流着泪劝阻她:“这事还不够丢人吗?这要是让邻居们都知道了,就算你爸现在不在了,段家还是要脸的啊!”她才做了流产,整个人虚弱得像疾风中的稻草,东倒西歪,金老板得不到儿子,又开始打她。“我不可能就这么放过你的,我就是要你生不如死。”泽安、佑安吓得大哭。子夜险些被打得一命归西,缓了些力气,她终于叫来了警察。警察说:“你们这种家庭纠纷,你们家庭内部要好好解决,不能动手呀。”母亲和家兴都跑来了,向警察保证这只是家庭内部的纠纷,他们家庭内部会很好地解决的。警察很满意地离开了。
“哪家男人不打女人的,怎么别人都没报警?你不嫌丢人现眼吗?”母亲对子夜当头呵斥,神情非常激动。她把子夜拉过来,带着家兴一并向金老板道歉。然而,事情传到了大哥的耳朵里,他当晚就来到了子夜家。
“你来了。”金老板打开门。他从来不叫开业“大哥”。眼前才辨识出段开业的轮廓,他已经三拳五脚将老金打趴在地。
“你连男人都不是,还有资格来打我。”
段开业听得见,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咬紧牙关,抖着,又把老金结结实实地打了一顿,朝他脸上啐了一口,走了。
当晚,金老板跑到岳母面前大闹了一场,威胁要离婚。林爱梅以死相逼,“你们要是离婚,就是不让我活啊!”
子夜开始尝试带着泽安、佑安逃跑,然而她早该料到,搜捕她的队伍的排头兵不是金老板,而正是自己的弟弟段家兴。是啊,如果失掉了她这颗棋子,自己还怎么飞黄腾达,一步登天。为了找他,他拿出了当年高考都没有过的意志力,日夜不弃,他找到她时,已经双眼熬得血红,胡子乱七八糟,完全不像是20岁的人了。因为他心里太清楚了,他只能要求段子夜这样做,他可绝对要求不到林琅头上,林琅为了那个男人都发了疯。
抓回去后又是一顿毒打。金老板没用皮带,换了长长的皮鞭。清脆声响顿挫有力,雪白后背皮开肉绽,脂肪层层翻出。但她这次已经不吭声了,她不哭不闹,只是冷笑。子夜不反抗,只求自己被带回金老板处前由母亲先接走孩子。她太安静了,金老板一度害怕自己打坏了她的脑子,将来生儿子时会影响下一代。打过了她,他又来要她,双手扣紧她背后的伤口里。段子夜的眼里没有泪水,她偶尔瞥见他辛苦又沉溺的表情,恢复了她一贯的冷笑。
如此三番,子夜在第五次怀孕时,终于得到了一个男孩。全家人常舒一口气。
“子夜,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可是男人总要有个儿子才像个男人的样子。我对你们段家,从老到小,花钱无数,真是仁至义尽。你应该感谢我。打你,也是我爱你的表现。”
男孩取名金泽凯,他成长迅速,发育茁壮,满月时,金老板恨不得摆出当年封建皇帝大赦天下的派头,在金王府的所有店面都大设宴席,只要来宾真诚为孩子祝福,都可以大吃大喝,分文不取。
这一趟流水宴席连摆三天,段爱梅在旁小心提醒:“家底不得吃黄一半啊。”
金老板嘿嘿一笑,心想,我的钱怎么花还要你来指手画脚,嘴上却道:“我在当初就跟你们说的明白,钱嘛,挣来就是用来花的,只要开心,怎么花都成,要不然挣钱干嘛,留着盖棺材板啊?现在正是我儿子需要祝福的时候,我老金是没钱,要是有钱,我恨不得把全中国都摆满,摆一水儿的满汉全席,让全天下都保佑我儿子。”
泽凯很快长到两岁,子夜看着他日渐生长的小身体以及两颊脸蛋上的羞红,内心圆满充实,他出生时更像丈夫,如今却越发像自己,那杏核眼,微厚的嘴唇,长大了也是个美男子呢。然而,他和幼时的自己一样,从出生起,就要学会习惯离别和失去,他们的降生也只是为了完成失去的一个环节。
子夜一直忙着给金老板生儿子,频繁的怀孕自然有许多不便。金老板开始找别的女人,后来这种现象越发频繁,子夜挺着大肚子,将他染满骚味的衣服拿去清洗,心里只想着,这些女人,夜里被这个油腻腻的大肚腩压着,必也是享受这滋味的?她对金老板说:“骚味这么重……看来你的审美都下降了。”
他瞪圆眼睛:“又找打是不是?老子的事什么时候要你来管了?”
“我没有管,我哪有资格管呢。”
“你知道就好。”
“孩子们毕竟还在这里,你在外面玩玩就算了,不要带回家就好。”
“你怎么知道是玩玩的,我看她们都比你强。”
她手脚冰凉,指尖发抖,脸上笑着:“是啊,我早已人老珠黄了,怎么能跟人家比,年轻又漂亮。”
“啪”一巴掌卷下来,“还学会贫嘴了。你给我生了两个野种,你有什么资格站着和我说话!”
她都懒得去揉被打肿的脸:“对啊,我哪有说话的份儿,不说我人老珠黄了,光是被打也打得皮糙肉厚了。”
虽然最后一次子夜给金老板怀了儿子,金老板到底还是把人领回了家。此时泽安、佑安已经四岁,满地乱跑。泽凯在襁褓里,哇哇乱叫。
来人干脆在金家小住下来,金老板为了省钱,早已辞退了保姆,所有家务都是子夜一人在操持。现在来了新客,子夜早起为他们做饭。女人穿着睡衣,揉着头发,打着哈欠,睡眼惺忪上了桌,看了看小盆里的稀饭,一翻手都倒在地板上:“这能吃吗?这是猪食吧。”金老板也走出来,殷勤恰似当年对子夜的模样:“怎么了,不好吃吗?段子夜,赶紧给我重新做!”
子夜转过身,又不自觉地冷笑起来。她冷笑的时候整张脸更美,眼睛也恢复了神采。她笑男人,笑男人的幼稚和兽性永远没有进步,世界怎么就是由这样一群总是犯着相同错误的人所主宰的呢。
泽安对于新来的女人永远什么也不问,把佑安拉在身后,好像什么也没看见;而泽凯只知道哭,仿佛觉得母亲实在闲着无事可做一样,非要被他闹得团团转他才心满意足。呵,真是亲生父子俩。
子夜也曾向法院提起离婚,但是段爱梅作为段子夜的母亲,段家兴作为段子夜的弟弟,都亲口向法院证明,段子夜有精神病,她的话不可信。这样的闹剧有什么意思,子夜也并不指望能离开金老板了,只想着把孩子们养大就可以了。如果日后人家看见孩子没有爸爸,不是也要欺侮他们?她自己也有这一层的打算。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率先提出离婚的居然是金老板。带回家的女人说:“老金,你到现在还把她留着是什么意思?”
“唉,你不要多想,不过是留下做个保姆。”
“保姆满地都是,花钱请一个回来就好啊。”
“唉,那不一样,她刚生完孩子,她要是走了,谁给我儿子喂奶啊。小孩子不吃母乳,长大了个子太小啊。”
“请个奶妈不就好了!”
“闭嘴!”女人还想发嗲下去,一下子碰到了金老板的高压线,惹他发作起来,“我儿子的事,必须我说了算!”
女人在老金的吼叫生中瑟瑟发抖,像几欲被狂风摧折的花骨朵,嘤嘤抽泣起来。
“啊啊啊,你看我,是不是说话太大声了。哎呀,你不要这样啊。都是我不好。”
女人干脆借势风雨交加,更加汹涌澎湃。老金虽然忙不迭地安慰着她,可心里自有如意算盘。他不是因为钱,更不是为了情,而是这股恶气至今也咽不下胸口。
倘若过去一清二白的时候,也就罢了;这些年不人不鬼摸爬滚打终于有了钱,就绝不在这世上受任何欺侮。放过段子夜,除非我死。
然而,次年冬天她终于彻底摆脱了他。
年关将至,大街上鹅毛白雪皑皑飞舞。子夜一手拉着孩子,一手拎着烧纸,缩着肩站在川流不息的人潮中。外面的世界已经有了要过年的火红的气味,母女俩手拉着手等着过马路。这场婚姻,她得到的只有老金的这间房子,而她失去的,无以计数。
林琅一定对她所受的苦一无所知,如果她在这里,该有多好。在想念妹妹林琅的这一刻,她瞥见远天明亮的玻璃渣子一样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