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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肠断江城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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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雪蕙哪里知道谢危不是来送别她父亲,他差点就跳河朝她游过来了。

    谢危接到姜伯游的信时,脑子就一片空白,等反应过来已一路骑马赶到码头。

    谢危尚理不清自己对姜雪蕙的想法,只想着看着她,排除无关的人,慢慢等她再大几岁,等她眼里能看到他。谁知道她竟要离开京城。

    当一路赶来,隔着河道,面对面望见她在船上,她第一次对着他绽放的笑容,与他挥手道别。

    谢危眼眶竟有些发酸,内心空落落的。他想留下她,可又不知用什么身份和理由能留下她。如同现在望见她在面前,伸手却触不可及。

    江边的人有送别亲友后陆续离开。天空飞来几只大雁哀鸣着,似刚从南方归来。可她却要去杭州,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他的侍卫刀琴见谢危的身形摇摇欲坠,赶紧拉住他。这时剑书过来说晚点有一艘中等船只,头一段路同姜尚书他们搭乘的船一样。

    谢危毫不犹豫就让剑书去安排。他走到旁边的茶摊上等着。他心情低落,随意找了个茶摊招幌后面坐着,这样能挡着点江风。

    茶摊老板见他气度不凡,赶紧给他上茶。他才坐上不久,就有两位等着乘船的中年官员坐在招幌前面。

    江边的茶摊要招揽路过的船只,挂出来的招幌做的特别大,两人大的布料足以挡住后面的一张桌子。

    两位官员没看到招幌的谢危和刀琴,以为茶摊无人,见老板离的远,便小声谈起了话。

    “师兄,你可瞧见了,方才那位可是大师兄和他的大闺女。虽然穿着男装,分明就是位姑娘。”

    “师弟,看到了。是她,当年那小姑娘长那么大了。“

    “师兄,她小时候就明眸皓齿,长大更是好看。大师兄这些年为了她连酒都很少喝了。”

    “哎,能不看紧点吗?师弟,我方才不让你前去同他打招呼,就是怕他闺女看见我们会想起当年的事。”

    “啊?难怪了。还是师兄行事稳妥。这些年大师兄的职位远超你我,仍视你我为过命之交,我们确实不该让他为难。”

    “是啊。谁能想到大师兄能有今日的造化。都怪那老不修,身为座师,竟然有下作的癖好。

    我与他同乡,若我早知他是道貌岸然之辈,能及时提醒大师兄,就不会让那事情发生。时隔多年,每次看到那孩子,我内心仍是有些愧疚。“

    ”师兄,这哪能怪你。我们当年都是那人座下的弟子,涉世未深,实在想不出此人......哎哎“

    “当年我还没成家,见到这么小的女娃浑身是血倒在地上,连做了多日的噩梦。幸亏孩子没事,不然我终生难以心安。”

    “师兄,当年你很勇敢了。不惜放弃前程陪着他们兄弟去告御状,才将那人拉下马。”

    “师弟你也一样啊。将家里给的唯一的机会拿来救我们,帮着引见了一位老大臣,这才让我们没被那人反咬成功。你的前程也被拖累了。”

    “呵呵,大家都没事就好了。那孩子如今健康开朗,这一切就值了。前阵子我家夫人想让我同大师兄闺女提一门亲事,是她娘家伯府嫂子的嫡长子。我在犹豫该不该同他提。”

    “师弟,若年纪超过七岁,就不必再提了。以前大师兄就私下同我说过,怕他闺女有心病,宁可考虑年纪比孩子小的,都不要年长太多的。”

    “啊,明白了。不提了。师兄你潜心钻研学问,久不出门,大师兄还老问起你的事。”

    “惭愧,这些年若非大师兄相邀,我都很少去他府上打扰。那人最初是缠着我去的大师兄家,怪我不够警醒。这些年着实是心头过意不去。”

    “师兄,倒也不必如此。当年小姑娘年幼体弱,被打的头破血流还能奋力反抗。大师兄说重金请了武艺师傅教导她,她亦潜心苦学。想来是位坚毅勇敢的姑娘。

    大师兄家一直很感激你仗义相助,你别太介怀了。”

    “师弟,他们过的好我就心安了。前些日我回乡,听说那人如今重病缠身,瘫痪在床。可见举头三尺有神明,就该他受此劫难。”

    “那真是大快人心了。师兄,船来了,我们走吧。”

    两位官员离开一会,剑书也来了,同谢危道:“先生,船来了。”

    却见谢危握杯子的手鲜血淋漓,茶杯竟已碎裂在他手中。

    他眼神阴沉摄人,道:“不去了。剑书,你帮我叫刑部的陈瀛来府中一趟。刀琴,去查一下那两人的身份。”

    剑书知道陈瀛是刑部官员,此人办案能力出众,喜用阴私手段。处事甚圆滑。他有意于刑部侍郎的位置。多次向谢危递投名状,谢危都没给他回应。如今叫他,是要用他了吧。

    陈瀛听闻谢危传召大喜,听完谢危的要求。他来回跑了两趟。

    仗着混迹刑部多年的经验,神不知鬼不觉将所有奏折和证据都秘密拿到手。到了晚上就都送到了谢危手上。

    谢危看手中的公文密折。上头记录了一桩陈年旧案。因涉及朝中官员,被秘密封存起来,甚少人知晓。

    案件均用了化名,记录一位曾任科考主考官的官员喜好女童,因科考结识的某学生夫妇相貌出众,便垂涎他家中的幼女,多次拉其他学生到该学生家中喝酒谈天。

    某日该学生搬迁新居后,趁其家中混乱,某学生和两位同窗在外院酒醉时,偷潜入内院意图猥亵他家幼女。

    该女童才七岁,奋力反抗被殴打重伤,小丫鬟护主慌乱中用花瓶砸伤该官员。该官员被学生们当场抓获。

    为保女儿名节,私下送去衙门,人却被放了出来。而小丫鬟则下了狱。

    某学生和兄长气愤不已,联合在场两位同窗多方奔走,设法告到御前。

    帝大怒,因该官员出身世家,只撤了他的职务,勒令其返乡反省。小丫鬟最终获释,回归姜府。

    谢危左手拇指在“被殴打重伤”的字样上用力一划,心头的怒意高涨,包扎好的右手险些再度出血。

    这案件很是奇怪,涉及受害者的信息要么用化名或语焉不详。所有物证都秘密封存,若非特意寻找,怕很难发现。再看案件记录人:张政

    张政记录审查了此案,还写了一份奏折,深情并茂地痛诉该官员罔顾人伦礼法。更在奏折中直言,此人今日能对官员子女下手,他日未必不敢偷窥同龄的公主云云。

    这份奏折成功挑起先皇怒火,但过犹不及。一旦先皇发难,敢用公主做例子的张政也会被先皇厌弃。

    张政此前所有奏折行文都是平白直叙,不含感情。这份奏折算十分出格了。

    谢危看到名字就明白了。张政就是张遮父亲。他当年定是暗中相助姜家,不惜搭上前程为他们讨公道。

    难怪姜伯游交友满天下,却十分看重张家。姜雪蕙从未去过张家,居然清楚记得他家地址,带着从山里脱险的他和妹妹去投奔张家。

    谢危看完所有资料,将它们投入火盆付之一炬。他写下个人名和地址,叫来刀琴。神情森冷,咬牙道:“去查一下这老畜生在哪?什么状况?”

    过了八九日,才到达第一所歇脚的驿站时,同行的姜父准备歇一日就往回返。他却意外收到一封无名氏寄来的邸报。

    邸报上面除了朝中大事,角落有一段文字记录了某地闲赋在家的官员被虐杀。因他曾侮辱过凶手的妹妹。女孩长大后过不去心头的坎,议亲前自杀了。凶手悲愤下潜入他家捅了数十刀。

    官员死状凄惨,手骨粉碎,肠穿肚烂。偏生又没伤到要害处,据说那人哀嚎了三天三夜才死去。惨状让老衙役都看吐了。

    因凶手情有可原,交了巨额罚金,判流放一年就草草结案了。那人的家族还想给衙门施压,反倒让这事传开了。从此家门被扔下了无数臭鸡蛋和垃圾粪便。

    他当时看到邸报,就赶紧给大哥看。再交到女儿手上,姜父看着大女儿的神情忐忑不安。

    姜雪蕙笑了,温言道:“这也是因果报应了。爹爹,莫担心,女儿早忘了此人。”

    姜伯游见她神色平淡,这才放心。姜父后来听师弟说起案情被传开后,此官员的家族都因此蒙羞数年,不得不举家搬离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