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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街上行人便是忙碌非凡,有人神色仓惶,亦有人泰然漫步,大街小巷皆有屋舍林立,整个俞城都渡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迎接再一次全新的苏醒。
“师叔!小师叔!你在吗!”一道牟足了劲儿的吆喝声划过街巷便劈了进来。
白筠走过去打开窗,看着楼下的一团水绿色但笑不语。
小姑娘今日认真地绾了发,换了一身淡雅衣裙,不似平日在书院里束发深衣,颇显得风姿绰约。
见白筠下得楼来,风予晗立即笑脸盈盈地迎了上去:“小师叔不是要寻个好地方开家店铺吗,带上师侄如何?”
白筠就知道这捣蛋鬼耐不住性子,唇边笑意更甚:“哦?莫非我的宝贝师侄还懂这风水玄术?”接着装作侧头懊恼道,“正巧我相中那地界似是闹着邪祟,看来可以先让师侄前去探查一番。”
邪祟……风予晗吞了吞口水,眼神有些飘忽不定,紧张之色跃于面上,白筠看得她这副模样,已经想好要怎么开口安抚她受惊的小心脏了。
可谁知她忽而仰起头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眸中蔓延开来的反是愈发浓烈的好奇:“带我去!一定!”
白筠被拽的晃了晃神,见她这激动的神情才发觉自家师侄原来一点都不怕鬼魂之类,真是失策。
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道:“走吧,我已和屋主约好辰时相见。”
她听到后惊喜不已,连忙跟在白筠的身后逆入这湍急人流。
☆
“就义安门这地界,该是热闹非凡,这人来人往的,还真能闹鬼不成?”随着二人的行进,眼前的城门愈显雄伟姿态,风予晗一边紧盯着小师叔头顶的发冠,一边穿梭在人海之中,心里却不禁产生了一丝疑惑。
思考问题的她不知不觉就放慢了脚步,殊不知那发冠的的主人所走的方向已经和她的偏离了不少。
就在她垂眸出神之际,突然被人从后方用力拽住了手腕,随之传来了向后的拉力。
她被吓了一跳,第一反应便是抬眼朝面前的人群寻去,却已不见那熟悉的青玉发冠。
“是我。”白筠再次无奈叹气,为了避免这小家伙下一刻就惊叫出声,他连忙用力将她拖到了身旁,皱眉道:“还没到地方你就已然疑神疑鬼了。”手指了指义安城门,“走路也不专心,再往前走你可就出了城了。”
风予晗被这一个瞬间惊得愣了神,听得白筠数落她,更是在心里为自己打抱不平,明明是他吓着她了才是,哪怕是提前吱一声也好啊,低着头小声抱怨:“还不是你不肯接我的话,那我便只能自己想了。”
刚嘀咕完,抬头就撞上了对方的一脸凶狠,吓得她又再次怏怏地垂下了头。
白筠拽着她朝街侧走去,语气不善:“你怎么不想想,要不是闹鬼我还能在义安门找到空闲铺子?”
良久,她才幽幽开口:“我还以为就凭小师叔的性子,会找个清静点儿的地方安生度日呢。”
其实说这话时她内心还是有点忐忑的,可是最近萦绕在心间不好的预感总是挥之不去,她总觉得他们不应该来这儿。
她抬眸审视着他,衣冠齐整、背影修长,旁人也常称赞他温润如玉,实是与这喧闹街市不符,她甩了甩头,想来还是习惯了他在书院里教书时的温和儒雅。
“然后面临生意清冷,无人问津?”白筠停住了步子,“晗儿,既然我已决心下山开间店铺谋生,那我便不再是书院里的教书先生。”
“那你也始终是我的小师叔啊!你……”
这下好了,她干嘛好死不死地偏要去踩老虎尾巴。
对视的瞬间,他的眼神里沉寂无波,风予晗咬着唇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听出来这句话里充斥着一种无名的挣扎,这更像是小师叔说给他自己听的话。
于是扭过了头不想再做争执,她可不想再去得寸进尺地摸老虎屁股,否则待会儿师叔炸毛起来非得好好治她一顿不可,最近没少坏他的事儿,指不定就攒了好些气正没地撒呢。
可仔细想来,近日以来的许多疑惑她也一直忍着没有问出口,这突然的变动又何尝不显示着古怪,更不消说是一年下山只三两次的小师叔,他做出这种决定绝非表面上那么轻松。只是大人的世界里总是有着万千不得已,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便也没什么好追问的了。
她就是想看一看自己一直崇敬的人会选择怎样的生活,是否平顺,是否安乐。
结果真是意料之中的不尽人意。
眉头纠在了一起,她都被自己的苦心所感动到了,面前的人还丝毫不领情,只知道自己一味地承担,又想到此时的这种场景,她在心中急得抓耳挠腮,谁倒是快来打破这尴尬的局面啊!
早知道就不应该招惹他的,就算平日里脾气再温和,闹起别扭来还是和隔壁被她咬了糖人儿的二柱一模一样!
该庆幸的是,向上天祈祷还是有点用的。
“哎呀,您就是信中提到的一身青衣的白先生吧!鄙人俞守信,在此恭候多时了,快先请进。”一个方面大耳的青年男子突然跳了出来,挺着大肚腩热情相迎,他翘起的嘴角挤压着圆盘似的大脸,露出高矮不一的门牙,还挥舞着又白又胖的双手一个劲儿地将他们引进屋内。
风予晗这才发现小师叔带着她停下来的地方便已是街边的一处商铺。
从外边望去,店面及门口都甚是宽敞,跟着走了进去,内里修饰也是十分精细雅致。
她溜到了白筠身旁,眼中直冒精光,悄声道:“这下赚了!小师叔的经商之路看来很是顺风顺水嘛!”
白筠仍是没好气地敲了敲她靠过来的脑袋,转向那个中年男子问道:“在下听闻先生信中提起的邪祟之事……”
“哎!说起来我的心都在滴血呐!我这老实人也就不瞒着你们了。”俞守信说着说着就用自己的大胖手抹了一把鼻涕和眼泪,欣赏到这及时雨一般的表演,风予晗忍不住撇了撇嘴以示佩服。
“您说怪不怪,我这儿井中的水,每到月圆之日都会呈现出诡异的红色,几日后又会恢复正常。”俞守信突然严肃又谨慎的语气更是为此添了一丝恐怖气息。
风予晗陷入沉思,心道这可真是像极了儿时季婆婆给她讲的鬼故事的开头。
俞守信接着说道:“初时我还不信,想着是这些生意人想赊赖银子才变得戏法,可是他们最后全都被吓得连夜跑路,还四处叫嚷着此地必有冤魂索命!”
他的眼泪又刷刷的淌了下来,磕磕巴巴地哭诉道:“我、我的银子还没收呢……就、就跑了!”
风予晗拼命忍着自己的笑意,看来这俞先生是真得伤到心坎儿里了,她也不好笑出声来。
白筠见她抿着唇眉眼弯弯的样子,也跟着心情舒畅起来,他朝俞守信问道:“阁下是否方便带我们去看看这里的井水?”
“当然可以!这边请。”俞守信说着就走到了空荡荡的屋子后侧推开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
随着阳光的不断渗入,视野一下子变得开阔起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花花绿绿的繁茂景象。
“哇!”风予晗迈开腿跑到了中央,“想不到你这地方还真是别有洞天!”
“只是这院落虽广阔,但似乎占了人家的地盘。”她发现隔壁店铺后侧的空地也包含在了这个院落的范围之内。
俞守信跟着白筠一起走了过来,用自己的胖手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其实隔壁的商铺也是在我名下的地产,这个院落就建成了可以两边共用的样式。”
“莫非……这一排的店铺都是你的?”
“不不不”,俞守信连忙摇着自己又白又胖的双手,“我也就只占个七八九十间吧,其余可都是别户人家的。”
听到此,风予晗感觉自己的小世界瞬间崩塌了,她发现这位俞先生虽然傻乎乎的,又圆乎乎的,可他那上好面料的鲜艳衣袍,缠在圆肚子上镶着金线的腰带,甚至鞋面上的精致绣工,都无一不显示着他的富贵。
她瘪着嘴走到白筠身旁,扯了扯他的衣袖,抬头一脸认真地说道:“小师叔可一定要努力多赚些银子。”
白筠笑着看她:“那我们就先要来解决这水质变色的问题。”
她点点头,目光坚定。
“二位请过来这边。”俞守信已经站在了一口井边朝他们招手,接着便取了一桶水上来。
走过去低头看了看,白筠眉头轻皱,风予晗也是不思其解:“果真是隐隐发红。”
俞守信道:“今日正值望日,若是到了夜里再从这井中望下去,那赤色的水才委实渗人,就像……”他的喉间上下滚动着,有些难以说出下文。
“就像是血水一般。”风予晗接话道。
俞守信掏出一块绣纹细致的手帕擦了擦额角的汗:“姑娘说得不错。”
“井中可有探查是否有异物?”白筠问道。
俞守信摇头:“我寻人下去看过,未见异常。”
“那这附近还有没有哪些可疑之处?”
俞守信道:“义安门这两侧皆是些商铺和各式摊位,在此经营着的也都是些来这不久的生意人……”他动了动脑袋似是很费劲的样子,一张圆脸快纠成了一块面团,“再者只有我这儿的商铺没人敢来,我去街坊间也打听了一下,这种异象并不多见。”
“那就是说,还是有其他地方的井水也变成了红色。”
俞守信点点头:“不多,距离我这儿也都很近。”他顿了顿像是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对了!最近的个把月里,义安门以北那边一直闹得不得安生,听说也是有鬼,不久前还去大闹过官府。”
“北边……”白筠转向自己影子的大致朝向,扎入地下的围墙却阻碍了他的视线,“俞先生可有打听到是闹着什么鬼?”
俞守信摇头道:“我去问了好几个人,要么是一脸惶恐地闭口不谈,要么就直接快步走开。”
白筠眸光微沉:“看来我们要去趟北边问问清楚了。”他又走到井边低头闻了闻桶里盛着的水,皱了皱眉,抬头道,“也许你这儿只是被恰好牵连上了也不一定。”
“那里是什么地方啊?”风予晗坐在树上指着院子后侧的方向,远处有一座高大的楼阁,耸立在一片低矮房屋中很是显眼,而它正好就处在他们方才提到的北边。
白筠见她眨眼间又跑到了那么高的树上去,再看看某人的裙角都挂在树枝上了还不自知,面上凝了霜,斥道:“晗儿!快些下来!”
和在书院里时真是一般顽皮!每次都要他跟在后面苦口说教,还始终死性不改。
“小晗小姐说的应该是那‘义安客店’,它可是家名气不小的旅店,开了许多年了,因这义安门人流密集,生意一直都很不错,而在那周围便都是些平常百姓的住所了。”
说话间,她脚尖轻点几次已然落回了地面,只是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白筠则盯着她裙子上划的一道大口子皱着眉。
他这师侄可真是随了他那位好师兄,好的不学,四处乱来倒是得了个真传。
俞守信站在二人中间还转不来弯儿,只知道此时的局面十分尴尬,话也不知要从何说起了。
“姑娘好奇那‘义安客店’,不如同在下一起前去查探查探?”
身后说话声直入人心,白筠立即旋步将风予晗护在身后,一脸警惕的盯着来人。
男子不知何时从何处走来,一直到他开口之前,白筠和风予晗皆没有察觉到丝毫气息和声音。
他站在那里散发出令人心惊胆战的气息,没有掩饰自己异常强大的实力。
俞守信见两方剑拔弩张的气势着实被吓得不轻,连忙走到中间打着圆场:“几位都不要冲动哈,大家和气一些。”
接着一脸堆笑地向白筠和风予晗介绍道:“这位是黎公子,二位来之前刚买下了隔壁的商铺。”
又转向黎川那边,道:“这两位是白公子和小晗小姐,正与在下商谈这间店铺的相关事宜呢。”
俞守信笑得很是憨厚:“大家以后说不定要做邻居的嘛!友好相处,几位定要友好相处,常言道——和气生财嘛!”
黎川收敛了那骇人的气息,勾唇笑到:“方才还想着来一场英雄救美,没想到小姑娘轻功了得,轻轻松松便下了来。”
“我既然上得去又怎会下不来!”风予晗躲在白筠身后反驳。
黎川眯了眯眼,绕开白筠侧身探头看向她:“如何,我们一起去破解这血水之谜。”
白筠后退一步将身后人护得更加严实,眼中警惕不减一分。
风予晗也皱着眉头躲到了另一侧,这人的气息以及他的妖冶模样,令她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看来小姑娘还有些怕生。”黎川直起身,一头墨发倾泻而下,衬得脸色极白,指尖拎着一把折扇。
他的眼尾似是盛着邪气,敛了方才笑眯眯的模样,目光仍是盯着风予晗的方向,道:“细看之下,小姑娘倒是长得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当然,那位也是个大美人。”
闻言风予晗只觉得全身僵硬,血液全都朝着心口处聚集,“砰砰”的似要爆裂开来。
黎川捏着闭合的折扇在手心中拍了拍,笑道,“看来真是一场愉快的巧……”合呢。
话未说完,风予晗一个起跃当场便翻墙而去,瞬间不见了踪影,白筠也没有料到身后的人竟会直接逃走,转身追了上去。
“她这么怕我做什么。”黎川一脸困惑地看向俞守信,他就是出场霸气了些也不至于吓到直接翻墙就跑呀。
难道……是因为他方才说的话?
脸上的表情逐渐意味深长了起来,他握着折扇的指尖微微收拢。
俞守信则是站在原地看着二人远去的方向目瞪口呆,身旁的这位祖宗还一脸无辜的问他缘由,他抱怨道:“哎哟!公子您呐!真是……哎!”
俞守信急得在原地跺脚,他哪知道小姑娘作甚这么怕他!他只知道自己的生意就快要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