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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脚还是有些冰冷酥麻,风予晗无法全力施展轻功,只敢踩在屋檐上疾跑。街上行人密集,为免被人围观她索性混进了人群之中。
这初夏里的温和天,她身上却直冒冷汗。
看着自己还在发抖的双手,风予晗开始懊恼自己面对恐惧时的屈服与无力。
环在那人身上的气息,与当年见到的很是相似,不过还不是完全相同,真正吓跑她的反是他提到故人的那句话。
故人……只盼那是句玩笑话吧。
如果真得知道她是谁,就凭那人的实力,完全可以直接过来抓走她,甚至杀了她。
深呼吸了好几次,待气息平稳下来后,她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去。
然而一刻钟后,她还是游荡在街头巷尾之间,期间已回头观望了数次,她那轻功奇差的小师叔终是辜负了她的期望没能追上来。
“咕噜咕噜……”,风予晗捂住肚子拖着腿往前走去,饿到精神涣散之际摸到了腰间的一个小小荷包。
心中一喜,拽下来清点了一下里面的碎银,她的嘴角开始抑制不住的往上翘了起来。
来往的行人在经过时看到此景都接连摇头叹气,这孩子芳华正茂的年纪却一身邋遢的站在街上傻笑,真是可惜呐!
☆
半刻后,风予晗站在一处楼阁前面纠结万分,牌匾上的“义安客店”四个大字写得苍劲有力,历经年岁的洗礼后又多了几分沧桑气概,她抬头盯了好久,阳光明耀得令她有些晕眩,内心天人交战一番后还是循着肉香踏了进去。
“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呐?”店小二在她才迈进来半条腿的时候就跑上前来招呼,吓得她直接绊得踉跄了进去。
店小二连忙上前扶了一把:“哎哟哎哟!真是对不住。”
她在整早的奔波和惊吓中已经疲惫不已,摸出自己的荷包直接放在了店小二的手里:“吃饭,就这么多。”
“好嘞!这边请——”一个“请”字被他说得七拐八折,转身掂了掂手中荷包的重量,朝身旁端茶的另外一人嘱咐了几句后,便将风予晗引上二楼。
楼下大堂里已是坐的满满当当,风予晗只觉得脑袋嗡嗡地响,一阶一阶的踩着楼梯上去,传来的声响更是愈发嘈杂。
男人们围着桌子一碗接一碗地往下灌,中气十足地互相畅谈着近日见闻,上到朝廷大事,下至儿女妻妾,皆可听闻。
话本里的高手们就该是隐在这种场所里打探消息的,还有什么方法能比兴尽之余时的口无遮拦还要来的方便呢?
店小二将风予晗引到靠窗处的空座,赔笑道:“店里多是来往俞城的旅客,途经此处休憩撒欢,姑娘莫见怪,在此稍候片刻,马上就给您上菜。”
她点点头坐了下来,心里叹道这顿饭吃的可真是不容易,而就在她的身后,一个黑影悄然逼近。
“小——晗——晗!”
身后的人扑过来就将她环在怀里一个劲儿地蹭,风予晗感受到那凹凸有致的身材曲线,开口喊道:“裴、裴姨。”
裴宣放开后围着她打量了一圈,转身坐在了对面,惊叹道:“半年未见,小晗晗竟又长高了!真是出落得越发标致可人儿!”
“裴姨,我可坐着呢……”
裴宣哈哈大笑几声,问道:“季婆婆呢?她身体可还康健?”
“婆婆留信说要外出一趟,正巧赶上了我休沐归来。”
“那你们这次便见不着面了,哎……”裴宣端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接着说道,“没人管着你,不在夕华街好好待着,跑来义安门可是有什么事?”
“恩……我和小师叔过来瞧瞧这边的商铺。”
“准备来义安门开店啊……”裴宣续了一杯水,端到嘴边,“近几年来多少生意人蜂拥而至,又多少人落魄而归。”
风予晗歪斜着头看向店内大块朵硕、大碗喝酒的客人,她也觉得师叔受不住这么嘈杂的环境,可是他偏偏选了个俞城最繁盛的地方。
裴宣的目光迥然有神,似是能看穿对面人的心思一般,又见她此时孤身一人,叹气道:“你那小师叔我偶有听闻,说在书院里很是照顾你,但不论如何你此刻看起来却是很累。”
“走,裴姨那边的饭菜方才上齐,再不去吃可就凉了。”裴宣站起身来,牵住风予晗的手就将她拉到了邻近的雅座,本端着茶水走过来的店小二又快步折了过去。
“那姑娘的饭菜就直接给您上来这边?”店小二一如既往地热情。
“恩,麻烦了。”她转向裴宣,“裴姨……”
裴宣给她手里塞了双筷子,推了推面前的碟碗:“先吃吧,吃饱了咱们再聊。”
握了握手里的木筷,她点头:“好……”
裴宣看着对面的人儿大口的夹着菜往嘴里塞,目光变得柔和,看着看着就发起了呆。
风予晗抬头就见裴宣一脸痴像地盯着她看,一口菜差点卡在了嗓子眼里,呛得她一口干了杯子里的白水,但她立马就愣住了,突然侧头更大声地咳嗽起来,泪花在眼眶里打着转,“这、这是、酒?”。
裴宣连忙起身帮她顺气,瞥到桌上的酒壶,她抚着额懊悔不已,“抱歉了小晗晗,裴姨那会儿坐在这里小酌了几杯来着。”
风予晗咳得天昏地暗,喝了好几杯水都难以解去喉中辛辣,最终平息下来后感觉话都无法说出来。
裴宣举起水壶给她添了茶水,一脸担忧地重新坐回对面。
胃里火辣辣的,脑袋晕乎乎的,风予晗执起筷子吃了两口后,手又伸向了放在桌上的酒壶,裴宣见状立即摁住了她的手:“可不能再喝了!”
“味道不错,裴姨再给我尝尝。”她面上微红,眼中却还算清明。
裴宣犹豫了一下,心想她的年纪也确实能少尝些酒了,只是今日还有公务缠身,待会儿还得找可靠的人早些送她回去。
“那就只许再小口地品一品了啊!”裴宣松开摁着她的手。
风予晗点点头,给自己满了一杯,给裴宣也满了一杯,她举起杯子对着裴宣晃了晃,仰头啜了一小口,还要回味地咂咂嘴巴。裴宣见她如此郑重其事喝酒的模样,也乐得陪她喝了起来。
“小晗晗今日是遇见了什么烦心事?”裴宣开始套话。
风予晗像是泄了气一般将上身瘫在桌子上,只用胳膊虚撑着,她抬起下巴,说道:“见到了赤色的水,还遇见了可怕的人……”手握成拳在桌上懊恼地锤了几下,“还惹恼了师叔,被训了……”
“赤色的水?可怕的人?在商铺那边?”闻言,裴宣瞬间面露严肃,一连抛出了好几个问题。
风予晗轻点着头,答非所问道:“毛毛呢?给它也尝尝这美味琼浆。”
“毛毛被我放出去查案了。”裴宣有些急,“你先说说早上在街市那边都发生了什么。”
对面的人已经彻底趴在了桌子上,摇了几下也不见声响,裴宣看着她是满脸的心疼与无奈,内心后悔应该早些问她这些事情。
她转着桌上的杯子,脑中飞速地思索着所有已知的线索。先是义安门北的住户相继报官,向他们反映家中井水突显异色,随后也派人进行了多次检验,结果确认了井水中竟混入了大量的鲜血。在感到震惊的同时,司理院由她带队,全院出动进行了挨家挨户的访查,只是范围甚广,周围又有居民百余户,直至今日都未见成效。
她望向窗外,惆怅不已,现下这附近的住户都整日绷直着神经,生怕谣言传出去将这里划为阴邪之地,近日隔三差五就要来官府里闹一闹,指责他们办事不力。小口啜着酒,裴宣也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她来这里之前那人就嘱咐过:俞城远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管不了的古怪事情的就不要管,后来这也成为了这里官府行事的一条不成文的原则。所以就算有人死因不明,或是哪里突发异象,他们所做的往往不是细入调查,反是帮忙找借口搪塞百姓。
然而这次的这件事却是影响到了不少人的生活所需,他们也想尽快解决,而且依照小晗晗所说,距离这里还有些距离的城门街市那边也受到了影响,再不查明只怕会不断扩大范围,那样就更不好再细查了。
裴宣还陷在沉思之中,听得楼上脚步声密集,周围吃饭喝酒的人群也纷纷躁动起来,都围在了楼梯口谈论着什么。
“死人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楼上楼下的人都开始慌张乱窜。
“天呐真得死了?你看见尸体没?怎么死的?”一楼的食客抓住从楼上跑下来的住客问个不停。
住客一脸惊恐地喘着气,用手在脖颈处比划了几下:“一刀割喉啊!”又用食指和大拇指比着长度,“那伤口,足足有这么深,真是下了狠手哇!脖子都割断了一半儿!”
见他绘声绘色地形容着凶案现场,挤不上楼梯的食客都聚拢了过来,你一嘴我一嘴的问着。
“伤口多深?你说怎么死的来着?”
“死的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他死的时候睁着眼还是闭着眼?”那人一本正经地接着说道,“他要是死不瞑目就定是他杀啊!”一群人接连点头附和。
被围在中间的住客本来说得兴致高昂,结果一群人过来问得他昏头转向,舌头翻得都快打了结儿。这时有一人从人群中挤进来,站在他身旁,说道:“来来来,大家不要挤,一个铜板问一个问题。”他说着伸手一抓,旁边的桌子就飞到了面前,指着桌面,“铜钱放这儿。”
住客才想质问身旁自顾自用他做起生意的这个怪人,转头刚对上他的视线便将嘴里的话一口咽了下去,只因那人看着虽面上挂笑,他却被那一记眼神震慑得心惊肉跳,心知此人必不是个好惹的主,他便顺势坐在了桌子前,朝着众人招招手:“先给铜板的先问啊,一个一个的来。”
站在门口的白筠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居中那人收铜板忙得不亦乐乎,正是黎川是也。
白筠抬头巡视着店内,共有四层,一二层都摆放着桌椅供食客吃饭,三四层都是房间供住客休息,看起来就是一家普通的旅店。
“我压是谋杀!”一群人跟着将碎银丢在了桌子一侧。
“我赌是自杀!”另一群人的气势也毫不示弱,举着碎银丢在了另外一侧。
白筠听到那边声响愈发热闹起来,黎川在里面竟又开了把赌局,他不耐烦的走出门去,根据风予晗跑的大致朝向他才追来了这里,这会儿她也该是肚子饿了,而附近能吃东西的只这一家,便过来碰碰运气,谁知在门口又遇见了黎川。
今天真是不宜出行,他在门口吹着风,看着来往的行人,盘算着等楼上人群散去一些就上去找找。
二楼,裴宣被喧闹声吸引了注意,还趴在桌上酣睡着的风予晗也被吵得渐渐转醒,迷糊间,嘴里断断续续地嘟囔着细碎的字词。
“我去楼上看看情况,你不要乱跑,待会儿就送你回去。”裴宣拍拍她的背,风予晗半睁开眼点点头,转头又睡了过去。
扯下雕刻精致的玉质腰牌,裴宣走向楼梯处,拿起来面向众人:“司理院办案,还请一让。”
她从人群让出来的细窄道路间走了上去,一路通往了三楼靠边的一个房间前,屋内有一人仰倒在血泊之中,喉间断裂,右手握着一把染血的匕首。
她上前探了探鼻息,从腰间拿出一张竹纸展开,将上面的画像放在死者脸旁对比了一下,转头对门口惊恐不已的客店老板说道:“死者是正在追捕中的通缉要犯,我们需要暂时封锁此地。”
客店老板吓得腿都软了半截,全凭那个之前带风予晗上楼的店小二在一旁扶着他,他缓缓地点着头,让店内人手都前去安置客人。
裴宣走到一旁打开窗,将竹筒朝上,一阵黑色烟雾划过半空,楼下的曹三看到信号后,转身去调集附近的人过来帮忙。
她环视着屋内,将床底、衣柜、箱子里都翻了一遍,有些气喘的问道:“他住在这里多长时间?”
客店老板颤巍巍地被扶在门口不敢离去,“他、他……”
“住这里第三日了。”店小二替他回答道。
“只他一人?”
店小二点头道:“一直都是他一人,也并未见他与人有过来往。”
裴宣踢了踢地上倒着的几个大箱子,目光锐利:“这是他带来的吗?”
对方点头。
“你们就没觉得可疑吗?一个人带着这么多行李!”裴宣有些气急。
店小二抿唇一笑:“我们只管客人吃住,其他的不敢过问。”
“呵!难怪你们这儿生意这么好!”裴宣冷笑,“所以死个人或是有人在这儿失踪也丝毫不妨碍你们是吗?”
她逼近店小二,问道:“昨日,一位食客的孩子在你们这儿失踪,你们可知晓?”
对方点头:“我们帮她找过,也报了官。”
“所以呢?找到了吗!报了官就再也不管了吗!”她一把拽起店小二的衣领,“你们这儿藏着多少犯案之人,你们就真得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们都是……客人。”店小二被勒得喘不过气。
“把江洋大盗,甚至是背负好几条人命的追捕要犯当做是客人?你们可真是好客啊!”裴宣眼神发狠地看向旁边浑身发抖的客店老板,将店小二狠狠摔在了地上。
此时,曹三跑上楼来,向裴宣垂首道:“司理院已全数到齐。”
“好。”裴宣扬眉,“从现在起,立即封锁这里,一个也别放出去!那会儿跑走了的,也都给我追回来!”
盯着地上的尸体,命人前去验尸,裴宣在一旁看着,内心甚是烦躁。这人贩子死不足惜,多次从邻郡拐卖幼童,这次还跑到了俞城来犯案,他虽死得蹊跷,但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些从这里凭空消失了的孩子。
额角青筋直跳,裴宣站在楼上向下望去,她倒是要好好看看,在这一片喧闹之下究竟还藏着些什么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