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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予晗无法形容眼前的景象带给她的震惊和惊悚,白骨堆积成片,偶有青绿的磷火躲在其中一闪一现,像极了葬身于此地之人的叹息,端的是一副骇人又哀痛的画面。
“这些……都是人……”风予晗蹲下来,伸出界外想要触摸的手在空中踌躇不进,抚去脸上那层惊恐后,留下的更多是难以置信。
念奴飘啊飘,飘出了他们脚下仅有的一块净土——说不上是净土,只是元珠被扔下来时将此处的尸骨都化作了粉尘。它们两只围着两具背靠而拥的无头骨架,看起来似是欢快的转起了圈来。
风予晗眼眸一弯,笑意却未涌现,问他们:“原来这就是你们吗?”
念奴无法开口说话,只是晃着衣服上摇摇欲坠的脑袋,想要向她点头。
看来她猜对了,那两副骨架便是这两只念奴的人身,风予晗抬眸望去,那……其他的这些呢?她相信没有一位逝者是愿意永远堕入此处的。
人有牵绊,鬼有所念。这二者,前者是生的具象,后者是死的化身,但说到底它们又能有何区别?
突然之间,她觉得自己也没有多怕鬼了,因为他们都曾生而为人,有善有恶有所憎,有久久不愿忘怀的痴恋,有无法度化的执念。与人一样,甚至可以说比人还要真诚,他们伤你爱你恨你都是直来直往,只一颗空洞苍老的心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
桑澜一揽衣摆,也和她并肩蹲了下来,望着前方的眼神始终波澜不惊。
突然如此的气氛,二人都默声不语,风予晗有点想和他聊天,虽然是在这么个不合时宜的地方。
“你……还记得吗?”
“什么?”桑澜转头看过来,两人挨得很近,风予晗忽得呼吸一窒,她不自在地转过了脸,道,“你那天好像突然不认识我了,不对……是不认识所有人了。”
身边的人沉默了须臾,道:“记得。”
“记得你做过什么、说过什么?”
桑澜再一次将元珠放到她的手里,淡淡的“嗯”了一声。
她唇齿间溢出一丝叹,似是无奈又似是不安,“那你还……”她想问的是,他为什么能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一样,表现得这么自然。
“我……”桑澜话语间卡了一下,垂下眼帘,“我也怕这样的自己,所以来这里找份心安。”
来这尸鬼遍布的地方找心安?她眯着眼忍不住笑了几下,平息后又问他:“那你知道自己为何会变得这般吗?”她这句话很是委婉,却总不能开门见山道:喂小子!你知不知道你自己不是人而是个大魔头!
桑澜点点头,又摇摇头,俊俏的脸上同时显现出好几种神情来,纠结最甚,迷茫次之。
风予晗看着也不想再为难他,佯装胸有成竹的拍拍他的背,道:“算啦算啦,不去在意这些问题了。”
是人如何,是魔又如何,总之在她眼里,桑澜又变回了最初的样子,那个令她心动的少年。
“嗯。”桑澜看起来真得从她的话中得到了安慰,然而下一刻又打破了二人之间难得的和平,他盯着她手里的元珠,眉目间染上几缕愠色,“既然我没忘记自己说过的话,那就还请风姑娘不要再把它弄丢了。”
哈?他这语气颇像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一般,听得风予晗云里雾里,她将手中的元珠送上前去,道:“你真不要了?”
桑澜只面露嫌弃地将她的手推了回去:“就让它好好地待在你那里吧。”说话间,元珠的光一连明灭好几次,似是对他的话抱有很大的意见。
“好吧。”风予晗妥协地将它好好抱在怀中,“说起来,我来这里还是应黎川之请前去修复一道结界。”
“嗯,我知道。”桑澜一点也不吃惊,也从未问过她此行的目的,只是道,“等我们从这里出去,那结界就不远了。”
风予晗一笑,正想应声好,突然间那剧烈的摇晃声又响了起来,二人立即从地上弹起,老规矩地,桑澜再次从尸骨中翻出一根坚韧的细骨捏在手里。
“看来这晃动也不是上面那只厉鬼造成的。”风予晗防备着四周,眼眸迅速在四周处转动。
“是这座山!”桑澜话才刚出,就看到周围的尸骨出现了惊人的一幕。
万千骨堆中有万千个鬼魂同时升起,皆着一身白衣,顶着个空荡荡的头颅,模样甚是眼熟。
“是念奴!”风予晗瞪大眼睛,这些鬼魂长得与之前那两只别无二致,再一回头,先前那两只念奴也不知何时消失了身影,想必是混在了这念奴大军之中。
它们越飘越高,衣服穿过顶上的石壁,就这样一直飘去了他们方才掉下来的洞窟。突然又听到一声嘶吼传来,是先前那只吞噬其他恶鬼的厉鬼。
“哟,我当是来了哪位稀客呢,原来是老熟人呀!”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他们身旁悠然传来,听得风予晗直想当场把他找出来狠揍一顿,眼下也更不用去看桑澜的脸色了,他此刻已经快要把手里的细骨给捏碎。
风予晗眯着眼,周围她打量了许久都没有发现过还有什么人,心中更是暴躁,“给我滚出来!”
“呀,好大的火气。”那声音咯咯咯地笑着,“看来尽青果真是失手了。”
桑澜只一冷笑,道:“手下败将,还敢再一次招惹我们。”
“哎呀,之前是之前,现在你们可是在我的地盘上,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说话间,环绕他们一周的白骨全都“站”了起来,姿态扭曲着往中心的他们包围过来。风予晗手执长胧,盯紧一处抬臂刺出,脚下步伐变幻极快,几个呼吸间就将扑过来的白骨打得散落在地。
她忍无可忍,咬牙道:“润生!”
对方的兴致却丝毫未被影响,空旷的山洞中传来清脆的掌声,他道:“风姑娘真是好剑法,居然一直深藏不露呀。”
风予晗可不想被他夸,黑着脸道:“彼此彼此,你的不要脸也是一次比一次更甚。”
忽然身后的桑澜用胳膊碰了她一下,悄声道:“你看那副白骨。”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真有一副白骨藏在众多白骨之后,不动也不散,磷火在它周身徘徊着,细看去很是刺目。
于是,这躲在背后的人就看不清了。
风予晗领会他的意思,眼神交流一瞬,二人同时冲出之前所画的结界,满地碎骨被踩得“咔咔”得响。几步之间,他们就来到了那副异样的白骨之前,桑澜将手中细骨用力一挥,那白骨应声而碎,风予晗紧接着使出长胧,直朝对方的心口处剜去。
“当啷”一声,她的长胧碰上了另一柄长剑,她手中力道被瞬间化解,桑澜倾身将她一拽,向后退去。
伪装被敲了个粉碎,润生这才以他的真面目示人,手中长剑竖在身后,笑眯眯道:“二位果然心思细密,每次都会被你们拆穿。”
正待风予晗要开口放狠话时,他又道:“但是每次只要骗过你们这一时,便足够了。”
骤然有一声咆哮震耳欲聋,之前的摇晃感再次袭来,润生诡笑一瞬,身形就像一团雾一般向上而去,他看看底下二人,道:“今日便不再奉陪二位了。”
风予晗看他那副欠揍的模样就气得牙痒痒,身旁桑澜也抬头与他对视,润生顿时心中有不好的预感生出,果不其然,只见桑澜左手轻抬,将那根细骨朝上方掷来,一路破空而去,直奔向润生的心口处。
润生全力躲闪了,但他的速度还不够快,还是让那细骨得以穿胸而过,之后便像泄了气一般从半空中猛地向下坠去,他死盯着下方站得风淡云轻的桑澜,骂道:“你个好死不死的……”
“砰——”一声,他径直砸到了白骨堆中,炸得白骨漫天飞舞。风予晗看得过瘾,从鼻间哼一声:“谁让你这么嘚瑟。”
桑澜也冷哼一句:“奉不奉陪,当要看我们同不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