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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百姓身上又出现了新的病症。”百里青阳说出这话,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这种表情,陆秋禾还是第一次见到百里青阳脸上出现。很难想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到这位少年丞相。
陆秋禾知道百里青阳是丞相时,并不曾惊讶。她第一次见到坐在马车里的百里青阳时,就知道,他的身份定是不凡。后来与他相处,见百里青阳言谈举止间,仿佛是看淡生死的老道人,有些老气横秋,缺乏朝气,这种气度,就应该是在官场内饱经摧残的一类人。陆秋禾只是没能猜到百里青阳的官职会那么大罢了。
固原镇的瘟疫都不曾让这位少年丞相面露异色,这是出了何事才能让百里青阳也变了脸色。
“天花。有小孩子得了天花。”
“天花?”这名字很熟悉,她好像在哪里听过。陆秋禾努力回想,好像在她生活的现代,并没有这个病。不过她应该是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是哪里呢?
陆秋禾听着百里青阳继续讲。“前两日有大夫告诉我,有几个小孩子出现呕吐,高烧,浑身疼痛的症状,我以为是瘟疫又严重了,今日又去看了他们的情况,我才发现,那不是疫病,是天花。”
“他们还有什么症状?”陆秋禾问道。
“我今日去看了一个刚感染天花的七岁孩子,他身上已经起了大片斑点,斑点已经鼓起。看来症状还不算太严重。最严重的孩子,是…”百里青阳说到此处,声音卡住了,陆秋禾疑惑的看向他。百里青阳看了陆秋禾一眼,薄唇轻启:“是槐花。”
“槐花?是那个男孩子。”陆秋禾还没有见过槐花,只是听小蝶说过,是顾相安带回来的五个小孩子中的一个。
“是顾大哥带回来的小孩。也是,他们本就与那些患有瘟疫的百姓来自一处,能生病倒也正常,只是不曾想到,来自同一处,竟然得了两种不同的病,而且一个比一个严重,哼,还是固原镇两大疫病的源头。”陆秋禾疑惑,这天花究竟是何种病,她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天花比瘟疫如何?”
“患天花者,十有七亡。且,瘟疫有药,可根治。天花无药可治。”百里青阳的语气有些沉重。陆秋禾听得心脏忽得一窒,这是面对生命流逝的无能为力的感觉。
百里青阳又与陆秋禾讲了天花的一些症状,随后进来三名大夫,一名白胡子老人,像个仙风道骨的半仙,是个江湖神医。另一名大夫是个身着官衣的老人,很明显是个御医。最后一位,陆秋禾看到他时,有些意外,是个面容娟秀的年轻男子,年纪倒与陆秋禾相仿,娇小的身材,却并不羸弱,是位民间大夫。
百里青阳一一介绍,江湖神医姓英无名,江湖人称英医。御医姓崔名为民忠,称崔太医。民间大夫姓胡,名豆豆,称胡大夫。
“三位皆是各路大夫中的翘楚,今日本相与诸位一同讨论这天花之毒如何防治,望诸位畅所欲言,能与本相谋划一二,为固原百姓带来福祉。”百里青阳站起身,弯腰冲着三位大夫行了一礼,三位大夫也纷纷起身,回礼。
“这天花最早在我朝出现,便是三百年前,最初是家畜身上出现鼓起的红痘,后来人百姓的身上也出现大片红斑,随即出现呕吐,小便失禁,红痘破裂流出白色脓水然后变黑。幸运者伤口结疤,但面上,身上皆留下疤痕,算是毁容了。不幸者,皮肤溃烂,吞咽困难,不久便久别于人世。自天花产生以来,我朝约百年就会发生一次,每次出现,感染者,活下来的十之二三,寥寥无几。这天花每次只能做到基本的防御,大夫们用药也不尽如人意,一次天花能持续约两个月的时间,至今因天花而亡者,已有近两万人。毁容这更是近五万。”百里青阳话罢,众人都沉默了,天花在这里,又名“死亡之神”。
“天花的传染性是最强的,下官认为,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隔离病人。天花与瘟疫不同,天花的传染性更强,我们要做的隔离需要更大的强度。”崔太医道。
“可瘟疫病人占用的房舍已经很多了,这天花病人的隔离,占用的房舍会更多,怕是…”英医担忧道。
“这个我们本相可以让人去征用百姓的房屋,让健康的百姓暂且住在一起。”百里青阳出言,倒是解决了这个后顾之忧。
一直未说话的胡大夫插话道:“丞相天花的传染,可以通过身体接触,唾液接触来传播,即使无病的人,长时间近距离的接触,怕是也不妥。”
“胡大夫,我们的房屋是明显不够用的,不让他们挤一挤,难道让他们住外面吗!”崔太医一直看不上这个年纪轻轻的民间大夫,他走过的路,比他吃过的米都多!哼!
很明显,胡大夫也看崔太医很不爽,但没与他呛起来。他瞥了崔太医一眼,看着百里青阳。
百里青阳问道:“那依胡大夫所见,该如何做呢?”
“回丞相,草民家乡有一种极为简单的房屋搭建,可以最大限度的省去搭建时间与物料,只要有地方,便能迅速搭建出许多独立的单间,可以让病人住进去,达到很好的隔离效果。”
百里青阳笑着应下,让胡大夫把图画出来,并让他做监工,负责隔离房的建造工作。
三位大夫又讨论了天花的治理药方,崔太医言:“下官以为,天花患者普遍患有水痘之症,一旦控制了水痘的生长,那天花自然不成问题。下官在古籍中找到一张方子,可用前胡,甘草,生地,玄参,连翘,茯苓,木通,蝉蜕,麦门冬,川芎,陈皮,当归,生姜水煎服。这样足以治疗病人的黑水痘,进而治疗天花。”
胡大夫冷哼一声,道:“崔太医,您也说了,这方子实在古籍中找到的,那必定是被用过了,它针对的是水痘,天花可有被治愈?或是很好的防御?很明显,并没有。”
“你!你你你…”崔太医的胡子气的都快要翘起来了,指着胡大夫“你”了个半天,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英医看着一老一小吵得不可开交,笑着说道:“你们都是大夫,都是治病救人的,什么事能有一张正确的方子重要?”英医转而对百里青阳言:“丞相,草民认为,天花之毒,中者有有轻有重。则这药方也要择而从之,天花之毒,深者,也许暂时无药可治,但轻者,我们还可以寻到合适的方子的。”
“那英医高见,何方可治?”百里青阳道。
“中药疗法,在前驱发热时,可用桑菊饮加减,在发疹初期,可用升麻葛根汤加减,形成脓疽时,可用沙参麦冬汤加减。
“桑菊饮?对了,《温病条辨》中有记载的,”胡大夫听到英医的话,才想到很久之前看过的古籍,心里嗔怪自己竟然忘记这么重要的内容。“哎,小辈还是才疏学浅,很多方面还得向英医学习啊。”
英医笑而不语,等了一时,才缓缓开口,“据《温病条辨》
记载,柔菊饮用桔杏翘,芦根甘草薄荷饶,清宣肺卫轻宣剂,风温咳嗽服之消。”
“那升麻葛根汤又何如?”崔太医问道。《温病条辨》是民间流传的医术,官方并未征用,而且已经绝版了,身为太医,他自然是不曾见过的。听着英医讲出《温病条辨》的方子,仔细思索,觉得此方子甚是奇妙,他由于身份的限制,对于一些民间方子无法研讨查看,但他心里还是很敬佩的。
英医接着讲出下面的两个方子,屋内三人听得很是认真。陆秋禾在一旁也听着,但她对中医药材的理解,仅限于一些急救的草药,那还是他们的必备课程。因为在野外执行任务时,受伤难免,西药虽方便,但并不能保证时时带着,在野外,中药材就格外重要了。她听着三个大夫在讨论药材,也只是偶尔听一听,但多数时间都在想这天花之毒。
她肯定听过。
三位大夫,加上一位丞相,讨论了两个时辰,终于确定了三张药方。
百里青阳走到书桌旁,摊开笔墨,缓缓写下第一张方子:桑叶,1.5钱。菊花,0.6钱。杏仁,1.2钱。连翘,1钱。薄荷,0.5钱。桔梗,1.2钱。甘草,0.5钱。芦根,1.2钱。
第二方,名为“桑菊饮”。用桔杏翘,芦根甘草薄荷饶,清宣肺卫轻宣剂,风温咳嗽服之消。可以疏风清热,宣肺止咳。
需水二杯,煮取一杯,日二服。
第三方,加减升麻葛根汤。需川升麻,0.3钱。生甘草,0.3钱。连翘壳1.2钱。炙僵蚕,1.8钱。粉葛根,0.9钱。苦枯梗,0.6钱。金银花,1.8钱。干荷叶1角。薄荷叶0.5钱。京赤芍,1.2钱。净蝉衣,0.5钱。陈莱菔,1.8钱。治痧麻虽布,而头面鼻独无,身热泄泻、咽痛不腐者。
百里青阳在一旁写方子,英医等三人就在一旁继续讨论。胡大夫看见依倚靠在床上的陆秋禾,上前一步。“你,怎么半死不活的。”
陆秋禾一愣,这是找茬啊!“可能是你传染的吧。”哼,老子就不怕找茬的。
胡豆豆直接坐到陆秋禾床边,伸手就要去抓陆秋禾的手,要给他把脉,陆秋禾胳膊猛地向上扬起,胡豆豆抓了个空。胡豆豆急了眼,“我是大夫,给你把把脉,还能给你下点药,治治你的病呢。”
陆秋禾并不领情,且不说他开口就说自己半死不活,只说她的身份,若是让医生给把脉,这不又该露馅儿了。
“那就不给看了,病死你活该,对了,我们在这里讨论病情,你坐这里只负责,看呀?听呀?”
“那我也没听到你贡献出什么好的法子呀。”陆秋禾几句话间便听出胡豆豆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自来熟,绝对的是纯种自来熟啊。这种人就无需跟他客气,除了有点吵外,这种人也没什么不好。
“你还别说,我突然想到一个土法子。以前我四处行医,走过不少村庄,其中路过一个村的时候,我就听过那里的老人讲过这个土方法。”
“土方法,那不知有没有成功过呢?”英医听到二人说话,起初只觉是有趣,听小辈们在这里打嘴仗,让他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崔太医则是难得的出宫,礼数没那么严谨,说话也不必忌讳那么多,心也放松下来。听到胡豆豆说有土方法,也来了兴趣,一些老人传下来的土方法,往往出人意料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