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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钟离宇在大帐内摆了一桌酒宴,为余一丁夫妻接风,林啸天和李忠作陪,本来几人因为余一丁安全返回庆阳兴致颇高,结果一见面就得知这么一个坏消息,酒宴的气氛微微有些压抑,不过在酒过三巡之后,钟离宇虽然还是小口浅酌,林啸天和李忠却已显出军中本色,推杯换盏频频举杯,余一丁也笑吟吟地来者不拒。
席间几人又问起草原之行,余一丁删繁就简地叙说了一番,众人听后皆是唏嘘嗟叹,感慨良久之后林李二将又不住劝酒,余一丁只是一碗碗地陪着他们豪饮,却在暗中将那气团护住肠胃不断解酒,加之帐内四周摆放着几盆取暖火炭,几人又喝的是温酒,到后来余一丁浑身热气腾腾,大汗淋漓,林李二将也是红光满面,钟离宇虽觉奇怪,但也以为是帐内气温较高所致,直到最后两位将军全都喝醉,余一丁仍旧像个没事人一样生龙活虎,令钟离宇不禁大感惊讶。
酒宴还未结束,林啸天和李忠就被卫士搀回各自营帐休息,余一丁却没有告辞的意思,依旧不紧不慢地吃着菜,倒是钟离宇微微有些尴尬,他的本意是让二将陪好余一丁,既可显示军中豪气,如果余一丁不胜酒力今夜就先歇息,明日再谈正事也不算迟。
“真不知先生原来竟是海量,我与林统领数年的交情,深知他的酒量,居然和李将军一起都喝醉。”钟离宇苦笑着说道。
“哈哈,不让他们俩喝好,我怎么跟公子谈话?”余一丁笑笑。
钟离宇闻言一愣,随即明白余一丁的言下之意,面色一整,立刻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余一丁,说道,“这是凌道长离开庆阳之前专门嘱托我转交给先生。”
余一丁伸手接过,是一个做工精致的巴掌大黄色绸布包,表面仍然有个太极图案,里面鼓鼓囊囊像是布匹一类的东西,余一丁将布包扎口的细绳解开,里面果然有一团写满了字的绢布,另外还有一个裹在绢布中两寸多长的小竹筒,一头有木塞,还被蜡油密封,不知其中装有何物。
余一丁正待打开绢布细看,钟离宇伸手拦住说道,“先生且慢,凌道长所留书信稍后再看不迟,我还有一事。”说完就起身进到内帐,片刻后只见他双手郑重地端着一个二尺木匣走了出来。
余一丁纳闷,疑惑地问道,“公子手持何物?”
钟离宇呵呵一笑并不说明,将木匣置于桌上,又从怀中掏出一面精美玉牌道,“余先生,这是临云郡王府信牌,持有此物之人在大梁所到之处,有如郡王亲临。”
余一丁大感震惊,钟离宇见他模样似乎是在意料之中,坐下接着说道,“先生于我有救命大恩,此战又立大功,于情于理都可获赠此物,以示临云郡王府的感激之心,望先生务必收下,切莫推辞。”
说着就将玉牌递了过来,余一丁傻傻接住,握在手中只觉温润细腻,通体冰凉,明显不是普通玉石,低头仔细一瞧,正面刻有一圈庆云图案,其内雕有篆体“临云”二字,背面是印章样式的“钟离世家”四个字。
钟离宇接着解释道,“先生行走大梁若遇事端,在各个郡县府衙出示此牌,均可获得帮助,家父虽不是亲王,可‘钟离世家’的招牌在大梁还是好用的,就算先生以后回大晋,或许此牌也有用处。”
在这里钟离宇卖了个关子,没有具体言明,就这样余一丁已经大感惊讶,心中对钟离宇的家世暗暗好奇,只是忍着没有问出,只将那玉牌仔细收在怀中,对钟离宇拱手道,“公子为我一介草民考虑的倒是周全,我夫妻二人返回大晋路途遥远,真不知会遇见多少难事,公子此举便是预先替我解危,多谢美意!”
钟离宇闻言哈哈一笑,他所要做的就是向余一丁报恩,余一丁不是大梁人,招揽此等异人的可能性很小,只能是施以恩惠,意图结个善缘,以备将来不时之需,只要能得到余一丁一声道谢,让他承这个情义就算达到了目的。
紧接着,钟离宇又起身端起桌上的木匣,脸上恢复了郑重的神色道,“余先生,刚才那信牌是我私人所赠,代表我们钟离家族对先生的感激之情,此物则是朝廷的赏赐,请余先生收下。”
余一丁收了玉牌心中欣喜,差点忘了桌上的东西,听钟离宇如此一说,也不由得好奇这木匣中到底是何物,赶紧起身同样郑重地用双手接住,感觉颇有些份量,就将木匣放在桌上,眼神示意钟离宇,钟离宇微微一笑道,“先生何不打开来一观。”
余一丁打开木匣,就连柳翠都好奇地伸着脖子观看,只见其中平躺着一柄短剑,余一丁一把将其取出,将短剑从剑鞘中抽出,寒光闪闪倒是亮眼,再仔细一瞧,剑鞘剑身制作的美轮美奂,却是连刃都未开,只是剑身上还刻有一行小字“忠勇杀敌,以资嘉奖”。
余一丁瘪瘪嘴,这玩意儿就是个摆设嘛,亏得钟离宇还郑重其事地交与他,比那玉牌差远了,再抬头看钟离宇,正见他捉狭的眼神,余一丁没好气地说道,“公子何必忍着,想笑大可畅快笑出来。”
“哈哈哈哈……”
钟离宇真的是一阵长笑,连柳翠都在一边捂嘴偷乐,然后才见他喘息着说道,“余先生莫怪,这个赏赐虽无实用,但是可传后人,作为战功的一种世袭身份受人敬重嘛。”
余一丁无语,心道我要这身份有何用?!仔细想想还是算了吧,好歹是朝廷的赏赐,以后有家了可以摆在堂屋里供着,就当是个装饰品吧,随即将短剑放回木匣交给柳翠抱着,对钟离宇拱手道,“宇公子,这酒宴吃了,赏赐也收了,我们夫妻二人先回客栈歇息,明日一早出发去临云可否?”
“好,缉凶事大,不容耽搁,请余先生今夜好生歇息,明日清晨我差人到客栈请先生。”钟离宇也拱手说道,“来人,送余先生和夫人回客栈。”
门外卫士应声而入,陪同余一丁夫妻返回客栈。
返回客栈后,余一丁打发走军士,立刻取出凌云子给他的布包,先是看那写满小字的绸布,柳翠不识字,只能坐在一旁看他,余一丁也看了她一眼,柳翠古灵精怪地对着他露齿一笑,余一丁不禁心头一荡,急忙低头继续看绸布,心中却寻思着过些时日怎么也要教柳翠识字,要不然两人相处久了不仅尴尬,而且容易产生隔阂。
余一丁仔细将凌云子的留书看完,已将其中内容牢牢记在脑中,然后借着桌上灯台中的烛火把绸布烧掉,柳翠大感惊讶,忙问缘由,余一丁于是又给柳翠解说了一遍,原来凌云子在留书中已经将火药的配方和制作方法写了出来,并让余一丁看过后立即焚毁绸布,以免配方外泄,怪不得凌云子临走前要交给钟离宇,还要嘱托他一定要直接交到余一丁手中。
有了火药配方,余一丁就可以自己制作爆炸竹筒,甚至还可以做出简易的炸药包,他不禁幻想自己手举一个炸药包冲进敌群中,身穿护甲,再将自己的护身气盾开启,爆炸过后,敌酋死绝,就剩自己一个人犹如天神般立在当场,那场面是何等的威武……
“大哥,你在那里傻乐啥呢?”柳翠奇怪余一丁看了凌云子留书的反应。
“哦,没什么。”余一丁这才回过神,忙道,“对了,凌道长还在留书中讲到他给我的竹筒里留有三颗乾坤丹……”
乾坤丹,乃是凌云子自己修行炼丹所得。他是一名散修,没有依附哪个修行门派,十几岁时得到异人赠予的一本玄门异术奇书,开始了自己的修炼生涯,二十多年来,依靠此书以及自己常年寻道交友游历,不断地摸索实践,直到某次外出游历时得到两颗棪木果,将此果混合其它药材终于炼制出此种丹药。
据凌云子的留书中所称,此丹具有强身健体,洗经伐髓的功效,一颗强身健体,两颗延年益寿,服用三颗即可洗经伐髓,凌云子一直认为余一丁身怀的是某种内家气功,如果再服用乾坤丹也许会令他的功力更上一层楼,而且他的气功既可医病又能攻敌,使凌云子萌生了结交之心,这才以火药配方和乾坤丹相赠。
在绸布的下方,凌云子将自己在峡关郡的洞府地址写出,并着重强调日后余一丁若是路过峡关,一定要去他的洞府,他这次回去将会在洞府闭关半年,不再外出,余一丁半年之内都可以在那里找到他。
绸布的最下端还有一小段话,其中提到在凌云子看来,火药配方和丹药一类都是身外之物,而外出游历,访友煮茶论道,交流修炼的心得体会,逐步提升自己的悟道深度才是修行的根本,所以他以火药配方和乾坤丹相赠,并期待余一丁的峡关之行。
看了凌云子的留书,又给柳翠解说完,余一丁陷入沉思,现在火药配方有了,所需的几种原料都可以找到,只是制作方法自己还不是很明白,只能将凌云子留下的制作方法也就是几句口诀强记在心,像留书内提到的“伏”、“煅”、“灸”、“抽”、“飞”等炼丹术语他是一个都不懂,也只有日后去了峡关郡面见凌云子再行讨教了,看来这炸药包大杀器目前只能停留在空想阶段。
至于乾坤丹,余一丁自己肯定是不需要了,他抱着胳膊手托下巴盯着柳翠,直把这丫头看得心头纳闷,不禁疑惑道,“大哥,你一直盯着我做啥?”
“小翠,你愿意洗经伐髓像大哥一样厉害吗?”余一丁没回答反问道。
“什么?”柳翠惊奇道,“就像第一次见到大哥那一夜,那么臭?”
余一丁无语,不过想想自己那时候确实跟个臭鼬似的,实在是不好闻,于是说道,“当时是有些臭,不过臭过了以后大哥不是变得很厉害嘛。”
柳翠歪着头皱着眉想了一阵,半天没说话,余一丁又说道,“今天就算了,这洗经伐髓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完成,而且此处条件简陋,连个洗身子的地方都没有,等有合适的机会大哥再帮你洗经伐髓吧。”
柳翠听见余一丁说洗身子,又想起那晚余一丁跑到小溪里泡了那么久,立刻羞红了脸,小小啐了一口道,“大哥又没有正经了,不理你,我要准备睡觉了。”
余一丁郁闷,怎么帮她洗经伐髓成了不正经了?再说了,这不是自己的媳妇儿嘛,早就圆房了居然还害羞,看来这古人确实蒙昧,想到这里又记起要教柳翠识字的事,于是又说道,“小翠,你是我的娘子,我给你洗身子有啥怕羞的?再说了,以后我要教你识字。”
柳翠本来还在害羞,最后又听见余一丁说要让她识字,不禁愣了愣,她是猎户女儿,山里的孩子,从小就没有了娘,一直帮着柳四七一起忙前忙后,自然是没上过私塾的,余一丁这么一说,她自是愣神,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余一丁则是下了决定一般又道,“今天就这样吧,识字之事定是要做的,不过不急在这几日,现在时候也不早了,刚才喝了太多酒,大哥现在是一身酒气,一会儿让店小二弄点热水我擦擦就睡了,小翠你也早点休息吧。”
“嗯,一会儿我来服侍大哥。”柳翠又恢复了小媳妇的角色。
隔日清晨,余一丁二人起床洗漱完毕用过早餐,又在客栈内闲坐了一阵,余一丁都有点等不及想要直接去神弩营大帐了,钟离宇派来的侍卫才姗姗而来,余一丁问明缘由,原来一大早钟离宇和林啸天就在集结部队,这次护卫营将一起返回临云,而且钟离宇又命人准备了一架马车,哪有长途奔波时女眷骑马的,柳翠现在尊为余一丁夫人,照例肯定要乘坐马车。
余一丁暗道钟离宇还真是讲究,不过想想古时也就是这样,除非江湖儿女,妇女确实很少有抛头露面的,于是没有多说什么,二人跟着侍卫来到神弩营,与众人见礼后,在大营校场集结完毕的护卫营就准备开拔。
林啸天已是一身将军铠甲,显得英气逼人,他骑在马上一声呼喝,护卫营的三百余号人马立刻整齐列队,除了留守临云的一百人以外,还有几十人战死在这次库赛人入侵的战争中,永远留在了这片土地。
随着林啸天的号令,头前二十几骑负责开道引路,率先缓缓出发,随后是柳翠乘坐的马车,马车两边各有数名骑士护卫,最后才是剩余的护卫营军士,虽然都是步兵,但个个身着盔甲,手持刀剑盾牌,与余一丁在翠山上所见一样,浩浩荡荡直奔营门而去。
李忠立在众人马前,拱手行礼与几人告别,余一丁、钟离宇和林啸天各自抱拳,然后拨转马头,直追柳翠所乘马车,待追上马车后,队伍已经出了大营,直奔庆阳东门,路上没有什么行人,也许再过数日,待边境彻底安定,庆阳的百姓才会陆续返回小镇。
出了城门,余一丁回望一眼这座城池小镇,他知道,如果再次返回就将是大仇得报之日,他会带着柳翠返回碧云峰告慰柳四七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