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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天残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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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文说到李二其人,乃是回龙镇上的泼皮无赖,偏偏又聚集了一伙流氓横行乡里,滋扰百姓,甚至还在官道打劫过往客商,可以说已是回龙镇的一大祸害,只是此人做事还算留有余地,从不做绝,只图钱财,也未曾害过人性命,官府几次缉拿都查无实据,最多就是讹人钱财,顶多再加一条聚众滋事,也就是打了顿板子关两天训诫一下便了事,因此渐渐成为一个县郡懒得管,镇上管不了的老油条。

    回龙观自建成之日起就香火旺盛,不仅是回龙镇上的百姓,包括附近十里八乡的善男信女都来此处上香设拜,又因观内老道打签问卦特别灵验,周边的信徒趋之若鹜,渐渐地就使得观内银钱充盈,米粮富足,加之常在饥馑之年使用钱粮接济周边百姓,更加博取了乐善好施的美名,逐渐地成为了这一带有名的道观。

    回龙观出了名,也引起了一些不法之徒的窥觑,这其中就有李二那一伙无赖,他们想着自己离回龙观这么近,哪能只便宜了那些流窜作案的恶徒,自己这伙人怎么也要去分一杯羹,因此这两年隔三差五总是跑到道观偷鸡摸狗,到后来甚至发展到明目张胆地勒索财物。

    观内主事的道长苦不堪言,到镇上报了几回官,衙门也确实将那李二及同伙捉拿,但最终都不了了之,过些时日又可以看见这伙人在镇上到处闲逛惹事,而且事后还会变本加厉地骚扰道观,弄到最后道长只要见到李二到来,干脆直接准备好钱财消灾免祸,李二倒也识相,道长给多少就拿多少,也不多要,而且每月只去一次,渐渐地就变成像是去道观按时领取饷银一般,气得道长在心中诅咒这厮不下千百遍。

    二十几日前,回龙观来了一名游方道士,此人三十出头,生得面相却是不好,不仅獐头鼠目,而且左半边脸上还有一大片暗红色斑,观之可谓猥琐可怖,但与回龙观老道一番谈经论道后彻底改变了老道最初对他的观感,直言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隔日正是李二每月跑来勒索财物的日子,老道愁眉苦脸地用银钱打发走了这伙泼皮无赖,正唉声叹气地返回自己的禅房,路过游方道士的房间时,恰巧被他听见,忙问缘由,老道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他讲述了一遍,游方道士听完后哈哈大笑,对老道说道,“道兄勿忧,此事包在我身上,最多十日,管叫那李二不敢再来道观撒野。”

    老道闻言有这等好事,立刻问道,“道友真有办法教训李二?不知为兄能否帮上些许小忙?”

    游方道士道,“这个好办,道兄替我准备一个瓦罐和一个泥偶即可,剩下的事情就交给贫道来办吧。”

    老道大喜,立刻差人置办,待东西准备好后,游方道士只让老道安心在观内等候消息,言罢拿着两样物件就下山去了。

    果不其然,在第六天傍晚时分游方道士就赶回道观,老道忙问结果,游方道士言道,“道兄请宽心,大事已成,那李二绝不敢再骚扰道观,而且以后每月还会敬献银钱。”

    老道心头不禁暗喜,但仍有疑惑,遂言道,“道友如何教训李二?可否相告?”

    游方道士取出一副画卷拿给老道看,说道,“道兄可识得此兽?”

    老道仔细看罢后摇头道,“不知。”

    游方道士又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碧云峰云兽。”

    老道惊讶,“哦?道友居然有幸得到此兽?”

    游方道士说道,“道兄说哪里话,我只有此副画像而已。”

    说完就将自己对李二所做之事和盘托出,最后又说道,“那所谓的云兽‘尾毛’也是我用以前得来的一撮白狐毛加了些荧粉假冒而已,可笑那李二已被贫道的术法吓住,而且我也确实在他身上做了些手脚,那厮已经六神无主,现在估计已将贫道给他的纸符贴满了房间,最后我还命他每月来回龙观上香设拜,敬献银钱,想必他是不敢不照做的,哈哈哈哈!”

    老道听完游方道士的述说后呆若木鸡,愣了半晌才说道,“道友不仅道悟深刻,而且修为亦是高深,行事又不拘泥,想必已窥得大道,日后必得正果,贫道有礼了。”

    说着老道就郑重稽首行礼,游方道士忙还了一礼,说道,“道兄言重了,贫道修行,只为尊道贵德,只要心中有正道,就不必拘泥于外物,虽求天人合一,师法自然,但这世间的魑魅魍魉何其多也,惟愿斩妖除魔,涤荡人心,以正道心,足矣。”

    老道眼放异彩,颔首道,“道友高论,令贫道茅塞顿开,好一个以证道心,受教了。”

    游方道士又道,“道兄谬赞,日后若有机缘再与道兄谈经论道。这次教训了李二,贫道就不能再待在回龙观了,以免那厮碰见,枉自给道兄带来祸患。”

    老道惊讶道,“道友这就要走?”

    游方道士说道,“是啊,贫道本就是个游方道士,早已习惯了四海为家,请道兄勿念。”

    老道闻言复又深深一礼,游方道士也还礼,随即转身离去……

    数日过后,那李二果然带着几个泼皮又来到回龙观,老道明白这都是游方道士的教训起了作用,啥话也没说,冷眼看着这伙人又是敬香又是捐钱,最后还像模像样地给老道赔了个不是,直说以前不懂事冒犯了神灵,是大大的不敬,今后必定每月前来道观上香设拜,敬献银钱,恳请三清保佑他消灾解难,诸事平安,老道见状,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李二几句就让他们下山去了。

    讲到此处,老道微微停顿一下,望了望余一丁,见他没有反应,便继续说道,“这就是那游方道士替贫道教训李二的全部经过。先前贫道见居士带着云兽,与那画中一模一样,心中不免惊奇,还望居士莫怪。”

    余一丁本在静听老道讲述,心中亦在思索,到此时才回过神,忙道,“无妨,多谢道长替我解惑。只是不知那游方道士来自何处,如何称呼?”

    他听老道讲述那游方道士如何惩戒李二,更结合昨日李二所言,确信这道士当真是术法高明,道悟深刻,想必也是一位世外高人,可能修为与凌云子也可相提并论,好奇之下不禁就想知道这位游方道士的来历名讳,若是日后得见也好招呼。

    老道微笑道,“既是游方道士,那就是居无定所四海为家的道人,他们这类修道者都是披荆斩棘风餐露宿之人,又遍访天下,处处观道,以求坚固道心而修得正果,贫道也不知他来自何处,只听那位道友自称天残道人,估计是与他脸上的那块疤痕有关吧。”

    “哦,原来如此。”余一丁恍然道,“在下见那李二居然识得云兽,原以为他也曾驯养,哪知只是见过天残道人的云兽画像,来此本想结识此等高人,看来还是缘悭分浅,难见一面啊。”

    老道呵呵笑道,“相见本是缘分,亦是不可强求,居士何必为此嗟叹?”

    余一丁点点头,“道长所言极是,是在下着相了。”

    老道依旧微笑着说道,“居士亦非凡人,否则岂能有异兽相伴?呵呵呵……”

    说着不待余一丁回答,又看向柳翠道,“这位女施主不抽支签吗?”

    余一丁见老道转开话题,知他不想就此事多言。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老道与余一丁就是一面之缘,开始时还以为他是为李二之事前来出头,虽然后面已经说开了,但他并不清楚余一丁的背景,现在又在打听天残道人,不由得老道不多心,这个余一丁也能理解。

    不过他既然知道天残道人身边并无云兽,而且此人面丑心善,又狠狠教训了一下李二,算是为回龙镇做了件大好事,既然天残道人现在已不在回龙观,余一丁也就懒得跟老道继续谈这个话题了,于是转身看着柳翠说道,“小翠,你还是抽一支吧。”

    柳翠点点头,嗯了一声就拿起竹筒摇晃起来,片刻之间就掉出一支竹签,老道拾起一看,微微皱眉道,“月照天书静处期,忽遭云雾又昏迷,宽心祈待云霞散,此时更改好施为。嗯?”

    柳翠也像钟离雪那样微微有些紧张地望着老道,只听见老道念出签文,下意识就要自报生辰八字,不想老道像是疑惑一般嗯了一声,她心中莫名一颤,就没有出声,安静地望着老道,等待他接下来的话语。

    老道果然没有问柳翠的八字,只是缓缓说道,“此签乃下签申宫,敢问女施主是否最近家道忧凶,人口有灾?”

    柳翠闻言立刻杏目圆睁,不可思议地望着老道,钟离雪疑惑地盯着她,不知柳翠为何有这种表情,余一丁却是声音低沉地说道,“家中老泰山不久前突遇横祸,为人所害,死于非命。”

    “哦,难怪如此。”老道说道,“贫道观女施主非厄运之相,怎会抽得此如此下签,果然是家道忧凶,此卦乃云雾遮月之象,虽是下签,但终究为一时之运。正如气血瘀滞则阴邪侵,通则百病尽祛,此为血肉之躯的调理之法,若论气运,切莫执于一时一念,遇阻则变通,静待障离。自古阴阳交替,福祸相依,望女施主好自为之,切记切记。”

    老道缓慢地替柳翠解签,只见她双眉紧蹙,似乎是在竭力思索老道的话语,半晌后才恭恭敬敬地对老道说道,“多谢道长教诲,小女子知道该如何做了。”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锭二三两的纹银放于台上,再次对老道恭敬行一礼,长吁了一口气,然后转头对余一丁和钟离雪说道,“大哥,雪儿姐姐,咱们走吧?”

    老道依旧温和地看着她,抚了抚花白的胡须,微微颔首却并不言语。

    余一丁眼睛都直了,那可是二三两银子啊,上次在碧云峰杀了那么多嘎尔迪的族人朝廷才奖励了十两银子,这一下子就给了老道三分之一,加上刚才钟离雪给的几块碎银子,这老道挣钱的速度也太快了一点吧?!余一丁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开始加速了,怪不得李二这泼皮要打回龙观的主意,看来干这行来钱确实比较快啊。

    余一丁肉疼地跟老道作别后,急忙逃也似的带着二女离开了回龙观。

    一路上柳翠和钟离雪都有些心不在焉,似乎还在回想各自的卦签以及老道解签的言语,后来又稍微远离余一丁,在他身后不远处窃窃私语,也不知在聊些什么。

    余一丁倒跟个没事人似的牵着云兽走在前面,最多时不时转头过来催促二女加快一些速度,现在赶回镇上吃了午饭还可以继续赶路,否则这一天又算浪费了。

    在余一丁看来,这抽签打卦也就是一种心理暗示,若是迷信之人,抽出来的卦签怎么也能和自己平日里的事物相互对应,或是与自己的期望相吻合,加上算卦之人多少都要懂得“望闻问切”之法,说穿了就是察言观色,揣摩人心的一套方法,回龙观远近闻名,这老道肯定是此中老手,同样一支竹签上的四句诗词,他就能给你解的恰如其分直入人心,所以这俩妮子现在才会变成如此模样。

    余一丁暗自叹了口气,人们总想摆脱命运的桎梏,却总是身陷其中不停徘徊,这世上之人,又有几人可以做到我命由我不由天呢?再说了,很多时候又如何做到“由我”呢?君不见多少豪迈的江湖侠士都在哀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句简单地“身不由己”道尽了多少英雄豪杰的过往心酸,就说那天残道人,如果他不是生得面目丑陋,或者也有万贯家财锦衣玉食,他还会去做一名苦行僧一般的游方道士,追寻所谓的道心吗?

    ……

    一不小心余一丁又开始走神了,不过这种假设的问题他也就是想想而已,过往没有假设,生命无法重来,这种问题只有在无聊之时打发时间而已,没有答案的问题也就只是想想罢了,对于他来说,现在的问题是至少自己已经穿越过来了,还是想法好好活在当下吧。

    于是他自嘲般笑了笑,回过头再看二女,这回没等他再催促,两个妮子不约而同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同时嫣然一笑。

    柳翠说道,“大哥,听说回龙镇上的麻辣小吃不错,一会儿我想去尝尝。”

    钟离雪道,“余大哥,中午小妹请客,刚才小翠妹妹花了三两银子看把你心疼的,哼。”

    余一丁彻底凌乱了,这是什么情况?刚才俩人不是还在为卦签的事情忧郁吗,怎么转眼间立刻就回到了食色人间,这转换来得突然,直让余一丁傻傻地看着二女笑嘻嘻地走过他的身旁,直到云兽都在扯他手中的链子时才反应过来,急忙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去他的卦签,

    去他的老道,

    肚皮真有些饿了,

    今天天气还真的不错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