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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着酷热的太阳,从弘文馆行至丽正殿,罗哲已经满身大汗。
此时便分外想念短袖T恤,看着身上的儒衫,一点也不透气,碍于脸面,只有农户或以下阶级才会穿着短袖,罗哲想着回去后能不能弄件短袖出来。
丽正殿。
宫女通报,罗哲入殿。
本以为今日还是和周道务一同习修,但殿内除了上首帘帷后的长孙皇后外,还有另外两个孩童。
这两人罗哲见过,正是当初立于长孙冲身旁的皇族宗室。
一人身穿淡黄圆领袍,唇红齿白,高挺的鼻梁让脸部显得更加立体,分外俊朗。
另一人身宽体胖,脸上还带着婴儿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肥胖而让其给人一种敦厚老实的感觉。
而他们中间站着的,便是孔颖达。
孔颖达摸着胡须,笑盈盈地看着罗哲,上前道:“罗郎今日可好?”
“有劳孔老挂心,挺好,孔老便是今日讲师?”
罗哲先向众人行礼后,对着孔颖达说道。
孔颖达听后含笑,对于罗哲,他十分看好,恨不得将其收为弟子,但他知道,这明显不可能,像罗哲这样的孩童,孔颖达至今还是第一次看到。
“正是,老夫奉陛下之命,教导太子殿下和越王,今日恰巧皇后殿下要考校二人,老夫也跟着来了。”
在孔颖达解释的时候,一旁的两位皇子正在打量着罗哲。
“兄长殿下,这罗哲看着也不壮实,为何当初就是没打过呢?”
开口的是和罗哲同岁的小胖子越王李泰。
“或其身怀异术,毕竟剡国公可是真刀真枪杀出来的,传授些许本领不难。”
站在另一边,比罗哲大一岁的皇太子李承乾自觉看穿了一切,但其目光中隐约透着向往。
就在两人不断嘀咕时,孔颖达转身右手微抬,掌心向上,指向一人,对罗哲介绍道:“这位便是当今皇太子,承乾殿下。”
说完,停顿了一下。
罗哲上前胸前抱手,两掌指合并侧立,微微躬身,到:“见过太子殿下。”
而李承乾则傲然挺立,微微点了下头。
见状,孔颖达侧身指向另一位,道:“这位是嫡次子,越王李泰。”
同样,罗哲上前称道:“见过越王。”
之前罗哲已经被教过,在宫中能称“殿下”的只有皇后和太子。
相继见礼过后,孔颖达侧身请示长孙皇后,得到允许后,孔颖达便开始考校两位皇子。
在这之前,他对罗哲说道:“你便在一旁观摩。”
罗哲表示知晓后,在旁寻个蒲团直接入座,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看着前面的师生开始表演。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何解?”
孔颖达出题,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罗哲,发现罗哲正看着房梁发呆,随即轻轻地要了下头。
题目还算中规中矩,对于两位皇子而言不难。
皇太子李承乾沉思片刻后,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为政者,牧守一方,教化于民……”
罗哲看着天花板,心想着这宫殿挑高可真够高的,唐代建筑不止格局大气,内里修饰也一样。
不过罗哲其实还是很用心在听,奈何听着李承乾夸夸其谈,愣是越听越迷糊,但总感觉讲了一堆废话一样。
但看着孔颖达频频点头就知道,这孩子讲的不错。
当李承乾讲到最后以“政通人和”为结尾时,罗哲不由想笑,以当前的文盲率来说,谈什么政通?逢山必有匪也能称人和?
但又何必对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孩要求过多呢?
接下来是李泰发言。
现在的李泰有些腼腆,似乎因为肥胖而带来了自卑。
李泰支支吾吾道:“为政之道,选贤任能便为其道;政,为法制禁令,仁德之士,教感于民,励善而正恶,乃民安……”
听着李泰的回答,罗哲也在思考,单从字面意思而言,孔子觉得用政令来治理百姓,用刑法来整顿他们,百姓只求能免于犯罪受惩罚,却没有廉耻之心;用道德引导百姓,用礼制去同化他们,百姓不仅会有羞耻之心,而且有归服之心。
这在那个时代是很先进的想法了,孔子是一个很务实的人,刑法和道德毕竟是两大难题。
罗哲低头杵着下巴,毕竟这在后世也很是矛盾,而现在除了朝廷颁布的律法,还有宗族自定的族法,单以道德,也是能定人生死的。
孔颖达听完两位皇子的回答,转身向长孙皇后行礼,夸耀了一番,也勉励了一番后回身直勾勾地盯着罗哲。
这时罗哲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就像后世某位老师对着自己说道:“罗哲啊,我又想到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题目,你来试试呗!”
这种感觉,罗哲慢慢地移开目光,觉得宫殿的房梁很有考究的必要。
随着孔颖达的目光,两位皇子也看着罗哲。
叹了口气,罗哲说道:“孔老,哲不才,连那论语都未读全,考校不能。”
孔颖达没有放过罗哲,开口道:“无妨,罗郎尽可言说,对错与否,无伤大雅。”
对于罗哲的奇异,就在于他并没有熟读经典,但每每出言,似乎暗合大道,这才是孔颖达对罗哲分外关注的点。
无奈,罗哲托着下巴,看了下两位皇子,又起身向孔颖达行了一礼,道:“那哲便在此献丑了。”
说完罗哲便坐到孔颖达对面,沉思片刻后道:“私以为,刑与礼可为同心圆,刑在内,礼在外。”
说着,罗哲用手指比划了个同心圆,“哲不通律法,但以我之见,人皆有私欲,如那商贾,有五成之利,便可铤而走险;十成之利,便可践踏律法;倘若有三倍利润,那礼法不存。”
“哲有一问,请教孔老。”
罗哲停顿了一下,面向孔颖达。
此时孔颖达面色严肃,正襟危坐,道:“请讲。”
“百姓识字者几何?”罗哲皱着眉,又添一句:“此百姓包含农奴匠奴等除士人之外的大唐子民。”
说到底,唐朝还是属于奴隶制,奴仆与牲畜一等。
闻言,孔颖达双眼微眯,看着罗哲,眼前这个孩童当真不简单。
“老夫不知,但此便为吾辈之责,教化万民。”
孔颖达对此十分自信道。
“且不谈教化,哲以为百姓目不识丁,又岂能知法懂礼?既不知礼法,谈何道之以德,齐之以礼?”
“于刑于礼,皆为治国安邦之道,其之深广,哲不通,荀子曾言:‘性者,天之就也;情者,性之质也;欲者,情之应也。以所欲为可得而求之,情之所必不免也;以为可而道之,知所必出也。’”
“哲与荀子观点共通。”
荀子以“性恶论”为其理论基础而建立起来的“隆礼重法”的法治理论,是东亚古代政治文明发展的一大成果。
罗哲大学时期曾和室友因为性本善还是性本恶争执了一番,由于室友站专业之利胜出。
而现在,罗哲也摆出荀子来说礼法。
孔颖达闻言皱眉,本就认为罗哲不简单,但着实没想到会是这般。
而旁边的两位皇子更是陷入沉思,毕竟他们自幼接受最优质的教育,天资聪慧可不是乱说的。
感觉到气氛有些僵持,罗哲开口道:“学生信口胡诌,孔老莫要见怪。”
孔颖达面露为难,看着罗哲,道:“这岂是信口胡诌,罗郎如今才几何?就已能辩驳先祖之道,老夫实为佩服。”
说着又笑道:“罗郎真不入国子监?老夫可与罗郎便利。”
罗哲摇了摇头,谢过孔颖达,道:“孔老厚爱,学生初心如一。”
“罢了,罢了,老夫也不强求,学无需觅处,何忧,罗郎若是心意有变,自可寻老夫。”
孔颖达砸了咂嘴,随即侧身向着两位皇子说道:“二位皇子多和罗郎探讨习修,自可受益。”
少倾,上首幕帘之后的长孙皇后微微轻咳一声后道:“孔卿教导有方,有劳了。”
孔颖达躬身受命,同两位皇子同步退出大殿。
殿中,罗哲枯坐在团蒲上,长孙皇后也不说话,宫女进进出出端着汤食步入帘后。
罗哲静待时,突然从帘后传出声音“为何如此急切出宫?”
说话的正是长孙皇后,罗哲闻言道:“回皇后殿下,哲本生性跳脱,耐不住性子,听闻烈叔以寻良地,便急不可耐了。”
帘后的长孙皇后没有立马回复,隐约能听到其喝汤的声音。
罗哲也不急,毕竟在他本身就想着出宫,仅此而已。
“今日翼国公以上书圣人,言宫外之事多需罗郎。”
不急不缓,长孙皇后开口道,声音还有几分慵懒。
“罗哲,吾有一问。”
闻言,罗哲轻笑,道:“知无不答。”
“为何你如此抗拒为朝效命?”
“回皇后殿下,哲自小有商贾抚养,士农工商,商为最末,称贱类;说句粗话,哲为市井儿,惜命尔。”
罗哲含笑道。
“你便如此认为圣人护不了你?”长孙皇后音调升高,似乎有些愠怒。
“生父在前,哲意已决。”
罗哲起身,躬身拜下。
哎~!帘后传来一声叹息。
丽正殿又从新陷入了宁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