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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九卿此番是要去青云山寻觅阁主的友人,而青云山在渊国宁州境内的青云县,这个青云县在哪儿呢?长鱼在山上时早已了解过大渊的版图分布。她以出了东海第一次抵岸的海龙村为起始处,食指点着地图上的路线一路划到南海的边缘,废了好些眼力,又借助了宋词的云晶镜,才终于在那渊国版图边边的边边的边边找到了青云两个字。她以前从书上知道,七国之中渊国的地域最为宽广,可她没想到这么宽广,宽广到以他们的脚力就算走上半年都走不到那南海,更遑论那南海边边的边边的边边。
入了夜,长鱼在大堂的窗边坐着乘凉,考虑着要不要向裴九卿提议买些马匹,就算不买马匹,也须得想些能加快脚程方法,比如早上御剑下午走路,或者御剑半个时辰走半个时辰,又能节省时间和住店吃饭的钱又能合理地锻炼身体,真可谓一举三得。她正想着要如何把这么好的提议告诉裴九卿,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转过头,大眼睛的黄衫姑娘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裴长鱼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趴在窗棂上没有理她,西桑却落落大方地在她旁边挤着坐下,偏头到她眼皮底下作怅然状:“小妹妹,你对我敌意很深嘛。”
长鱼翻了个白眼。
西桑撤开身子坐直,叹了口气:“哎,你不知道,我那时为了采一株灵芝,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两个晚上没合眼,下了山又发现身上一文钱都没有,若不那样做就真的要露宿荒郊野外了。”长鱼把头扭到一边,仍旧没搭理她,她继续道:“再说了,我今天一赚到钱不是就请你们吃住了么,你见过那么有借有还的骗子么,见过那么善良的坏人么?”
长鱼斜睨她一眼,冷哼:“谁稀罕。”
西桑眨了眨眼,了然地点点头:“不稀罕啊,那想来就不是钱的问题了。”她歪歪头,盯着长鱼,拖着声音道:“莫非是觉得被骗了很没面子——”
长鱼怔了怔。
面子?
是了,她原本就一点儿都不在乎那些钱财之物,这么生气,其实只是因为觉得自己在裴九卿面前丢了面子么?
西桑见她还不说话,用手臂推了她一下,笑道:“小妹妹,你就别生气了。”
长鱼怒瞪她一眼,良久,嘀咕道:“谁是小妹妹,我叫裴长鱼。”
西桑欢喜起来,拍手夸赞:“裴长鱼……这名字好啊,有名有姓的!”
长鱼皱眉,鄙夷地说:“会不会夸人啊,谁还没名没姓不成?”
西桑笑着说:“你看我就没有。”
长鱼:“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都有名字呢,你又骗人。”
西桑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儿的笑。长鱼转过头去看她,看到这姑娘笑盈盈地趴在窗棂上,表情认真,唇角弯弯,她抬头看着瑰丽的星空,眼里却是一片深潭般的幽暗。
很久以后,裴长鱼走过那片残垣断壁满目疮痍的土地,她方才知道,西海之滨,暮景桑榆,即便寓意如此美好,却真真不该是一个姑娘的姓名。
这几日已经有了入夏的征兆,天色亮的越来越早,不到晌午便起了日头。裴长鱼蹦跳着从楼梯上下来,正好从门边看到打马归来的裴九卿。
他那天难得的束了冠,蓝底银纹的发带缀在青丝见显得很是素净,长鱼走到门口,裴九卿微微抬眉便看到了她,于是他淡淡笑着,调转马头,打马走到她的身前。
长鱼呆呆地抬头看着,看着他身后飞扬的蓝色发带,看着他腰间叮咛作响的半月玉珏,看着他素净的一袭蓝衫,看着他袖口微微露出的白色深衣的一角……
“怎么总是这样呆呆的。”裴九卿在马上低头看她,眼里含笑。
长鱼这才抬了目光看着他的眼睛,果真呆呆得一声:“啊?”
裴九卿轻声笑了笑,不作回答,而是将手递给她,说:“芳菲将尽,桃花始盛,长鱼,我们去观花。”
岱舆山上其实也有一片桃花林,哦,其实岱舆山上什么林都有,而且大都受到灵气滋养,生长得极为茂盛。裴九卿的别天院里就有一片桃林,地方不是很大。她记得小时候他总带自己在林子里乘凉,裴九卿喜奏奚琴,她便伏在他身旁的矮石上听他拉奏,那时湖水波光粼粼,月朗星稀,桃花纷飞,她常常伴着这样的景致昏昏欲睡,直到夜里凉风起得厉害了,她才会迷迷糊糊得被裴九卿背回屋子。
青山之上,马蹄哒哒,她坐在裴九卿怀中回忆着往事,花便观得心不在焉。裴九卿低头看了她一眼,温柔得问道:“在想什么,长鱼?”
桃林之外便是一片绿幽幽的水田,长鱼闻言抬头看了看远处的风景,默了默,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说:“哦,这地方叫桐叶村,我还以为到处都是青桐呢,没想到桐叶没看到,反倒看到了这样的花海,我觉得……我觉得它还不如叫桃花村来的实诚,师兄你说呢?”
裴九卿噗嗤一声笑出来,腾出一直握马缰的手,摸了摸她的头,说:“要看桐叶,须得再等一个月才行,现在花期未至,自然看不到。”
长鱼恍然,红着脸低下头。
裴九卿走了几步将马勒住,看着远处的景致,道:“这里的桃花多是农人为了生计而种,占地不过一两亩,若论观花圣地,应是当今渊国的国都玄安。”
长鱼仰头看他,问道:“玄安?那里的花开得很好么,比咱们院子里的都好?”
裴九卿眉目清朗,喉咙里发出好听的笑声,轻轻‘嗯’了一声:“那里家家户户都喜种桃树,每到这个时节,灼灼桃花便会齐齐绽放,玄安长街处处落英,若是登高远望的话,更加美不胜收……”他的眺望着远方,幽潭般的眼睛让人看不透彻。长鱼怔了怔,有些向往:“这么美么……”
裴九卿沉默良久,收回目光低头看她,笑着问道:“等明年这个时节,师兄带你去玄都观花可好?”
明年吗,明年啊。
裴长鱼绞着袖子撇撇嘴,带着些微的期待:“明年……明年咱们还下山来么?”
裴九卿轻笑一声:“这凡间,也没有那么坏是不是?”
长鱼往他怀里缩了缩,半晌,点了点头,又摇摇头:“大部分人都很好,可是那个叫西桑的骗子我不喜欢。”
他在她头顶笑着:“哦,可我看她好像很喜欢长鱼呢。”
她睁大眼睛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把裴九卿逗得朗笑出声。长鱼仰头看着他光洁的下巴渐渐失了神,待他望过来她便慌忙低下头,红着脸家语无伦次:“她、她喜欢我我也不喜欢她,谁让她骗我!”
裴九卿下巴抵在她头顶:“她若没有骗过你,你便会喜欢她么?”
长鱼一愣,略恼怒:“不喜欢!我讨厌她!”
裴九卿低头,眼底盈盈笑意:“这样啊,那长鱼喜欢谁呢?”
裴长鱼:“......”她咬咬唇,守着自己的小甜蜜没说话。
裴九卿似乎也只是随口一问,并不在乎答案的样子,他依旧策马信步,不作言语。小姑娘感受靠着他的胸膛,不觉便漾了心神,那桃林一片灼灼像及了她此时浓烈欲出的倾慕,她废了好些劲儿克制那股情感,定了定,趁机反问他:“那师兄呢,师兄有喜欢的人么,我看凛姬师姐就很好,山上的师兄师弟都喜欢她,师兄也喜欢她么?”
裴九卿不觉有他,依旧浅笑温和,将她往怀中带了带,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师兄自然喜欢长鱼。”
‘嘭’地一声,心里像是烟花炸开,她慌乱地捂住胸口,还未完全褪去的红晕又深了几分,她僵着背脊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一副傻愣的模样坐在马背上。再开口时,声音嘶哑,她装模做样的清了清嗓子,试图作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真的么?”
明知他口中的喜欢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她却已经完全沉沦,还狡诈的故意曲解他的意思,引诱他说出确认的话
马儿往前缓慢走着了几步,身后裴九卿的声音清浅温润:“自然,长鱼不是最讨厌……”他顿了顿,鼻息微微落在她的耳尖,“最讨厌骗子了么。”
长鱼回到客栈,还未下马就看到一个身影从大堂里跑出来,停在她的脚边仰头看着他们。还未开口,对方劈头盖脸便是说了一大通:“你们可算回来了,你不知道那个小哥有多冷漠,我对着他笑得脸都快僵了,他连一句话都没说,如果不是我中途要了一碗馄饨吃着不吭声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熬过来!太没有礼貌了,咱们好歹也算认识一场吧,你不待见我也就算了,他一个大老爷们儿……”
长鱼第一次见到比自己还要话唠的人,抽了抽嘴角,打断她:“你做什么去?”
西桑话音被截住,愣了愣,回道:“明日不就走了么,我去卖些药材换点钱。”
长鱼点点头,抬眼看了看窗边的紫钥,此时他正在低头专心致志地拭剑,脸上分明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她收回目光低头道:“我跟你去。”
西桑一喜,完全忘了自己先前要抱怨些什么,直道:“好啊好啊。”
裴九卿下马将长鱼抱下来,转身对西桑笑道:“舍妹就劳烦姑娘照顾了。”说罢便牵了马转身去马厩,西桑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在长鱼身边艳羡地说:“你哥哥可真好。”
“他不是我哥哥。”
“啊?”
“他是我师兄。”
“有区别么?”
“有。”
“哦,那你师兄可真好。”
“那当然,我师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