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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桑说,那女子是从城西一路逃过来的,看伤口应该是被锐器所致,想来是有些癫狂的人为了财物、水源和食物已经开始伤人。长鱼不知道一个人伤成那样,怎么还能够从那么远的距离逃到这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让她即使被伤成那样,也始终紧紧怀抱着一个孩子。西桑说,那边是母爱。
她看过很多话本传奇,也知道古有母亲割肉救子,但那只是书中的传奇,书中的故事,与她无关。她没有母亲,忘剑阁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身边也没有母亲,她没有切身体会过有母亲或者成为母亲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只是……”西桑翻动着药炉,叹了口气:“那个孩子应该也活不久了。”
长鱼讶然:“什么?”
“那孩子本就太小,身子又瘦弱,而且也患了瘟病,最多也就两个时日了。”
长鱼想起方才哄着那孩子入睡的场景,那么可爱的小脸蛋,被逗的时候还会咯咯得笑,却竟然,只有两日的生命了么……
她颓然得趴在桌上,用手掌蒙住自己的眼睛。
“西桑,我是不是……不大好的那种人?”
西桑没有回头,正用筷子搅动着药罐里的药渣,说:“你又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长鱼声音闷闷得:“就像是刚才,你那么勇敢的走上去,我却站在那里动都不敢动,前几日也是,客栈里乱成一团时,你主动上去帮助他们,而我竟然只想着快点离开那里,走得远远的……”
西桑依旧低头查看着每一个药罐,声音平和得对她说:“我这几年为了采药一直都在各个险山恶岭跋涉,见过很多奇怪的事物,自然不会被吓到,你不一样,你个小姑娘,在那样的场景下被吓到也很正常。”
“可我不是一般人啊,我是学法修道之人,难道不是比常人更加怜孤惜寡么?”
西桑嗤笑一声,拿着水瓢走过她身边,顺手敲了下她脑门:“什么修道不修道,你就一个小姑娘,小姑娘就该有喜有悲会害怕,年纪轻轻想做什么圣人呐。”
“没想做圣人,我只是不想变得太自私。”她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把头埋进胳膊里嘟囔道:“毕竟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么自私。”
空气中沉寂了几秒,只有瓦盖突突敲击着药罐的声音。
长鱼从手臂上抬了点儿头,露出一双眼睛静静看着西桑在灶台边忙碌的背影。她的背影被火光照映的有些虚幻,就像是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显得有些神圣和温暖。看着那背影,长鱼不由自主得将疑问说了出来:“人……是不是真的不可以完全把希望交给别人呢?”
“啊?”西桑忙着手里的事情,却微微扭过头看向长鱼所在的方向,却看到那个小姑娘像是害羞一般迅速得将头埋进了手臂里。
西桑笑笑:“那人是谁,竟让你有这样的想法?”
长鱼犹疑了一下,闷声道:“……是、是一个在我心中无所不能的人,我……我喜欢他很久了,在我记忆里,天大的事情到了他手里都变得不值一提,就算是我师父也不及他有能耐,这么多年,我总是事事依靠他,从小就这样,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啊,可是现如今有人跟我说我这样是错的,说人不能什么都依靠别人,我一边觉得,这人不是别人,是我喜欢的人呀,我依靠他有什么不可以的,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这话说得很有道理,在我们那儿,我是个没天分,资质又差的姑娘,上辈子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善事被他捡回去,别人也因他的面子给我点好脸色,可说白了我还是捡来的呢,往上倒十几年我就欠他,没理由剩下几十年还要事事依赖他呀,我……我这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脑门磕在桌子上,她长叹了口气:“可愁死了——”
西桑听她说了一大通,了然的点点头,转过头来笑着说:“这有什么好愁的,和这个问题相比,你应该去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完全把希望都交给别人。”
长鱼眨眨眼,慢慢打直了身子。
炉灶边的女子耸了耸肩膀,语气轻柔,带了点笑意:“悄悄告诉你啊,我呢,其实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长鱼一怔,听到对方的声音继续在空气中响起:“我年少的时候,家乡因为一场天灾变成一座废墟,在那场天灾里,我遇见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从那时起我便一直和他浪迹天涯。我们去了了很多地方,也经历过很多事情,他待我极好,总是万般小心得护我周全。有一年元宵,我问他有没有什么愿望,你猜他怎么说?”她停下了话头等待回应。
长鱼想了想,说:“希望你们能走遍天涯海角,永远在一起?”
西桑‘咯咯’笑出了声,道:“才不是呢,他说啊……他说,”西桑挺直身子,故意模仿着男子的声音:“我晴月白惟愿西桑此生能够远忧离愁,平安喜乐,长命百岁,福泽绵长。”
长鱼一怔,看着不远处的西桑被自己羞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他这么好,我有时总觉得配不上他。”
长鱼浅笑:“你足够好了,他有你的喜欢应该很开心。”
西桑手边的动作顿了顿,缓缓转过身去:“可是这还远远不够。他有他的愿望,有他无法割舍的苦楚,他从未要求我为他做什么,但我却不能永远天真懵懂得呆在他身旁。我想,这世上总有什么事情是我能为他做到的吧,别人也就算了,我这么喜欢他,怎么还能让他一个人那么痛苦呢。于是我四处奔波,爬山涉水,只为了寻找他想要的东西。”顿了顿,她又兀自笑道:“这大概是女孩子不自量力的想法罢,可相比起呆在他身边的无力感,这种跋山涉水的辛苦滋味可是要好受多了。小妹妹,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别人’是谁,但对方若真是强大到无所不能,别人想要倚赖他,依附他也是理所当然的,可喜欢就不一样,感情这种东西很奇妙的,你要是真喜欢他,决计不会想着事事他都会为自己做好,而是自己事事都能为他做好。”西桑挥了挥药勺,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你想想,你有为了他而拼了命的想要做到什么事情么?”
长鱼想了想,皱眉犹疑道:“我……我想把自己变得更好……”
西桑一怕案板,大声道:“这就是很好的想法嘛。”下意识的说完后又摸着下巴:“就是……就是太长远了,有没有近一点儿的?”
长鱼被她八卦的样子逗得噗嗤一声笑,鼓着腮帮子装作生气的样子不再理她。西桑见她笑了也就安下心转身去熬药了。
在她身后,长鱼垂下了眸,心里泛起阵阵酸楚。将自己变得更好……这具能够死而复生的怪异躯体,应该已经触了他原则中的大忌吧,这样的自己,好像已经是很糟糕很糟糕的了,还怎么能够变得更好呢……
她叹了口气,再次陷入伤神的境地,可还未来得及伤得更进一步,便听见了瓦砾落地的声音,原本在炉灶前忙碌的西桑突然倒地,药炉碎裂,汤水撒了一地。长鱼吓了一跳,赶忙奔过去将她扶起来,在触碰到她身体的那一刻,长鱼便感到手上传来了异于常人的温度,抚上怀中之人的额头,长鱼心下震惊——西桑的身子,怎么会这么烫?
长鱼想找医馆的大夫抽出空来为西桑诊治,却被她拒之门外了。她自己将被烫伤的地方包扎了一下,抬头看着长鱼担忧的表情,噗嗤一笑,说:“不过是风寒而已,我是大夫都不紧张,你紧张什么?”
见长鱼表情犹疑,她不自在得打发了长鱼去拿点驱寒的药丸来,等到长鱼揣着药回来时,却见到她已经疲惫的拥着被子沉沉睡去。长鱼将药放在她的床头,看见她无意识得翻了个身,唇角逸出一个陌生的名字。
长鱼苦笑了一下,为她盖好被子,转身关上门走了出去。
晴月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