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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丁三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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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川帮的商队马帮中,马匹一直要比云南的马帮少,所以大部分作为脚力,丁三爷知道我们是武陵山区那边来的,平日里骑马比较少,便为我们几个选了几匹比较温顺的良马。

    折多山号称康巴第一关,海拔相当高,山间沟壑密布,山岭纵横,还好我们听了锅庄的藏族大姐的话买了一大堆御寒的衣物,不然还不得冻死在这荒山野岭。

    这丁三爷是个十分健谈之人,今日又是出门第一天,便和我们聊起了他们马帮的一些习俗。

    其实这马帮的主事也是一个要靠着各种自然天象来吃饭的职业,和我们堪舆也有几分类似之处,只是他们看的东西有风,气,云,虹,雾,霜,雪,露,雷这些天象的异像,而我们最主要观察的是气,水,山势,星象。

    丁三爷一路走便一路给我们讲比如什么“红云裹北斗,人马晒出油,白云掩北斗,冰雪冻石臼。还有什么夜出黑气,晨游气龙,赤气挡路,黄气隐桥,紫气盖山,墨气蔽天,属于暴雨异像。”

    我发现在我们那个时候,各行各业都能用望闻问切来总结出一套行业套路出来,比如鬼八仙的望就是看风水,闻就是找泥土中的气味,问就是多踩盘子,切就是打井。

    丁三爷同样有套他们行业的理论,听风,捏雾,尝雨,嗅雪。听风就是在一个空旷的荒野上树一面马旗,夜深人静时听旗子的动静,比如旗摆声音大时,就是空气湿度轻,是天晴的预兆,马旗无语,证明空气中湿度大,是降雨的先兆。

    捏雾便是在雾中挥舞几下,然后握紧又松开拳头,来检查雾珠来判断天气,

    尝雨便更有意思,和波东哈的鼻子估计有得一比,雨水若味甘而寒,便是有连连的阴雨天气,但味微咸而湿,则是将药转晴的预兆。

    丁三爷又道:“这雪水有腥,辣,酸,三日内将天晴,若雪水没得杂味,这几天还得继续降雪。”

    我听得连连称道。毕竟这些都是些普通的自然现象,但是到了有经验之人眼中,便可以成为一套自然法则,委实精妙。

    我刚好结合自己所学,问道:“丁三爷,这日月星辰你们又是怎么看的呢?”

    丁三爷不无得意的笑道:“这个要点火候了,比如说前日过大相岭,月晕戴帽那就是第二日有洪水断路,大雪封山的可能,我当夜便叫起马帮走一路,第二天,大相岭的路就塌方了。”

    我又请教了些比如月色,月晕,日散光方面的东西,丁三爷也没什么保留,事无巨细的交待了一番。

    听得我们啧啧称奇。

    丁三爷见我竟然也对星象极为熟悉,也是有些诧异,问道:“哥老倌,我看你年纪轻轻,咋对这些东西这么熟悉呢?”

    我笑道:“不瞒三爷,我是武陵山区的土家人,是靠着这个东西吃饭的。”

    丁三爷好奇的道:“靠这个吃饭?我这倒没听明白了。”

    我说道:“我是土家的梯玛,也就是和你们说的阴阳师差不多的东西吧。我们土家人看风水,主要是根据上古时的天象占星演变来的,所以和内地的一些方法不怎么一样。”

    丁三爷点了点头道:“原来是这样。那你们到西康这种苦寒之地来搞啥子呢?”

    我也不能明说,只能谎称道:“我伯父是搞地质勘探的,最近在这边勘探,来信给我说起了这边的一些风土人情,我很感兴趣,我们都没出过远门,这次主要是来这边游玩一番。”

    丁三爷小声道:“现在是乱世当道,你们要小心点哦。十几年前,赵尔丰(满清川边总督)把这边搞得关系紧张得很。虽然现在都民国了,但是关系还是有点僵。”

    我不解道:“这不都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吗?”

    丁三爷道:“赵尔丰这人得两说,这老头上任后就禁止土司、头人、寺庙放高利贷,又废了这些人的特权,还把乌拉劳役(农奴为官府或头人所服的劳役)给废了,有人念他的好,但是他也是杀人不眨眼,宣统元年那年,巴塘叛乱,赵尔丰带人一直打到西藏去了,一路也烧了好多喇嘛庙。你是晓得的,藏人是全民信佛的,后来就关系越搞越僵了。这些年民国了,五族共和了,藏区的大地方还是好了很多了,就是还有些小地方还是经常有点小摩擦。”

    我道:“原来如此。”

    丁三爷道:“那你们这次是去啥子地方?”

    我掏出地图给丁三爷看了看,丁三爷看完地图皱眉道:“谢林汉姆神父没给你们说过那里吗?”

    我道:“神父给我们说过,那是一片无人区。”

    丁三爷沉默半晌道:“那不只是一片无人区,我早年经过过那边,那里有座妖城!”

    “妖城?!”我们心里都一惊。

    丁三爷道:“我奉劝你们还是莫去为好。”

    我问道:“三爷是开玩笑吧?”

    丁三爷一瞪眼道:“我开啥子玩笑,我老的几十岁了,和你们几个小娃儿开啥子玩笑呢?”

    丁三爷拉了一下缰绳,道:“反正路上也是闲,我给你们摆嘛,这时我的亲身经历。”

    丁三爷掏出烟袋,取烟丝放入烟锅之中,划了跟火柴点燃,然后吧唧吧唧的抽了几口。

    然后道:“这事发生的时候,还是大清朝的事情了,我家几代人都是在这条路上跑,我13岁时就跟着我老汉(父亲)一起学起赶马,刚开始的时候就只能赶一匹,大人家那时都要赶四五匹,马休息的时候,我还得打整鞍架,糠包这些。

    我这个人悟性好,勤快,学起来也快,没几年我就把赶马路上的那些东西学得差不多了。那次还是光绪十六年还是十七年的事情了,就是升泰进藏和英国人谈判那年的事情,那次我们也是像这次一样,几百头牦牛,骡马,七八十的人枪去昌都。

    那次过了道孚,道孚距康定七站,算是康北第一大县,在往东北方走就是党岭雪山了,那些天天气反常,才九月就连续降雪,骡马没法过雪山,我们只有在道孚等雪过了才走。

    这天一个晚上,一个叫汪生的伙计慌慌张张的跑来问我老汉哪去了,我说今晚喝醉了,已经睡下了,汪生说有十几头牦牛不知咋回事,受了惊吓,挣脱了缰绳就跑了,看脚印是朝党岭雪山里面去了。

    我一惊,你晓得,牦牛是一笔很大的财产,而且一下十几头牦牛都跑了,这就不是点把点小事情了,我当即叫上了七八个伙计,骑着马就沿着脚印往雪山里面追了去。”

    丁三爷“呵”吐了口浓痰,在皮靴上磕了磕烟袋,继续道:“这天上正下着鹅毛大雪,高原上的风吹得我们人都站不稳,但是也没法啊,我们只能在雪地里面一路找过去,这雪下得有点大,脚印很快就被大雪给盖住了。

    我们就在那片雪山里面给迷了路了。那个时候已经是下半夜了,我们是又冷又乏,你晓得的,在这个高原上,人出气都老火(困难),而且这座雪山又高得很,眼看火把都要用得差不多了,后来一个伙计说,我们找个地方烧火躲一晚上吧,不要到时牦牛没找到,我们全部在这老林子里头给冻死了。

    我想也是,那晚上的阴风吹到脸上像马鞭抽起一样痛。于是我们几个人就找了个山坳,烧了堆篝火想把那晚上给熬过去。

    后来烧的木头都烧得差不多了,我说我再出去捡点柴火来,烤干起到时好烧。

    我就一个人出了山坳到林子里面捡柴火去,就在这时,我隐隐约约听到林子后面传来一声牛叫的声音,我一欢喜,柴火都没有抱了,拿起火把就顺着声音找了过去,但是不管我走好远,都听到牛叫的声音在我的前头,我就在林子里面一直走啊走啊。

    那个时候还是太年轻,没有考虑太多,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脚印也看不清楚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我看到前面的山崖顶上竟然站着一个身穿白色长袍,头上戴着羽毛帽子的人,那个人就这么站在山崖顶上,一动也不动的,雪那么大,我身上穿着皮袍还冷得直发抖,这个人好像一点都没感觉到冷一样。

    我在山下大声喊道:“哥老倌,看到我家牦牛没得??”

    我连续喊了五六声,那个人一点反应都没得,我想可能是上面风太大,他听不见,我又朝他摇了摇火把,他还是没得反应。

    我就觉得奇怪了,我顺着山崖下的坡爬了上去,只见那个人还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风吹得我都快站不稳脚跟了,他在风口上,像快石头一样,晃都没晃一下,而且穿得也是很少。

    我心道这个人是不是已经冷死在那里了哦。

    我正说过去看看,那个人突然猛的回过头来,吓了我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