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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喜乐村,六百户,男一千五,女一千五。
村长,赵喜发,意气风发。
一年后,喜乐村,四百户,男八百,女二十。
村长,赵喜发,了无生趣。
赵喜发恨自己无能。
无能的自己,没能保住村里的女人,也没能保住村里的男人。
甚至,没能保住自己的孙女。
凉风阵阵,秋意来袭。
赵喜发每天照例要走进村里的祠堂,从前是打扫灰尘,现在,更多的是摆上一个又一个的牌位。
赵喜发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他多希望,自己的牌位快点摆上去。
可是,他不能。
他不怕死,却不忍心叫别人来承担这种痛苦。
他更担心,没了自己,老伴儿金欢欢,时而清醒时而疯癫的老伴儿,究竟能熬过几个时辰。
他恨这帮山贼,恨黑风大王。
恨得咬牙切齿。
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恨自己,恨自己的怯懦,恨自己的无能。
诺大的喜乐村,传承一百多年的喜乐村,莫非竟然要断送在自己的手上?
——
好在,赵喜发不用在担心了。
喜乐村有救了。
村民有救了。
女人们有救了。
男人们有救了。
自己的孙女彩英有救了。
老伴儿金欢欢有救了。
而给了赵喜发希望的,正是李云旗一行人。
很快,
喜乐村的村民们都知道,
有一伙大英雄,本领高强,能替他们打败山贼,夺回失去的女人。
村民们有欢呼,有疑虑,终于不再对他们避而远之了。
好在,
李云旗一行人,并不在意村民的看法。
无论是谁,白天刚刚对付了张狂、张妄和鬼手双婴那样的对手,又赶了几个时辰的路,又听人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话的内容又这么凄惨;那这个人的体力和精力都已耗尽,即使还有,也所剩无几。
这样的人,最需要的是找个舒适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李云旗是这样想的,其他人更是这样想的。
好在,
赵喜发的家虽然不太大,房间总还是够的。
即使铺盖不够,他也总有办法,从村民哪里借来。
毕竟,村里的居民少了太多。人没了,自然也就不需要铺盖了。
好在,
李云旗七人,都是江湖人,并不忌讳。
——
夜晚,对于难眠的人,无疑是漫长的。
可对于熟睡的人,却过得很快,尤其是平静的夜晚。
赵喜发已经有一年,没有这样熟睡了。今夜,他睡得特别香,特别沉。
赵喜发的老伴儿,金欢欢,也睡得特别香,特别沉。
李云旗和莫小霞的睡眠,向来很好。
骆宾王和王三,最近睡眠也不错。
花雄、陈秀莲、花青几人,即使从前睡眠不好,现在也不会差。
一个人睡得好,精神自然也不错。
尤其是一觉醒来,就能吃上热腾腾的馒头、包子、几碟像样的小菜,还能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粥。
金婆婆虽然从前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可今天却一点儿也不糊涂。糊涂的人,是做不出如此精致的早餐的。
无论是谁,受了别人如此盛情的款待,总是愿意好好回报主人的。
更何况,是李云旗他们,这样重情重义的江湖人。
“赵村长,金婆婆,承蒙款待,我等先去村里转一转,查看情况,以备山贼来袭。”
说完,不待二人客气寒暄,李云旗一行,就分成几波人,各自去打探了。
花雄一家,自是一组。
李云旗和莫小霞一组。
王三虽然心中腹诽,大哥重色轻友。可一想到,这个“美色”远比自己更早认识大哥,便也释然了。只好不情愿的跟骆爷爷一组。
骆宾王心细如尘,却乐得糊涂,竟然话多了起来。
——
最欢乐的,要数李云旗和莫小霞。
两人分别数月,重逢不过数日,却经历了三次生死之战,竟没有时间好好独处。
如此难得的机会,自然是无话不谈。
李云旗暗忖,自己马上虚岁十四,小霞虚岁十三,岂不是明年就能成亲了?不禁暗自窃喜。
他的脑海中,不时闪过当时跟假小霞(心如水)亲吻的画面,不禁一阵脸红。又闪过假小霞(萱儿)跟别人成亲的画面,一时恼怒异常。
“云旗哥哥,你不舒服吗?怎么脸一阵红一阵白的?”莫小霞不明所以,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些旧事。”说出这句话,李云旗就后悔了。
“什么旧事?说来听听?”女人的观察总是很细致,莫小霞的好奇心也不小。
李云旗在想,为什么脑子这么笨?该怎样才能把这个话题绕过去?回答女人的话,当真是世上最难的事情。
好在,他很快就不用想了。
——
两人走到了一家木匠铺,赵记木匠铺。
铺里只有三个木匠,三个并不老的木匠,看着三十多岁,却神色黯然,“乒乒乓乓”地敲个不停。
木匠铺的木匠做木工,本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
可不寻常的是,这三个木匠在做的,不是吃饭的桌子,不是坐人的凳子,更不是盖房的房梁和窗户,连一样都不是。
他们在做的,只是牌位。
牌位,好多牌位。
李云旗想起了,喜乐村祠堂里的牌位,就和这些牌位一模一样。
“三位大叔,你们是木匠吗?”李云旗话刚出口,就知道自己问了个怎样愚蠢的问题。
最近的两个木匠缓缓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便低头忙自己的了。
李云旗很尴尬,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
莫小霞也很尴尬,尴尬地想要狠狠掐一下李云旗。
好在,终于有人说话吧,李云旗不用再尴尬,也不用再被掐。
“二位,你们就是帮我们对付山贼的英雄是吧?欢迎欢迎啊。我叫赵大。”说话的,靠里间的一个木匠。他放下手中的活,招呼李云旗二人坐下。
“赵大叔,英雄不敢当,行侠仗义,除恶诛邪,是我们江湖人应该做的。敢问,村中可还有其他木匠?”对待客气的人,李云旗想来也很客气。
“没有了,我们三个就村中仅剩的木匠,小兄弟为何如此发问?”赵大反问道。
“赵大叔,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不明白。既然你们是村中唯三的木匠,这里又是村里唯一的木匠铺,怎么没有人找你们大写桌椅家具,却只有牌位呢?”李云旗问的很有道理。
“唉,人死的那么多,牌位根本就做不过来,哪里有空做别的东西?活人的事总能等一等,死人的事,却一刻也不能等。再说,现在谁还有心思置办桌椅家具呢?指不定哪一天,山贼来就给毁了。”赵大说的,也很有道理。
李云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么伤感的话题,他总是不太擅长。
“赵大叔,你方才说过,你们是喜乐村仅剩的木匠,那就是说,之前还有其他的木匠?”莫小霞的话,解了李云旗的尴尬,却让赵大脸色微变。
正在干活的另外两个木匠,竟停下了手中的活,有些恼怒。
赵大轻轻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两位木匠又继续干活。
“小姑娘果然心思细腻。一点不错,我们是喜乐村仅剩的三个木匠,分别叫赵大、赵三、赵四。我们家几代人,都在这喜乐村做木匠。到我们这一代,人丁兴旺,五兄弟都做了木匠。”
李云旗心想,赵家五兄弟都是木匠,既然有赵大、赵三和赵四,就必然还有赵二和赵五。可如今,赵二和赵五不在喜乐村,他们是逃走了?还是给山贼杀死了?
他忽然记起,在祠堂左数第十一、十二的位置,就是赵二和赵五。
他的记性一向不错。看来赵二和赵五,没有逃走。
“该死的山贼。”李云旗忍不住痛骂了一句。
许是因着这句痛骂,赵氏三兄弟看二人的眼光,多了几分亲切和柔和。
“二位有所不知,赵记木匠铺原本也不是这喜乐村唯一的木匠铺,甚至不是最大的木匠铺。喜乐村,原本有物价木匠铺,共三十个木匠。可山贼来了之后,就只剩下赵记一家。赵记的木匠,也只剩下我们兄弟三人。”这次说话的,是离得最近的一个木匠,可能是赵三或赵四。
赵氏三兄弟,一阵落寞。
“唉,从前跟刘记、周记他们抢生意,好几次大打出手。现在想来,又有何必呢?他们是没了,生意都落在我们头上。可您们看看,这究竟是哪门子的生意啊?不好意思,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赵四。”这次说话的,是一直没有开口的那位。
他是赵四,那方才说话的,自然是赵五。
李云旗不知道,自己在这种谈话下,为什么一定要把三个人理清楚。或许是出于习惯,对生命中认识的每一个人,都给予足够的尊重。
“谁说不是呢?每天做不完的牌位,吃饭走路,眼里看见的都像是牌位。就连睡觉,脑子中也都是牌位。我已经好久,没有好好睡一觉了。”说话的还是赵四。
“一刻不停地做牌位,刻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给别人做,也给自己做,说不定哪天就能用上了。”赵大一阵苦笑。
“大哥,四弟,就知足吧。临街的张掌柜,他的张记棺材铺,每天出几十副棺材,拉走一个个尸体。我碰到过几次,尸体有完整的,有不完整的。张掌柜的脸色啊,是一天比一天难看。生意做到这份上了,赚不赚钱,谁还在意呢?”赵三发出常常的叹息。
“三位赵叔,你们放心。赵二叔和赵五叔的仇,还有乡亲们的仇,我李云旗一定替你们报。让大家,都能安心的睡个好觉。”李云旗说的很认真,认真到拍着胸脯。
“还有我一个,我莫小霞的本事可不比云旗哥哥差多少。”莫小霞说得也很认真,认真到拍着胸脯。
“想不到李兄弟和莫姑娘小小年纪,竟如此侠肝义胆,真叫我等汗颜。我们替赵二、赵五和乡亲们,先行谢过了。”赵氏三兄弟竟然齐齐给他俩鞠了个躬。
李云旗和莫小霞慌忙将三人扶起。
“二位如此高义,我们十分感激。只是,那山贼势大,为首的黑风大王尤其厉害非常。二位可要小心啊!”
“是啊,这一年来,我们村里练过武的汉子,至少已有三百人,丧生在黑风大王和山贼之手。外来行侠仗义的豪杰,至少已去了十批,每批至少有二十人,没有一个生还。再往后,喜乐村也没了练武的人,也再没有练武的豪杰替我们出头。”
“当然,我们兄弟并非怀疑二位的能力。昨夜,赵村长已经来告知了诸位的武功实力。但万事小心!请转告其他几位英雄,若是不敌,还请速速离去。切莫再为了我们,白白浪费生命。”
赵氏三兄弟说的诚恳,李云旗和莫小霞怎会不动容?
李云旗知道,自己这一行人,成了喜乐村最后的救命稻草。
这一站,只许胜,不许败。
他握紧吧拳头。
莫小霞也握紧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