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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媃琦吓了一跳,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发出响声的是她自己的手机。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
刘博士。
杜媃琦轻轻咬了咬嘴唇,迟疑了片刻,按下接听。
“小杜,我是刘博士。吃过了没有?”
杜媃琦脑海中浮现出刘博士的形象:40多岁的胖乎乎中年,穿着的白大褂在肚子的部位被撑出一个令人惊叹的弧度;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简直有三个下巴,脸上似乎有着永远也擦不干净的汗;戴着厚厚的眼镜片,看上去憨厚而和气。说话时,喜欢用手指梳理他那稀疏的头发。
综合起来,给人的印象就两个字:油腻。
“刘博士你好,我已经吃过了。”杜媃琦赶紧招呼。
“小杜啊,是这样,”刘博士的声音祥和、亲切,“我是想告诉你,你母亲上个月的住院费还没交,然后这个月的住院费也该结算了,你看,是不是找个时间过来,结一下?”
杜媃琦咬了咬嘴唇,哀求道:“再等几天好不好,刘博士,我现在钱不够!”
刘博士叹笑:“小杜啊小杜,我也不是逼你,但是呢,我们疗养院毕竟不是公益组织,我们是要自负盈亏的。你家的情况吧,我还是比较同情的,如果我是院长呢,我倒是可以给你减免一些费用,多宽限一些时间也行。可是啊,我只是个小小的主任,很难帮上你啊!”
杜媃琦只觉鼻子酸酸的,有些咸咸的液体要从眼睛里涌出来。她赶紧揉了揉眼睛,继续哀求:“刘博士,请你帮帮忙,再等几天,等过完年,过完年我一定凑够钱!”
对方考虑了片刻,“好,那就等过完年。不过呢,如果过完年还是没凑到钱,我也没办法了,就只能请你把你母亲接回去了!”
“我知道,我有办法的,很快就能弄到钱了!”
挂了电话后,杜媃琦在原地发了一会呆,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
冷风一吹,泪水变得冰凉。
“妈妈……”杜媃琦低头擦干眼泪,茫然地走着。
她这几天找二哥杜采歌要了三次零花钱,总共到手600块;上学期省吃俭用,帮同学抄作业,存下了1120块钱;至于打工赚的钱,她每天工作2小时,只能拿到40。一个月30天,也才1200块,而且不是日结,要月底才结算。
而妈妈每个月的住院费、护理费加上维持基本治疗的费用,至少是6200多元。
有的时候,妈妈情况恶化,要用一些更贵的药,费用还会大幅增加。
这么大的缺口,她不知道该想什么办法。
之前她已经偷偷地把妈妈的首饰全卖了,卖得的钱一直支撑到了上个月。而现在,确实无以为继了。
想到这,杜媃琦心中就生出恨意。
二哥明明那么有钱,却不愿意照顾妈妈。虽然妈妈当初确实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你也不能这样啊!
杜媃琦用力地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头。
小石头咕隆咕隆地滚远,杜媃琦的愤怒才稍稍平息一点。
妈妈。
妈妈是个远近闻名的美人,年轻一点的时候,被公认为魔都音乐学院教职工及家属中的第一美女。
但她的性格和三观……是真的有很大的问题。
爱慕虚荣,捧高踩低,金钱至上,虚伪……可以说是典型的三观不正。
一吵起架来,就是暴风骤雨,像泼妇一样骂街。
爸爸是公认的好脾气,又有才华,待人体贴真诚,据说他年轻的时候是无数美少女的梦中情人。
当他结婚时,不知有多少人心碎了。
后来他前妻因病去世,还带着个拖油瓶,却仍然有许多美女想要嫁给他,最终却是被妈妈抢到了。
即使到了四十多岁、五十来岁,还经常有漂亮的女学生想方设法地投怀送抱,但爸爸为人正直,不给别人任何机会,从没半点流言蜚语。
读小学时杜媃琦就好几次亲眼看到,有漂亮的女学生登门,借口请教,对爸爸各种名示、暗示,爸爸都当场毫不客气地拒绝。
就是这样好脾气又为人正派的爸爸,却很多次说受不了妈妈,要离婚。
一般父母双亲吵架,孩子大多是站在母亲一边。
但是在杜家,父母吵架的原因大部分是母亲无理取闹,而吵架的过程中,永远是父亲低头抽烟,沉默着承受,母亲的嘴里则飙出尖刻的高音,以机关枪连射的语速爆出各种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
面对这样的情形,杜家的三个孩子往往是同情父亲,讨厌母亲。
杜母真的是个很难以打交道,很难让人喜欢的人。
杜媃琦就很清楚,大哥二哥都不喜欢妈妈,
就连她自己,对妈妈也是讨厌的时候多,喜欢的时候少。
妈妈专横,不讲道理,待人尖酸刻薄,一身的缺点,除了美貌,几乎没什么优点……
但不管怎么说,她是妈妈。
不管她犯了什么错,做过什么讨厌的事,二哥也不应该对她不闻不问。
大哥讨厌妈妈很正常,毕竟他不是妈妈亲生的,他是爸爸前妻的孩子。
可二哥是妈妈亲生的啊。
尽管妈妈很多做法不对……但家里谁不知道,她是那么的宠爱你?
尽管……杜媃琦隐隐约约地知道,爸爸的死,和妈妈有关。二哥就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不理妈妈。
但妈妈并不是故意要害爸爸。
爸爸的心脏本来就有问题,“那件事”发生后,更是几次气得发作,然后有一次不幸在送医院的途中就去了。妈妈也受了刺激,终日以泪洗面,喃喃自语,凑近些听,能听到妈妈说的都是自责的话。
情绪失控的时候,她还会狠狠地打她自己的耳光,直到将脸颊打得高高肿起。
过不久,她就精神失常了。
在杜媃琦看来,尽管妈妈曾犯下大错,可就算她有千般不对,也已经为自己赎罪了。
就算妈妈曾经是个很讨厌的人,可她现在只是个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的小老太,背微微驼,眼神黯淡。疯疯癫癫,语无伦次。
过去她有多么可恨,现在看起来就有多么可怜。
现在,大哥还在监狱,二哥又不理妈妈。
只有自己能帮到妈妈了。
不管怎么样,总要想到办法,尽快筹钱,给妈妈续交住院费。
总不能真的让妈妈被疗养院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