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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5:00,或许姬建军心底藏着激动和思乡。他压不住内心的躁动,老是辗转反侧,像个摇摇摆摆的挂钟。
半睡半醒间,蜷缩着身子,像受惊的虾球。他紧闭着眼,迷迷糊糊的潜意识下摸了摸肚子,把上面盖着的T恤衫又紧了紧,扯开尽量包裹全身,如此似乎能暖和些。实际上确是人大衣小,老是顾此失彼。
再次摸着,他醒了大半,竟然身感冰冷,猛然惊醒瞪眼眼,倏地鲤鱼打挺一下子直直坐起。
转头望着房间,黑咕隆咚的看不清,他揉揉惺忪睡眼。
定眼再瞧,周围全是白白的墙壁,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2张床铺,上面似乎是叔叔和二哥在打着呼噜、沉睡。
忽然,“喔喔喔!”听着外面隐隐约约公鸡在打鸣,嗯,跟家里似乎没有什么两样:雄鸡报晓。
姬建军暗自摇头苦笑,如今身在异乡为异客。狠狠搓了下迷迷瞪瞪的睡眼,立马精神百倍。思索着计划和安排:其实,报到有些迟了,今天可是最后一天,他可不敢有半点耽搁。再说偌大的人大校园,人生地不熟,时间很紧张啊,得早点出发做准备。
想到此,他有些着急,赶紧摸着黑起床。可周围全是黑蒙蒙的看不清,就凭着感觉摸索着穿衣服。刚一提上裤子,一边叮叮当当找缝隙系皮带,一边就借着在暗光中适应好的眼睛,按开灯管开关。
“啪!”立时,亮如白昼,比太阳还耀眼。光芒刺的眼睛都无法睁开,他只能眯缝着一条线。
对着亲人们,他轻声叫喊:“叔、哥,起来啦!”
连叫好几声,两人竟然没有一丝反应,只是呼噜声停了。
大学报到可是严肃的事情,决定不敢误了。他赶忙冲过去,对着睡的跟死猪一般的二哥跟叔叔狠摇,一边压着声音喊道:“叔,哥,赶紧起来吧!今天事情多,咱们早点出发!”
叔叔醒了,他眯缝着眼坐起,干瘦的黝黑皮肤异常显眼。他板着脸一声不发,静静的,慢慢穿着衣服。
而爱军长的白白的肥嘟嘟的,则有些嗜睡。只见他摇身一转,竟然把叔刚挪开的空间占了,继续睡觉。
他臆怔着嘀咕道:“哎呀,才五点,早着呢,再睡会。别吵俺!”
没有办法,姬建军先去洗漱,再整理随身行李。
收拾完毕,姬建军不好过分催促,心中暗叹,就看窗外景色。
拂晓的曙光揭去夜幕的轻纱,吐出残暴的晨曦,迎来了新的一天。黎明,像一把利剑,劈开了默默的夜幕,正准备迎接初升的朝阳。
此时,叔叔也已穿戴整齐。他看了眼沉思的侄子,有些愣神。
转身,姬加元一屁股坐在床上。“咯吱吱!”是铁床跟地板砖的尖锐的摩擦声,令人头皮发麻。
他边摇晃着爱军壮硕的身躯,边轻声喊道:“爱军,赶紧起床!今天事情多,咱们得早点出发!”声音低沉,可异常严肃和坚定。
没辙,爱军窸窸窣窣起来,他冷着脸紧闭着眼慢腾腾穿着衣服,依旧有起床气,嘟囔着:“起这早干啥?啥事也干不了!”
三人全部穿戴整齐,他们轻手轻脚的没有打扰昨晚的同伴,走出门。
此时,外面的天还处在蒙蒙亮的状态。街道上异常安静,爱军故意踢到一块小转头,回声就呼啦啦响彻整条路。
眼前条件对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几乎跟自家镇上一样的水平,比村里好不了多少。而且睡觉是一夜凉爽,很是惬意。爱军笑着嘀咕道:“这一晚算是睡舒服啦,可巧碰上下雨天。这一早雾蒙蒙的,真爽快!”
姬加元跟老板娘说了声,三人5:25从宾馆里出来。一眼望去小街上全是小餐馆和民宿宾馆的花花绿绿招牌。
街上冷冷清清的,杳无人烟,居然没有一家开门营业。
本想着吃点东西补充能量,此刻,姬建军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他歉意道:“叔、哥,只能到学校再解决啦。”
爱军望了眼干净利索、运动装大学生打扮的弟弟。其实,他私底下有些不服气的,戏谑轻笑道:“咋样?俺说了,太早起床白搭!”
姬建军无言以对,憋着脸有些发红。
姬加元却不以为意,大手一挥,爽朗大笑道:“哈哈,正好,咱们赶紧的,走快点。有可能赶上人大的早饭点。今天沾建军的光,咱们也尝尝大学生吃的饭,看看到底是啥味。”
首都清晨的柏油马路照样空旷,叔侄三人迎着徐徐微风,爽快。
运气不错,三人一进校园就看到浩浩荡荡的人流急匆匆奔波。他们就跟着拿着搪瓷缸子大学生走,顺顺利利到食堂。
大厅里比着高中食堂强了百倍,三人都觉得豪华。灯火通明如昼、桌子白净如雪、椅子橙黄如火,整整齐齐排列着。
一眼望去非常热闹,全是人。更好的是,招牌明晰,天南地北的各种口味饭菜全有。尤其面食更齐全:包子、花卷,还有油条、炸糕。太丰富了。三人如同进了大观园,都不知道吃什么好了。
或许人大属于北方,味道就是地道的北方味。而且管理也人性化,学生报到期间可以用现金购买,没有非得让兑换饭票。
姬家三人点了顺口的,都是大汉子,姬加元还特意买了四笼包子,是全牛肉馅的。
他热情地推着餐盘,让兄弟两吃,轻笑道:“昨天一天没吃好,恁们兄弟多吃些。洪军说年轻人多吃牛肉好!”
看着兄弟两小口快速吃着,没有农村家里时鼓着腮帮子饿死鬼的样子。此时,姬加元很舍得,他可不想让侄子在校园里抬不起头。
匆匆吃完早饭,三人赶紧去取行李。姬建军很有心,昨晚的路他全给记上了。无需找人询问,到的时候才6:20。
看着教学办公区,高高的大楼有铁将军把门。周围安安静静的,附近没有人,空空荡荡的,远远的到时看到几个学生在晨读呢。此地此时,就像仍在沉睡的少年。
爱军皱着眉头嘟着嘴,瓮声瓮气道:“等着吧!”
姬加元瞪了眼爱军,转头笑道:“一会儿就得来人,恁兄弟两去逛逛,俺看着包。人大校园真漂亮啊,机会难得。爱军跟着好好看,恁也马上要结婚了,有了娃,以后说不准也能上好大学的。”
说起结婚和娃,姬爱军满脸羞红,期期艾艾的。此时,他想着或许将来自己的孩子肯定比兄弟要强些。再看大学校园,顺眼多了。他竟然真的去参观起来,嘀咕着品头论足,似乎想发现更美的,以备后用。
建军看了眼走远的二哥,转头道:“叔,还是我看着包吧。恁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以后可在待四年呢。”
“行吧,来了人就喊,咱们是自家人别客气。”姬加元盯着侄子应声道。
叔叔刚走,就见来了个学长。
“你好,同学,有什么可以帮助的吗?”他也带着金丝眼镜,中等身材,满身书卷气,笑着问道。
姬建军赶紧回应,微笑道:“是的,你好,我是97届计算机软件的姬建军。我等着取行李,一个箱子和三个大包。”
眼镜男同学笑道:“你好,我是95届统计专业的丁石群,陇南的。你稍微等一下,我先开门,本来这个楼大门是不锁的,因为有新同学的行李。哈哈,我查查,哦,有记录。稍等,我帮忙都拎出来。”
丁石群看着一堆东西,无奈笑道:“嚯,你的东西真不少啊,那可以进来啦,咱们一起搬。”
登记、核对、签字。程序合理,进程快速。姬建军刚忙完自己的事,再看,陆陆续续有人也取物品包裹。他不知道叔哥两人去了哪里,就在旁边帮忙搬运。
过了好一会,姬家三人凑齐。大包小包的肩扛手提着,姬建军被小叔安排只拉着拉杆箱,却不知道怎么走去哪里。
虽然不喜欢麻烦外人,但是报名事大。姬建军插空,拉着学长到一旁,低声问道:”丁学哥,您能帮我查查宿舍吗?我们现在不知道去哪里?”
丁石群笑道:“呵呵,稍等。现在比较忙,别急,待会我送你。”正巧,来了帮手。丁石群喊道:“哦,周玉婷,你来一下。帮着看着行李,我带着咱学弟去宿舍、报名。”
美丽的倩影,似乎见过。仔细一看,恰是昨晚帮忙的学姐。姬建军连忙迎上去,欣然道:“谢谢丁学长,周学姐好。你又来帮忙值班啊。”
周玉婷嫣然一笑道:“哈哈,原来是姬建军同学。今天也就是帮着你们安置好,明天上午就要进行开学典礼,你先安置、报名吧。让你丁学哥领着,咱们学校太大,容易迷路。”
转头对着学长,她轻笑道:“丁学长,姬建军可是我老乡,您多多照顾啊。”
丁石群笑道:“大家相逢就是缘分,没有问题。”
姬建军赶忙答谢,笑道:“谢谢周学姐、丁学长。”
校园路上,姬家三人热情地跟丁石群互相介绍一番。丁石群听说姬家跟陇南有亲戚关系,立时笑了。他咧嘴大嘴道:“嗯,太巧了。建军,咱们怎么的算半个老乡啊。以后有事情尽管找我,我在学生会组织部任职。”
说起学生会,虽然姬建军是初顾茅庐,但是没有吃过猪肉可听说过的。那是拜把子兄弟们介绍的,尤其奚国明把里面的事情讲的头头是道。
鲁省农村学生都有个愿望:就是升官!发财什么的与之相比根本不在乎。实在是被老乡孔老二的儒家思想害苦了,官本位非常严重。小老百姓早就吃过了无数苦头,姬建军也想着混个一官半职的。
慢慢适应了标准普通话,姬建军郑重说道:“学长,如果我想跟着您加入学生会,您收不?”就见他挺胸收腹,满脸渴望神情。
丁石群乍一愣神,应道:“嗯?好啊,积极参加学校活动,是好事啊。不过,得经过选拔和考验的,你周学姐就是外联部的副部长了。”
考验?对于鲁省学生来说,一听到“考”字就浑身机动。
尤其是像他一样脱颖而出的,实在是久经考验,考出来的。对于农村娃,生活自卑,只有考试的时候才感觉到自豪和骄傲。对于任何人都不感觉发憷,如果是外地的,那更是满满的自信!
丁石群一看学弟满满跃跃欲试的样子,看来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呢。就随口询问高考成绩,乍听是鲁省理科第72名,妥妥清华北大啊。
他没有再犹豫,得赶紧拉拢啊,什么地方人才都是稀缺资源、他爽朗笑道:“呵呵,行,建军,军训结束就找我,我给你当介绍人。”丁石群可是组织部部长,即使到了此刻,他依然没有透露。
贫寒子弟只能通过千丝万缕的关系织成自己安全的网,融入新的生活和阶层。此刻,找到了组织,姬建军仿佛有了安全感,偷偷的舒了口气。
有了更亲近的关系,学生和农村本就淳朴,一行人说说笑笑的。人大真的很大,楼也密集,七扭八拐的就到了新宿舍,307。
望了眼头顶上的红漆编号,丁石群回头说道:“现在宿舍应该有人,大部分同学提前报到的。”
乓乓乓乓敲门,丁石群喊道:“有人吗?我带人进来啦。”
此时已经是7:00,就见307已经满员。每个床铺上都躺着人,一个个赤裸着半身,睡得香着呢。
进来的四人傻眼了,丁石群赶忙出去再看看门牌编号,疑惑道:“没错啊,是307。怎么都有人?记录上应该还有一个空位子的。”
他中气十足,压着声音喊问道:“同学们,我是丁石群。你们中间是不是有人不是这个宿舍的?现在新同学要安排位置,烦劳让一下。”
307很安静,针落可闻。就是没有应答,丁石群眉头紧促。过了好一会,才有3个学生翻身,似乎醒了,他们也在观望。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自己是这个宿舍的。
学生嘛,涉世未深,保留着淳朴。
一个广东口音的男生,说着模模糊糊的普通话:“学长,我的四个都系307嘅,其他系半夜来嘅。我哋未曾识得,唔啱你想想把炮?”
丁石群费力才能分辨,原来4个学生是确定是307的,其他3个是昨天半夜来的,但不知道身份。他定睛一看,3个人像死猪一样睡着,似乎故意无动于衷。可总不能动手吧,他没有办法,小跑着到宿舍管理员取名单,挨个对照:苏省张东升、冀省刘华文、蜀省陈斌、粤省谭志明和沪省奚国清等五人。
此时,丁石群和4个新生的动静大了些,剩余睡觉的三人终于也都醒了。三人迷迷糊糊的睁着眼,到处转头探寻,不知道发生什么情况。
一个东北口音的同学,气愤着大喊道:“丁学哥,你在干哈呢?吵人睡觉啊!”
丁石群一看人他认识,没好奇,板着脸肃然道:“我在点名,永庆,你们这里谁不是本宿舍的?赶快走人!我说是哪个家伙呢,肯定你的问题。人家新同学来了,一家人都等了半天了,快点让出来!”
新同学来了,沈永庆理亏,赶忙套起大裤衩。
他一边下床,一边舔着脸笑道:“哈哈,对不住,对不住,昨天玩的晚了,喝了点酒,别见怪啊!睡的太死了。刘斌、姜武被傻愣着啦,赶快起来!”
全是外地学生,大家是来求学进步的,大都怀着与人为善多交朋友的心态。
转眼已腾让出来,叫永庆的还帮着打扫卫生。丁石群帮忙收拾安置,他疑惑道:“对了,永庆,那个贾一方怎么不在呢?”
沈永庆略一思索,撇嘴道:“他是首都的,应该回家了吧,估计明天典礼回来吧。”
沈永庆赶紧跟姬建军道歉,他大咧咧道:“哥们,对不起,我是辽省的沈永庆,刘斌和姜武是我高中同学,他们是北师大的。”姬建军受不了浓重的江湖习气,但碍于同学关系,只应付着。
丁石群低声劝道:“永庆,以后你还是注意点。学校明林令:不让外人住进来的。到时候被查出来,小心被重罚啊。”
沈永庆不以为然,口上却道:“好吧,下不为例。”
307宿舍共8人,都是上下两层的铁床,两边各2个。
中间是一个长条桌作为书桌,8个木凳。还有靠门两侧各一个大铁柜子,每个又分为4个小柜子,正好每人一个小点的铁柜。
幸运的是有独立的卫生间和洗漱池,姬建军被安置唯一的空位:临门右上铺。
其实,对于国内学生,学校还有6人间,条件稍微好些。姬建军第一次进大学校门,加上丁石群看着他应该不是大富之家。学校早早默认安排学生住8人间,他就默认,没有再询问改住6人间。
姬建军跟307室的新同学挨个认识后,只是把行李稍微安置,丁石群要领着他去报名。本来姬加元和姬爱军要跟着的,被拦住了。建军道:“叔、哥,要不恁帮着收拾行李吧。报名很简单的,再说都忙了大半天了,先休息会。”
拉拉扯扯的来回来去,其实,两人各有心思,都准备帮着付学费的。
因为有外人,姬家三人不好过于拉扯,只能妥协于姬建军。
所谓的报名,其实就是缴费啦!
此时,已是改革开放快20年,没钱是万万不能的!
费用很昂贵,学费2600元/学年!8人间住宿费150元/学年,6人间260元/学年。
没有办法,此时的大陆物价连年上涨,货币也在贬值,可农产品几乎没有动静。当然,学费也得涨!
幸好今年暑假有不少进项,仅仅姬建军自己赚取薪水加上奖金和红包就够应付,何况还有亲戚们给的“路费”。他拿着证件、档案和通知书,一一核对。
依依不舍的把一沓厚厚的四大领袖全部奉献出去,全部缴纳了费用。末了,收到一张小小的回执单。
当然,也有老师们的祝福语:欢迎加入人民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