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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心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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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我靠着老柳的枝干,坐在河岸的湿泥上,把脚荡在水里,百无聊赖。

    我兴致来时,也会弄个篓子抓两三条鱼吃吃,没错,是自己一个人吃,偶尔云都也会过来蹭几口――自然,愿意蹭我东西吃的人,也就他了。

    我是珂卡。人们对我没有要求,兴许也有些怕沾惹霉运的念头在里面。所以我很轻松,不必像莉娅那样拼命练舞――一个珂卡是不会跳舞的,也不必像米娅那样整日被阿娘赶着学女工。我很轻松,于是偷偷摸到男孩的书堂听了几年书――我趴在学堂前的榕树上,那些男孩真笨,短短一篇文章翻来覆去读了好几遍仍是磕磕碰碰,我一时逞能,便忘了自己的处境,信口在树上背了起来,当然,我得到了应有的钦佩与赞扬,也因此结束了我的旁听生涯。我很轻松,阿爹怜惜我,从不让我干活,阿娘却不怎么待见我,好在是亲生的,也不难为我。

    其实我自己觉得倒还好,我是在山间林子里呼呼啸啸地长大的,没有那些伤春悲秋的小女儿情怀。惟一让我感到有点不舒服的是人们各种各样的眼神,以及恼人的孩子“珂卡珂卡”地乱叫。

    我正暇思,“咚”地一粒石子从我面前飞过,直击水面,溅起的水花惊得我一凛。我正打算恼怒,却看见云都一脸谄笑的坐到我旁边。我没了气,乜斜着眼觑了他,然后扯出了被他的爪子压到的裙边。

    我和云都是八拜之交。他小的时候有次跟他那个当寨主的爹闹离家出走,断了几天的衣食来源。也是天意,饥饿迫使他铤而走险,然而铤而走险的他眼光并不好,居然在暗夜摸到了我家这种穷乡僻壤,这也罢了,关键是还被我发现了。首次遇到如此行径的我非常激动,看见竟有比我家还穷的人,不禁心怀恻隐,偷了一只鸡给他。结果就是,他赖上我了。那段时间,我爹的衣裳,我娘的针线,以及我家的粮食,频频失窃。我在最不应当的时候,怀了母爱的冲动,这种冲动压倒了内心的负罪感和助纣为虐的恐惧感。因而,当阿爹抓到我提了一只鸡出去时,我宁死不屈,坚决没把他招供出来。阿爹怕我品性出现了危机,于是我平生第一遭挨了打,我痛得涕泗横流,却依旧牙关紧咬。这一事件,不知怎的促使云都痛改前非,主动去找他爹负荆请罪。后来,他说要报答我,结果被我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从此,他视我为患难之交,多少算是欠了我个人情,于是在种种方面迁就着我。他也是寨子里除莉娅米娅外,同辈人中惟一不叫我“珂卡”的人。

    “哎呀,玛娅,明天下午就要平宁会了,怎么还不练舞?”他见我不理他,便笑嘻嘻得开口了。

    我微微眯着眼,这家伙又皮痒了。

    “五年一度的平宁会,五年一度小川节。不知谁会是今年平宁会上的阿芝阿著,可以有幸在小川节上祭舞。听说上回的阿芝,就是石南寨那个趾高气昂的雅什,小川节后不过半月便嫁给了石南寨寨主的长子。”

    我偏头瞅他:“我们藺北寨的大少爷可是打算娶谁?”

    云都得意扬扬:“这就不用你操心了。”

    我突然心中起了个主意,立马来精神了,问道:“这是我们这辈的人第一次可以参加平宁会的歌舞选拔,你说我会不会去?”

    云都警惕起来,琢磨着我的表情:“你说的是参加还是到场?”

    这小子,越来越机敏了,难道是被我捉弄坏了?我面不改色,继续高深莫测:“云都,我们打个赌怎么样?就赌我参不参加平宁会,是参加,不是到场!要是你赢了,我就帮你约米娅,要是我赢了,你就答应下辈子娶我!怎么样?赌不赌?”

    云都盯着我看,像盯着一个怪物,我也瞪着他,面无表情地,显出满不在乎的样子。终于,他耐不住了,满脸痛苦的对我说:“我的姑奶奶,我说你这是第几次了?怎么阴魂不散啊,有那么想让我下辈子娶你?”

    因为这辈子你不会娶我。

    我不动声色:“这是第五百十七次。记住,你已经被迫答应了我五百十六次,这次的赌,你还敢不敢了?”

    他哭笑不得:“要是被我说准了,结果你临时改口,我又怎么知道?”

    我瞪着他,显出威严,心里却打鼓得利害。我一只手撑着地面,指关节略略泛白。

    他微低了头,注视着我撑着地面的那只手,他长而鬈曲的睫毛轻轻覆下来。我见他稍作沉思,随即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态度,说:“赌,为什么不赌!我就赌你不会参加平宁会!我看你几时练过舞。”

    哼!最不想要的结果,可我却奇怪地松了口气,嗯,果然未知的等待是最痛苦的,这话不错。

    “好,云都,这可是你说的!说不定为了下辈子嫁给你我就豁出去了呢!”我半开玩笑地说。

    “不可能,”他志得意满地说,“你刚才问我是迷惑我的心智,好趁机钻空子:现在你要是想赢,就一定得去参加平宁会,这个么,有点难;但你要是选择不去,便是输了也不打紧――你有的是再次胁迫我的机会。帮我约米娅嘛,我一表人才,你和米娅都没损失。你看我分析地是否合理?”

    这家伙,一表人才!?我气急败坏,皮笑肉不笑地说:“这次平宁会,五寨的人都会来,肯定有不少英俊潇洒的年轻男子,说不定我还真就去了。”

    云都笑地阳光灿烂,眯缝着的眼睛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他开口道:“请便。”

    (二)

    我是珂卡。

    我们族中人尚舞,信奉的便是以歌舞著称的乐令神。我生活在这样的世界里,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我不会跳舞。不是不能跳,而是不会跳,于是我被藺北寨的人视为耻辱――即便面上并无显现,内心多少有些鄙夷。好在阿娘又生了米娅,米娅也不会跳舞,可她却被称为米卡,是寨中的公主。寨中有传说:一辈人中要是连着出了两个不会跳舞的人,年长的便是被乐令神遗弃的珂卡,象征悲哀与灾难,年幼的却是为乐令神报信的米卡,带来幸福与希望。不过,珂卡和米卡同时出现也算开了藺北寨数百年来的先例。因为米娅,寨中人对我家也还客气,只因了“米卡”的神气,阿娘才坚决让阿爹把我这个小妹妹的名字改做“米娅”。

    我甩着从老柳上折下的柳枝,柳枝抽打着狗尾草,摩挲着粗砺的草茎,发出簌簌声响。我垂头丧气地很!

    “阿三――阿三――”,希尔大婶一脸焦急地寻过来,见了我也不放过:“玛娅啊,有看见阿三吗?”

    “没有没有!”,我心里烦躁,爱搭不理地说。

    希尔大婶这会子急得很,也不顾我的语气态度,仍是眼巴巴地问:“玛娅,婶子知道阿三跟你亲,要不你指个方向也好。回头婶子给你做板栗饼。”

    哼!还板栗饼呢,当我三岁的娃?三岁的娃也知道自家的娘做的饼比别家的香。我开口道:“婶子,您是不是又把阿三的孩子送走了?阿三的娃送哪儿了我跟阿三管不着,阿三去哪儿我跟您也都不知道。咱大伙儿,还是各走各的路罢!”

    “呦,你这孩子,这不是没钱麽!自家都顾不上,那狗还拖家带口的怎么成!”

    “那我劝你还是别找阿三了,到头来,阿三还是个瘸的,干不得活,又贪粮食,又保不准它什么时候还要产崽子,总不能时时使母子分离的法儿,倒惹得寨子里不安生!”

    希尔婶子气得面色发青――我把对云都的气全撒在了她身上。心里知道这样不可取,却仍是扭头就走。我对自己说,这样的人,趋炎附势,溜须拍马,哼!我的脚步越来越紧。

    我听得希尔婶子也恼怒着走了,才悄悄放慢脚步。待她走的略远些,我偷偷回头一看,还好,我嘘了口气――她走的是那条路。我躲在一棵榕树背后,瞧着她的背影模糊了,才大摇大摆地走出来。

    我顺了条与希尔婶子反方向的小路,七拐八拐地在那些杂乱的灌木丛中穿行。寨子里很多人家都养狗,那些狗,多是没名字的,它们满寨子的乱跑,生下来的狗崽子毛色也越来越不纯。既然连毛色都不纯了,人们便也懒得再去管他们,因为反正已与野狗相差无几,无法再看管羊群,所以就算管着也是徒劳,毕竟无利可图。惟有希尔婶子家瘸腿的阿三,居然继承了祖辈“胡沙”的优良血统,所以虽然腿瘸,却颇有名气,还白捡了个名字。每到阿三的发情期,希尔婶子就四处找公胡沙给阿三配种,葙东寨的律耶就是阿三的老相好。完事后,阿三的孩子照例由两家平分,而希尔婶子的一贯作风便是卖掉小胡沙或是将其送与什么人。用她的说法,就是为她儿子,胖子桑额,谋个前程。

    阿三是出了名的好脾气,所以纵然有“胡沙”的名号护身,也总免不了被寨中淘气的孩子捉弄。我和阿三却处地很好,唉,可能同是跳崖沦落人,故能惺惺相惜。

    阿三脾气虽好,倔强起来也是不由人的。

    我爬上一个草木葱蓉的小土坡,那边有许多枝叶繁茂的树木,我小心地分开两棵大树交杂的枝叶,然后平躺在湿滑的地面上,以手稍稍用力撑地,便倏忽滑落下去。

    土坡下是我与阿三的小天地。那里生满高大的乔木,混乱的灌木,以及张牙舞爪的荆棘丛,空气里掺杂着一股类似沼泽的湿气。我喜欢在这里吹柳笛,因为笛声传不出去,所以我觉得随意自在;而阿三则喜欢这里的灌木丛,因为有了荆棘的掩护,所以不必担心有谁会接近。

    现今我有比吹柳笛重要得多的事。

    “阿三,阿三!”我一丛丛地拨开荆棘,呼唤它的名字。

    “呜――”阿三一声低吼。

    太好了,我顺着声音看到了阿三的黑毛――你果然在这里。

    “好阿三,出来吧!”我欢快地说道。

    “呜――”阿三又低低地叫了一声。

    “出来吧。”我说。

    可是阿三仍旧不动。这时我终于看见它怀里的那团小黑毛。

    这只阿三!

    我和颜悦色地哄它,它却纹丝不动,只是低声地叫,露出委屈的模样。

    我有些急,想着或许该用手去掰开荆棘丛。

    “小心!”

    身后突然有声音传来,我吃了一惊。本就站得不稳,这时便猛地朝前扑去。阿三惊恐地缩成一团,我趁机抱起了这母子俩。可是荆棘丛那些邪恶的倒刺并未放过我,我疼得龇牙咧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被刺得泪眼朦胧。

    我的脚边躺着一条死蛇,尖锐的石子击中它的七寸。

    我居然有本事在这种时候感觉到尴尬,因为我的眼里饱含泪水。

    我觉得眼泪是懦弱的象征,所以从来不哭,可此时却在陌生人面前露出了这样的囧态。

    我不能在他面前将眼泪拭去,因为擦拭的动作明目张胆地宣誓了我在哭泣。于是我只好怒目圆瞪,以求泪水不往下落――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含泪作这样的表情会是何种效果,就像我不知道眼底的泪水也会被人看见一样。

    那人好像愣住了――也难怪,这大概是全天下的救命恩人收到过的回应里最古怪的一种。

    我觉得一定得说点什么,以显出气势。可是脱口而出的却是:“荆棘没扎着你吧!”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得太不妥当,于是慌忙改口:“荆棘怎么没扎着你?”可是毕竟,语气还是弱了些。

    他低下头去,我想看清他的表情,就略略眯了眼。这下可好,眼泪要落下来了!在千钧一发之际,我伸手迅速抹掉了眼泪。

    我嘘了口气――还好他低着头。我偷偷瞥了他一眼,他竟在抿嘴笑。

    玛娅,气势!我告诫自己。“你哪儿冒出来的?”

    “我跟着你过来的。”他的声音清朗好听。

    哼,跟着我?“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听了你和希尔大娘的谈话,就猜到你知道苏可在什么地方。”

    “苏可,”我了悟,“她把小家伙送给你了?”――怪我平时对阿三太好,惯得它只长膘子不长脑子,要紧关头沉得我快要抱不住了。

    他伸出手来,想帮我抱住阿三。我怕阿三有所不测,下意识地向旁边避去。――可能是时运不齐,我的脚被一丛柔韧的老藤缠住了。

    我一门心思想把脚抽出来,却好像中了邪,我的挣扎丝毫不见效,反倒缠得更紧了。我想我是脸红了。

    因为心里焦躁,所以我索性不去管它,一屁股坐到旁边的空地上。

    他有些尴尬,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于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稍稍靠远地坐到我面前的地上。

    “你打算怎么做?我可以把苏可让给你,可你要是把阿三带回去,想必希尔大娘那里不好交代。”他谦和从容地坐在湿地上,映衬我的狼狈。

    真是个温润如玉的美男子!我想。只不过有涵养的人都与我无缘。

    我说:“没有我和阿三的允许,你不能把小狗带走。”“汪汪汪!”阿三应景地叫了几声。这时,一直缩在母亲怀里的小狗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它嗅了嗅母亲身上的味道,然后把头转向他。我直觉有些不妙。

    阿三悲痛地叫了几声,小狗先是往阿三身上蹭了蹭,然后一点点从它怀里钻出来,向他走去。阿三伤心欲绝地把头埋到我怀里,却没有阻拦,我自然也不会阻拦。

    狗是通人情的。小狗刚刚断奶,就离了阿三,它既然舍不得那个人,想必他对小狗是很好的。阿三应该也是这样想。

    他抱着小狗,蹲到我面前。我警觉起来。

    谁知,他却柔和地笑了笑,先把小狗放在地上,然后说:“这种荆棘虽然无毒,却也留它不得,我帮你把刺挑出来。”

    我狐疑地看着他,问:“怎么挑?”

    他嘴角微微扬起。我心里打鼓,自觉懊悔:玛娅,下次千万别多话。

    我没想到他会随身带着银针,也没想到他会真的帮我挑刺――颇为费事的,不失细致的。

    阳光投射到银针上,碎成千万片,然后,散落在我心里。

    看着阿三凄楚的模样,我改变了主意:“你要是把小狗带走的话,让阿三也跟着吧。小狗不能没了娘。”

    “好。”他答道。

    我没想到他会答得这么爽快,反而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也没出声,只是认真地拿着银针,重复一样的动作。

    我无聊地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捋着阿三的毛。阿三懵懂的,依旧很伤心,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感觉到自己的右脚失去了依托,我转过头去。他正在帮我解脚上的藤蔓,一本正经的,顺着藤蔓缠绕的趋势。

    我的脚解放了,原来解开它可以如此容易!我站起身来。

    他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他把里面透明的膏体抹在我的手上,冰凉的药味渗了出来。可能我应该离他远点,可毕竟自己手被他捉住了,这点距离,怎么也摆脱不了。

    他把瓶子塞好,递给我,说:“回去记得处理好自己身上的伤口,应该不难,只是别怕费事。”

    “嗯。”我低头应道。

    我唤过阿三,问它愿不愿意跟他走。笨阿三,我跟它讲了半天都不明白,还是他抱着小狗示意了一下才终于打动阿三。看着它满是期待的目光,我心里有些难过――真是狗大不中留!我拍拍阿三的屁股,说:“去吧,不见!”阿三立即欢蹦乱跳地奔过去了。这只死狗!

    我对他说:“我要走了,原路太滑,你要拉着这棵树的枝条荡回去才行。带好小狗,不用管阿三,它可以自己走――别看它腿跛,横竖追得上你!”

    我转身离去。

    “等等!”他在我身后喊道,欲言又止。

    我停下脚步,“怎么了?”

    他略一踌躇,终于开口道:“我叫阿苏卡,你……”没等他说完,我打断他:“你不用告诉我的。”

    我要爬上那棵树,原路太滑,只适合下坡。我要顺着那棵树的枝条荡回去。这次,他在我身后直接开口了:“你是北寨的?”

    “这与你不相干。”

    “你会来平宁会吗?”

    “不知道!”树干上不知何时爬满了青苔,我居然没能爬上去,更别提抓树枝了。我定了定神,深吸几口气,忽觉有些不妥,终于回转身子,对阿苏卡说:“苏可这名字比阿三好听的多,它也会过得比曾经的阿三好。”

    (三)

    我在荒原上东奔西跑,与风同啸,终于跌倒在地。然后长久地趴在那一块小小的泥土上,一动不动。

    直到星子旋上天幕,我才觉得体内那股东闯西撞的气流已随呼吸共同远去,于是拍拍身上的草屑,满不在乎地站起。

    昏黄的光从门窗的缝隙里漏出来,我随手把捋来的草籽送与了鸡鸭。

    “米娅,这次的小川节刚好轮到我们北寨做东,寨主今天下午就找我谈过了,要让你去做祭月女使,和云都一起拜祭乐令神。平宁会过后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准备,你去找云都好好商量商量吧!”

    “知道了,阿爹。”

    “小妹这回和云都一起祭乐令神,可是高兴?”

    “大姐!”

    “莉娅,别光顾着打趣妹妹。平宁会上的舞练得如何了?今天去舞场看得怎么样?明日心里可别慌。”

    “阿娘你放心好了,我这些年的舞难道是白练的?唉,突然想起来,我今天看到族长的二公子阿苏卡了!他啊,就像雪山顶的天池水一样干净透彻。我莉娅要是嫁人,就要找这样的人。他可比云都强多了,米娅你说是不是?”

    “阿娘,你看大姐!”

    “莉娅,怎么当姐姐的,满嘴胡言乱语!这些事是姑娘家该想的?快去把碗洗了,把桌子收拾干净,留两个干馍,剩菜喂猪,羊肉给隔壁莫里嬷嬷端去,她一个人挺不容易的。”

    “阿娘,二姐还没回来呢。”

    “给她留着馍呢。”

    “桑珠,玛娅怎么说都是你女儿!”

    “我怎么了,我不一直好好的供着这个女儿!这些年,我们为她受了多少闲气,她倒好,不会跳舞不学女红,成日价往外面跑。我有短过她吃穿吗?我有说过她一言半语吗?要不是你一直拦着惯着,她会这样无法无天天黑了也不知道回家?眼看着这两个女儿都要有归宿了,要是再为她出点什么事,我对得起莉娅米娅吗?可我还是得养着她!莉娅米娅也还是拿她当姐妹!”

    “你怎么,不可理喻!”

    “莉娅,利落点,把羊肉抹干净。让她看见,不说自己回来晚,倒说我们不给她吃。”

    “呦,屋里好香啊!这是多久没闻到羊肉味了?”我笑眯眯地推开门。

    莉娅端着羊肉盘,还没来得及装完,看我进来,便尴尬地站着不动。

    我一把抢过莉娅手中的羊肉盘:“莉娅,这是你给我留的吗?就知道你最疼我了,比阿娘还疼我!哦,还剩半盘,要不给隔壁莫里嬷嬷送些去,咱们两家都是大半年不沾荤腥的!阿娘肯定不反对吧?”

    莉娅涨红了脸,一甩手道:“要送,你自己送去!我没功夫替你跑腿,我还要练舞呢!哪像你那么清闲。”最后一句话是她嘀咕着说出来的,然后头也不回地去了院子,走的时候随手关上了门。

    阿娘什么话也没说,便径自出去了。阿爹叹了口气,也去了院子,留我和米娅在这里。

    米娅坐到我身边,小心地叫我:“二姐。”

    我大嚼羊肉,一如饕餮,口内含糊不清:“嗯,阿娘的羊肉煮的还是这样好!米娅,我们一起吃。”

    “二姐,阿娘是看你回来晚了才说的那些话,你不用气她。”

    我看看被自己吃得不成样子的羊肉,略带为难地说:“我就吃了几口羊肉,难道阿娘又生气了?那就没办法了,我已经吃成这样了,要不我不吃菜了,也不吃馍了,将功赎罪了罢!米娅,你帮我把剩菜给猪倒去。”

    米娅担忧地端着剩菜就要出去,我心思陡转,一把叫住她:“米娅,我刚才摔荆棘丛里了,被刺成了刺猬!回来帮我挑个刺。”

    米娅吃了一惊:“怎么回事?二姐,你还好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不以为然地说,“刺挑了后再帮我擦个药。”我顺手把那个小瓷瓶放在桌上。

    米娅拿起瓷瓶,略微打量,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我轻描淡写:“偶遇了一个好心人,他送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