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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季交替间是无声息的,若不看日历,只盯着院子瞧,其实它交换间还是有迹可寻的。嫩芽的新绿变成油汪汪的老绿;规整齐开的艳丽的花,泛了锈似的掉了一地;尤其那风里送来了杨棉柳絮,像蛛网一般缠了你一脸一身,夏天也就不远了。夏天来了,卫家的奶娃娃三个月了,罗时也准确掌握了抱孩子逗孩子等技能了。
这日天气晴好,罗时正抱着奶娃娃在花园里闲逛,奶妈跟着走在一旁。罗时小心抱在怀里,觉得奶娃娃真是名副其实的奶娃娃,闻着就像小时妈妈给他吃的从法国带来的奶糖。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吃过糖了,这时闻着散发着奶香的娃娃,竟有点思念起糖来。奶娃娃并不知道抱着她的人虽面无表情,但脑子里已经百转千回,她只顾着瞪着两个大圆眼看,罗时禁不住捏了捏她的脸,又拿朵小花来逗她,她被吸引住,咯咯的笑起来。这是罗时第一次看见她不是在睡梦中笑,是睁着眼睛对着他的笑,他心里一喜,一低头就把薄唇印在奶娃娃的苹果脸上,奶娃娃笑的更欢了。
罗时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身后的奶妈,若是没有这个人在就更好了。
“你下去吧。”
奶妈看看周围,只有她自己一人,少爷这话就是对她讲的咯?奶妈这三个月来也不是瞎子,罗家少爷有多宝贝这卫家千金,她全看在眼里。只是这千金再可爱,也只是个出生没多久的婴儿,这万一……奶妈挣扎着开口,“少爷,我要是下去的话,恐怕多有不便……”
罗时侧脸看了她一眼。
啊……少爷小小年纪就如此英俊,长大还如何了得!只是这眼神,这眼神……
奶妈在心里哭出了条河,应着罗时的话下去了。宽大的草坪修剪的整整齐齐,远处的喷泉也开的很漂亮,怀里的奶娃娃更是可爱的紧,罗时很是满意。
罗时低声道,“走,带你去前面看看。”
奶娃娃回应似的挥了两下小手。
北宁位置较北,这里的建筑不似江南的婉转多情,但罗府里集齐江南以及北方园林的优点,又融入了西方元素。中国的园林美,多是讲究“虽为人作,宛自天开”,而西方的园林美,则体现的是人工之美,两种风格碰撞融合,罗府曾一度成为卫新城上流人家修建园林的模本。
罗父在世、公务不甚繁忙时,总爱领着罗时在园子里走一走。罗时丧母后便变得孤僻起来,罗父虽并不是心慈之辈,自小也是严格要求罗时,可毕竟是做父亲的,幼子如此,看在眼里不免心疼,不过罗父政事缠身,并不能天天作陪,只偶有得空,便携罗时逛逛园子讲讲话。罗时虽话少,但也是欣喜的。自罗父逝后,罗时性子更为冷淡,也不再去逛园子。可自从卫四夕出生后,他却愿意与她亲近,或是因为卫东平李明月,更或是因为,这一团,是他生活中唯一的软。
罗时怀抱着奶娃娃,闲庭散步,怀里的那只看不懂这周遭,可罗时不同,他现今心境与往日不同,只觉得园子比之之前更为鲜活,看着一片自在。他忽闻得有布谷鸟叫,便泛起了心思,寻着鸟叫声走去,在一棵梧桐树下站定。树有两人合抱之粗,年岁不知几何,满树的梧桐叶郁郁葱葱,他拍着奶娃娃道,“这是我母亲最爱的一根树,她总爱在树下读书作诗。”
奶娃娃扑扇着眼没什么回应,罗时的脸却变了变,他低头看看她,“小东西。”也不再留恋梧桐,转身就走。奶娃娃听不懂他说的什么,只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就笑了起来。
回去的一路子倒碰见几个园丁,站定后问了好就低头看不见神情了。罗时大步回了房。
刚进房间罗时就把奶妈喊了来,奶妈一推门就看见腹部湿淋淋还夹杂着黄色的罗时。罗时怀里的奶娃娃倒是乖,屁股不舒服也没哭喊,估摸着也认识到今日选的人不甚好惹。奶妈在心里呐喊一万遍“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让您独自和小姐在一起!这就是为什么!”当然面上不能流露,恭敬的在一旁站着,等着罗时吩咐。
罗时自己却不以为意,“给小姐好好洗个澡,换身衣服。不要见了凉。”
“是,少爷。”奶妈应道,抱着小千金下去了。心里一阵佩服:少爷就是少爷,被拉了一身面上也不显山不露水。
罗时倒是真不在意。
奶妈将奶娃娃抱下去,罗时也回卧室衣服。奶娃娃就如春日里的笋一般,一天一个模样,脸蛋愈发白皙柔嫩,小胳膊小腿也变得有力起来,罗时想着奶娃娃今日的笑,眼里也泛起抹笑意。可若万事都如这般岁月静好顺遂人心,那也就无所谓命运了。现今四夕三个月了,卫东平也将自己关在卫府中三个月未出,罗时曾两次登门拜访,卫东平都拒不相见。
罗时整理好衣物,看着窗外若有所思,半晌按铃将张林招来,“去看看小姐是否换好衣服。另外,去准备车和小姐用的物件。”
“是,少爷。”
奶娃娃倒是早就换好衣服,正看着被奶妈拿着小鼓逗着玩。奶妈一看来人是罗时的贴身警卫,就慌忙站起身,奶娃娃的视线也随着奶妈移动,蹬着小脚看来人。
张林跟着罗时不是一日两日,早知他性子凉薄,现在对卫四夕的疼爱,让他私底下吃惊不已。他连忙对奶妈摆手,让她轻些手脚,低着声音道,“少爷让你给小姐收拾收拾,待会出门儿。”
奶妈想起刚刚,忍不住问道,“那我还去吗?”
张林并不知刚才事,皱着眉道,“你为什么不去?”
奶妈在心里念咕,是你家少爷刚刚将我赶走的!不过刚刚小姐……少爷肯定不会再赶我走了。奶妈这样想着,便回道,“我自然是去的了。”
张林对奶妈这前后不着的问话有些疑惑,不过他手头却还有其它的事,也不再多追问。只是后来路过花园,无意听到佣人间的聊天后,才知晓此事。张林心里有些好笑,少爷也会有被人摆一谱还不能追讨的时候!
这边的小插曲罗时就不得而知了。张林安排好后便来回复罗时,“少爷,一切都已妥当。”
“走吧。”
“少爷这是去哪儿?”
“卫府。”
不过三月有余,卫府已经大变模样,想当初卫东平是罗大帅跟前的红人,罗大帅逝后,又成为罗时的左膀右臂,可现在卫东平已见颓势,任谁都看出他无心仕途,昔日宾客云集,如今门可罗雀。罗时的车开到卫府,按了喇叭,半晌才有人来开门。卫家少了女主人,又加上卫东平颓废不理家事,现在连一草一木间都死气沉沉。车又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木林荫,才到了卫家主宅。
一下车管家就迎过来,“少爷来了。”
罗时抬眼道,“将佣人们都集过来。”
管家疑惑道,“少爷这是……”
“都喊来。”
“是。”
管家将罗时迎了进去,又吩咐人去通知下人们过来集合。罗时在沙发上坐下,奶妈站在罗时身后,奶娃娃在她臂弯里乱蹬脚,罗时道,“带小姐先出去走一走。”
奶妈应了声是,出去了。
不一会儿卫家仆人便站满了一厅,人群里一个穿蓝布衣裳的丫头小声道,“这便是罗家的少爷?”
有人回她,“罗家少爷经常来我们府上,你竟没见过?”
“我来的晚,并未曾见过。”
“是了,你来卫府要晚一些。这就是罗家少爷呢!”
那丫头就看过去。只见大鹅绒沙发上坐着个穿军装的少年,正低头吃茶。她正要再仔细瞧上一瞧,少年忽地一抬头,利目向这边刺过来,她吓得猛一矮身,紧张地对刚才和她聊话的人道,“少爷看我呢!”
那人哧了一声,小声道,“大白天你讲什么胡话!”
她瑟缩了下脖子还想再说,就听见前面有人轻咳了一声,正是少爷,本来安静的大厅,现在更是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那丫头就听见少年近身旁的一个军官道,“这三个月来你们俱是听了不少传闻,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勿要议论。主家的是非谁也不准嚼舌根,否则,军法处置!”
众人齐齐应是。
罗时对恭身站在一侧的管家道,“好好管教。”
管家道,“是。”
卫东平自顾不暇,若是府里管教不好,下人间散乱或起了他心,皆不能小觑。罗时此时叫张林提点众人,也是给他们提个醒,就算卫东平不再理事,可他罗时却不会放任不管。
“卫叔近日如何?”
“回少爷的话,老爷最近情绪较为稳定,只是仍终日在书房中不出来。”
“饮食如何?”
“老爷的胃口比之前差上许多,但一日三餐也算正常。”
罗时微一点头,对身后的张林道,“把小姐抱来,随我一同去见卫叔。
管家想去通报,罗时一摆手,自个儿抱着奶娃娃上了楼。
还是之前的书房,罗时敲门而入。
房间里依然紧闭,只有办公桌上的一盏台灯与角落里的一盏壁灯幽幽亮着,卫东平正站在桌子后奋笔疾书,并不抬头理会来人是谁。罗时也并未出声,倒是怀里的奶娃娃不明白眼前的事,哦了两声想引起罗时的注意。